第六十八章狂藥掩明寂
洛國皇宮。
一身白衣的男子,站在重煙閣的舊址之上,望著半年前種下的玉蘭,心緒潮涌。
身後跟著一大批宮人,瓔珞搖墜,皇家的氣場顯露無疑,而付修域則是素色的月白衫,瞧著很是不相稱。
「把這里夷為平地吧。」
站了好大一會,付修域冷冷出聲
或許,回憶會在這一刻終結,再也不會有一個叫做重煙閣的地方,再也不會有一名叫扶煙的女子。
付修域話一說完,站在最前面的太監往身後使了個眼色,便有許多提著工具的人沖了上來。
「皇上,萬萬不可……」身影由遠及近,付修域一皺眉,是繭月的聲音。
繭月從來是喜華麗的衣衫,瓔珞搖墜的步搖,淡藍水色的簪子插在一個簡單的髻上,瞧著氣色甚好,許是要趕過來太急了,跑到皇帝面前的時候,面紅微喘。
「月兒,怎麼過來了,你身子還沒有好,還是要多歇息著的。」付修域溫和說話,眼楮里都漾出了笑意。
「皇上,不要毀了這里。」繭月提高了些聲音,一臉不容拒絕的樣子。
付修域臉色冷了下來。他最不喜的就是別人干涉他的任何決定,以前是,現在也是。
「月兒,朕說過的話你似乎是忘記了,那現在再去好好想想。」
繭月面色一白,嘴唇動了動,沒有開口。
付修域沒有再看繭月,顧自冷著臉。
「來人,把娘娘帶回染瑤宮去,禁足半月。」
繭月低頭不語,轉身離開,一陣風吹過,玉蘭葉子沙沙作響,似乎是在哭泣。
記憶如潮水般涌上心頭。
扶煙最愛這里的每一株玉蘭,晌午和傍晚的時候,總會躺在這樹下,一點點吸盡大自然的靈氣。♀獨愛白色,素淨的安穩入世,在那一段時間里,這里是皇宮唯一的淨土。
她的愛和恨,都在這里。
「我以後要是想你,就找不到你了。」
「停……」付修域大聲喊了出來,听出聲音里的些許焦急。
宮人們手中的活,嘴里的話,臉上的表情,都在那一刻停住。愣了一會,齊齊朝著聲源望去。
「你們都滾,讓朕靜一下。」
所有人瞧見付修域發怒,全都忙不迭是地退下了,只是一小會,便只剩下付修域一個人。
付修域靜靜站在那兒,沒有人敢靠近,只是遠遠看著,怕付修域突然傳喚。不知道過了多久,空氣中傳來聲音。
「王公公,你命人把這里重建,朕要看到原來的重煙閣,要是有任何差錯,你提頭來見便好。」
付修域的聲音甚至沒有任何的起伏,卻讓一干人听出了一身的冷汗。
付修域拂袖而去,所有的宮人低頭,人影攢動,隱隱瞧見個白色的身影遠去。
御書房。
自從付修域從重煙閣回來之後,就一直坐在窗邊不說話,只是讓宮人一壺一壺送來酒,眼眶微紅,手里握著一只烤瓷的小狗,望著很是生動,和那一日修容送給扶煙的一模一樣。
還記得那幾日,付修域日日坐著雕刻這個泥巴小狗,因著高溫之下會變形,一直做了好多,也烤了好多,才成這般模樣,付修域常常顧不上吃飯,常常一整天待在爐子旁邊,宮人們都說,這皇上定是著了魔,加上還要批奏折,付修域一直到深夜才睡下。
只是,那只小狗,不知道現在在哪里,或許在重煙閣的大火中化為灰燼,或許和扶煙一起沉入江海。
「我這一生,只怕都只能念想了。」
陸弦進來的時候,付修域依舊在喝酒,似乎已經醉了,眼楮里都是哀傷。
「修域,你現在是一國之君,不是可以再耍脾氣的小孩子。」陸弦的聲音里有些惱怒和無奈,伸手奪過付修域手里的酒杯,往窗外擲了出去,酒杯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跌落在草叢中,消失不見。
付修域一愣,面色一冷,瞪了陸弦一眼,直接拿起了酒壺要往嘴里送。
「你這個樣子實在是太讓我失望了。付修域,你是在是太懦弱了,扶煙也不想再見到你這個樣子。」陸弦心中一疼,慢慢抬起頭,把所有的軟弱從眼眶中生生逼了回去。
一听見扶煙的名字,付修域一愣,慢慢抬起頭來。
「不要管我……」付修域眼皮一沉,從陸弦手中奪過了酒杯。
陸弦手里再沒有了動作,靜靜望著一臉愛哀戚的付修域,只覺得無奈和心痛,扶煙的墜崖,只怕他也有很大的責任,若不是當初自己自私地想要把扶煙留在身邊,若是自己放她走,那麼這後來的一切,就永遠不會發生了,她依舊是扶煙,即使再也見不到,卻永世安好。
陸弦扶著桌子坐了下來,身子微微有些顫抖,手里的拳頭兀自握緊。
付修域淚眼漣漣,望著陸弦笑笑。
夜深了,燭火映襯著兩個人的臉,寫滿了這麼多年的悲歡離合。
未曾長夜當哭者,不足語人生。
扶煙今日早起了,一是因著想瞧瞧這里的美景,二是自己有些睡不著,便起早澆花。
