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茶馬離人歸
付修域正細細品嘗小丫鬟泡的茶，思緒儼然不知道飄忽到了哪里，一只手端著茶，即使已經涼了也不知道。
「這茶還果真有她的味道。」或許，扶煙早就已經猜到，不久的將來，會有人發了瘋一樣地想念她。
其實，這個小丫鬟是扶煙從宮外帶進去的，因著她可憐的身世，爾這個炮制玉蘭花的方法是在扶煙要離開之前才悄悄教她的。
不管我將來會在哪里，一定會用一種特別的方式陪伴著你，原諒我的自私，其實是不想讓你忘記我。
扶煙一直在這洛國，滿城的玉蘭是她，空氣中有她的氣息，或許某一塊青石板，也有她曾經的印記。
付修域眉眼間的愁郁慢慢消散開來，也許只有想到扶煙的時候，他才會覺得自己真正存在著。
陸弦進去的時候，屋子里很安靜。
直到听到腳步聲，付修域才緩緩轉過頭來。
看見陸弦的那一刻，付修域愣了一下才說話。
「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朕還以為你會多待些日子。」付修域的聲音顯得很是漫不經心，听的人卻一下子听出了言語間的寂寞，叫人發顫。轉眼之間，付修域已經繼位了兩年了，人們都說當上了皇帝便是得到了整個天下，可是陸弦越來越覺得，付修域是失去了許多，比如快樂，比如自由。
當年兩人決定要篡位的時候，曾經深談了一次。
「修域，皇位給你，我只有一個條件。」
陸弦言語間的期待顯而易見，面頰微紅，從小到大，付修域什麼都是讓著陸弦的。
「能不能不和我搶扶煙？」最後一個字的時候，付修域面色煞白，緊緊抿住了雙唇。
應該是在思考。
在最後，你還是放開了我的手。
「陸弦，我答應你。」就在那一刻，陸弦突然覺得讓付修域放棄扶煙是對的。
可是，後來後來的付修域沒有遵守諾言，而陸弦，終于知道了扶煙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有的時候，愛情也是一種成全，成全他的夢，甚至是成全她和別的人。
陸弦望著神情恍惚的付修域，心中一黯，剎那間就明白了付修域心中所想，輕輕嘆氣，沒有再說話。
「臣見到修容公主之後就回來了，不想做什麼停留，只是想早幾天看見玉蘭的清麗無雙。」陸弦慢慢說話，沒有任何不妥，神色淡淡。
付修域點點頭。「容兒她可還好？」
陸弦愣了一下，似乎是不知道怎麼開口。
「公主很好，鄭國皇帝已經答應把她立為皇後。」陸弦的眼楮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哀傷，只是那一瞬間。仿佛流星墜落。
付修域突然變了臉色。
「難道鄭國皇帝還納了別的妃子？」付修域的聲音里有驚詫也有心疼，那是他從小相依為命的妹妹，舍不得她受一丁點的委屈。
陸弦嘴唇翕動，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後想了想還是沒有說話，直到修域又問了一遍。
「容兒說她不介意，或許這樣也是好的，這麼多年不知不覺，她已經長大了。」
陸弦說得很輕很輕，仿佛已經看淡了世間清歡常味。
付修域愣在了原地，心里百味陳雜，還記得在洛國的時候，鷹格聲聲保證著一生一世只愛修容一個，後宮只一人。
付修域問他，若是有大臣說你專寵一女，百姓說你是昏君呢？
很多人都清楚地記得，鷹格說，那我就拋棄這三千繁華，陪容兒去山中隱居，雖然粗茶淡飯，只怕也是人生樂事，絕對不會後悔。
時間真是一種可怕的東西，你曾經以為的信誓旦旦，你曾經以為的滄海桑田，在時光的面前，微如棄粒。還帶走了你曾經覺得最珍貴的東西。
而後，兩人都沒有再說話，都能听到微風拂過的聲音，像是無聲的哭泣，待陸弦離去以後，付修域突然濕了眼眶，一片樹葉吹得打到了臉上，付修域沒有躲開，葉子後面掉下來一滴淚，像是很疼很疼。
一瞬間，付修域像是突然明白了扶煙為什麼要的是生生世世只一人，原來，愛情之中，你若是真的深愛著那個人，眼中便只有她一人。
從此，我愛的人都像你。
自從你那一日思卻告訴扶煙條件之後，就在床上昏睡了兩日，不吃飯只是喝些清水，原本就單薄的人現在越發消瘦，思卻望著她的樣子，恨不得生病中毒的人是自己，不過他自然知道扶煙現在只是因為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面對，逃避著，意識便混沌了。
「西羽姑娘，您吃點飯吧？」說話的是阿柳，還帶著一絲哭腔，小丫頭當真是有些急了，這麼多年，沒有見過誰人有如此絕望的眼神，直叫人心疼不已，心疼她有些淒苦的生平，還有心疼她的倔強。
這已經算是第四日了，躺著的人終于醒了過來，雖然是睜著眼楮的，但是也不說話，只是一直在哭，淚水浸濕了一大片的枕頭，惹得阿柳不知所措，只好叫來了思卻。
思卻進來的時候，負壓還在哭。
阿柳見著思卻，也輕輕留下眼淚。
「大祭司，西羽姑娘從醒來以後就是這個樣子，我怎麼勸都沒用……」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終于泣不成聲。
思卻眉頭一皺，看向床上躺著的人，淚痕斑斑，眼珠已經滲出了血絲，眼神空洞地望著屋頂，絕望的眼神突然讓思卻心驚肉跳。
「你是要離開我嗎？」思卻在心里喃喃自語。
思卻嘆了一口氣，示意阿柳再去準備一份吃的送過來。
屋子里一下子靜了下來，一滴一滴的眼淚落在枕頭上的聲音，沒入了無邊的寂靜之中，思卻的手在輕輕顫抖。
思卻慢慢扶起了扶煙，雙臂微合輕輕抱著她，也不說話，算是無聲的安慰，扶煙的身子卻很是僵硬思卻還隱隱察覺到些抗拒，可是他沒有管，只是又抱緊了幾分，窗外的陽光灑在兩個人的身上，望著溫暖，人心卻依舊冰涼。
過了好大一會，思卻附在扶煙的耳邊輕輕說話。
「你想死，我會陪你，可是你卻再也見不到他。」
時間一下子停住了。
薄櫻舊骨，一世盡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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