用過早膳以後,思卻去上早朝,不過一會的功夫,鳳鳶來了。
「鳳鳶見過西羽姑娘,上次在鄭國的時候是個誤會,還望姑娘不要介意才好,鳳鳶特意帶了些鄭國的特色來,給姑娘賠罪。」鳳鳶嬌媚笑了一下,對著扶煙盈盈一拜。
「言重了,西羽不敢怪罪。」扶煙輕輕說話,往後退了幾步。
思卻說過了,這女子名為鳳鳶,面容嬌美玲瓏,卻是生得一副蛇蠍心腸,讓扶煙平日里盡量不要與她有所交集,本想著扶煙日日待在這里該是見不到她的,沒想到今日竟然自己主動登門,看來果然是越害怕的事便越會來。
鳳鳶看著扶煙的舉動,倏爾明白了。
「西羽姑娘不必害怕,您是大祭司的貴客,我們是斷然不敢怠慢了的,鳳鳶這次確實是專程來道歉的。」
听完鳳鳶的話,扶煙愣了一下,嘴唇翕動。
「那……就多謝鳳鳶姑娘的禮物了,來人,把它們拿下去。」
鳳鳶笑了笑,眼底閃過一抹冷色。
扶煙本想就如此打發了鳳鳶的,沒想到鳳鳶卻要求自己要留下來喝杯茶,扶煙不好拒絕,只好應了去。
「西羽姑娘是哪里人?」鳳鳶呡了一口茶,輕輕問道,聲音柔媚,听得扶煙一骨子的酥麻。
「是洛國人,只因大祭司見我可憐,便帶我回了這里。」扶煙說話,悄悄呼了一口氣。
這鳳鳶,果真是個厲害角色。
鳳鳶听完,竟然笑出聲來,「那姑娘的武功是如何學得的呢?這等手段,到讓鳳鳶有幾分佩服呢。」
扶煙面色一變,有些發愣,正自焦急,都怪自己大意了,竟出了這等漏洞。
空氣一下子凝固了,鳳鳶面色微冷,眼楮里有幾分殺意。
「鳳鳶,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擅闖我的府邸,莫不是想死了?」
門外傳來憤怒冷漠的聲音,听得屋里的人都打了一個寒顫。隨後,見到了還穿著朝服的思卻。
鳳鳶面色大變,沒想到思卻竟然在上早朝的時間突然回來,這女子果真對他有著特殊的意義,不過現在她恐怕是無法全身而退了,一直仗著皇帝對自己的寵愛,有些事情確實是由著自己性子做的,完全沒有考慮後果,黎初早就說過早晚要敗在自己手中,今日只怕是要應驗了。
原來,思卻早就知道鳳鳶肯定不會如此輕易放過扶煙,早就囑咐好府里的人,若是有人來府中,不管是誰,都要前去稟告他。
即使很多年之後,人們也記得,那一日上午,在等待皇帝上朝的時候,一個太監進來在他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性子一直沉靜的大祭司突然面色大變,不顧後面大臣的叫喚,急急出了大殿門。
「大祭司……奴婢是來給西羽姑娘賠罪的。」思卻的手中已經有了一團青色的光,鳳鳶一見這光,一下子跪倒在地。
「大祭司……」扶煙嘴里說著話,連忙擋在了鳳鳶的前面,一臉的懇求。
明眼人都知道,若是沒有扶煙擋著,鳳鳶今日是必死無疑了。
思卻手里的青光漸漸暗了下去。
「西羽,她說的是麼?」思卻神色輕緩,溫和說話。
「是的,鳳鳶姑娘沒有說謊。」扶煙長舒了一口氣,瞥眼看了鳳鳶一眼。
只見鳳鳶的眼中滿是哀求的神色,扶煙看著一陣心軟,嘆息一聲。
思卻听著扶煙的話,手里的光漸漸暗了下去。跪在地上的人微合雙眼,長舒一口氣。
「西羽,你沒事就好。」思卻一臉寵溺的笑容,快要把扶煙整個人都融化了,扶煙望著他的眼楮,只覺得一陣溫暖,在蕭國,他一直是蒙著面的,可是扶煙只要看著他的眼楮,便懂得他所有的關心和擔憂。
思卻說完,轉身看向跪著的鳳鳶。
「既然西羽姑娘給你求情,我便饒了你,可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明日你便去巫山待著,給我看好了那些蠱。」听完思卻的話,鳳鳶面色一白,身子都在顫抖,愣了一會,幽幽說話︰「多謝大祭司不殺之恩。」
隨即磕了幾個響頭,退下了。
扶煙心中疑惑,很是好奇這巫蠱山是什麼地方,可是思卻不說,她也不會問的。
「你們好好服侍好西羽姑娘。」思卻對著身邊的下人輕輕說話,轉身離開,沒有再看扶煙。
「大祭司……」扶煙不禁叫出聲來,似乎是有什麼話說。
思卻的背影愣了一下,停下腳步。
「有什麼話晚上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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