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十里紅妝暮
黎暮現在只覺得坐立不安,闌不知道身在何處,雖然知道是誰人的手筆,可是現在除了等待,別無他法。
焦躁難忍的時候,心中最是需要信念的慰藉。
只可惜,似乎沒有。
今夜的月很圓,黎暮站在窗邊,望著長空的月光,有些清冷,照在人的身上,有些疼。
門外傳來有些急促的腳步聲,深夜了,不知道什麼人還會來,想到這里,黎暮心中不禁一陣疑惑。
「王爺,是屬下。」
黎暮愣了一下,立刻明白過來。
緊接著一個黑衣人推開們走了進來,走路有些急促,該是有什麼急事要說。
「王爺,屬下查到闌姑娘的下落了。」語罷,黑衣人才朝著黎暮施禮,面色有些潮紅。
黎暮面色大驚,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什麼,你好好說。」
黑衣人緩了一口氣,慢慢說話。
「臣查到闌姑娘是關在暗室之中,但是具體暗室的入口從我們還沒有找到,據我們要挾的那個小廝回答,負責看守闌姑娘的乃是四大護法中武藝最高強的鳳離。」
黎初略一沉思,眉頭微蹙,語氣也黯然了許多。
「先不說是否熟悉暗室的通道,估計你都不一定能打得過鳳離。」
站著的黑衣人面色一紅,聲音細不可聞。
「王爺,我和那鳳離交過手,在她手上過不了十招。」
黎暮一听,不可置信地忘了面前的黑衣人一眼,目光之中帶了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無事,想來闌該是安全的,我們現在只是要萬事俱備,到時候才不會措手不及,無礙。」
「王爺,現在基本已經成形,等你一聲令下便可以動手,朝中大臣現在已經被我們買通了一大半,想來是沒有什麼大問題的。」
黎暮面色沉重,並沒與一點開心的模樣。
「不,我們不能低估了對方,當今皇上乃是決定聰明的人,想來他應該是已經有了萬全之策,不然不會任由我們那麼輕松就打通了整個朝堂,而且,我們忽略了一個最重要的人。」
兩人都沒有說話,黑衣人猛地抬頭,面色有些難看。
「王爺說的是大祭司吧。」
黎暮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其實現在最重要的人便是思卻,大祭司的職責便是輔佐當今皇上,而且思卻是那麼正直的人,根本不可能會站在黎暮這一邊。
「王爺不用擔心,屬下明日就去找大祭司,大不了比別人多出幾十倍的黃金,相信他不會不動心的。」
黑衣人說完,有些得意地看著黎暮。
黎暮抬頭望著面前的黑衣人,有些惱怒。
「放肆,到底是你是王爺還是我是王爺?」
黑衣人嚇得跪倒在地,戰戰兢兢地說話︰「王爺息怒。」
黎暮嘆了一聲,一臉的疲倦,有些無力地擺擺手。
「沒事,你下去吧,大祭司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擺平的人物,切勿輕舉妄動。」
黑衣人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黎暮在燈前坐了一夜,映襯在窗戶紙上,燭影跳躍,有一瞬間覺得這一切一下子變得如此不真實。
時間已經很晚了,但是扶煙還沒有睡下,今天發生的事擾亂了她的心,現在想著還是一陣煩躁。睡前去看看扶煙以已經成了思卻快一年的習慣,也許突然有一天不用去會覺得很不舒服吧。
思卻施展輕功掛在了樹上,可是發現扶煙還在托腮坐在桌邊,一旁的玉兒已經睡著了,望著姿勢很是好笑。
扶煙听見聲音,有一瞬間的驚恐,想要站起身來。
「煙兒別怕,是我。」思卻的聲音輕輕響起,卻像是給扶煙吃了一顆定心丸。
扶煙緩緩思緒,笑了一下。
「進來吧,沒事的。」思卻面色一紅,直接從窗戶里跳了進去。
思卻的動靜有些大,進來的時候驚醒了桌上趴著的玉兒。
玉兒猛地抬頭,忘了思卻一眼,有趴了下去,還不忘喃喃自語。
「怎麼回事,竟然會夢到大祭司,真是好笑。」
扶煙和思卻愣在了原地,面面相覷,最終憋不住笑出聲來。
玉兒听見聲音,愣愣抬起頭來,看見笑的合不攏嘴的扶煙,一下子明白過來,有些尷尬地模了一下頭,小孩子的模樣,望著很是可人。
「玉兒,現在醒了沒有?」扶煙輕聲說話,臉上的笑容有些像晚霞的余暉,讓人不自覺想去親近。
玉兒一臉的尷尬站在那里,求助的眼神忘了思卻一眼,思卻有些慌忙地別過臉去,看起來有些滑稽。
「好啦,玉兒你現在快點下去睡吧,這里有我了。」思卻的聲音很是溫柔,像是對著自己的小孩子一般,在那一瞬間,扶煙都有些愣神,因為思卻極少會這麼開心的。
玉兒笑笑,施禮退下了。
屋子里只剩下扶煙和思卻兩個人,思卻走了過去,又點了一盞燈。
「怎麼又點了一盞燈?」扶煙听見聲音,輕輕問了一句。
「沒事,就是覺得這屋子里不夠亮,若是以後我不在,可以讓華燈代我陪伴著你。」
雖然只是短短的一句話,卻讓扶煙一時間有些感動,心中的諸多思緒一齊涌上心頭,眼波流轉之中,突然覺得這像是一場夢,繁華似錦的夢。
「思卻,我更喜歡的是你們蕭國的天空,這里是天空是湛藍如洗的,只是我現在看不見了,不過蕭國美好的樣子我會永遠記在心里的。」扶煙說話的聲音很小,眼楮里流出來的失落差點要把思卻淹沒了。
「沒事的,我相信總有一天你能看見的,我不會讓你的時間如此黑暗下去。」
是啊,其實點那一盞燈,是為了讓你的世界不再黑暗,讓你記住不管在什麼地方,將來會流往何處,我永遠都是你的琉璃盞。
扶煙突然紅了眼眶,心中隱隱有一絲心疼,這麼久了,她深深明白思卻所有的好,只是扶煙永遠過不了自己的這一關。
「思卻,你那麼好,理應遇到最好的人。」
思卻神色一黯,自然知道扶煙話里的意思,他自己何嘗不是一腔孤勇,原來這已經成了所有人的通病。
永不治愈。
「我已經遇到那個人了,現在只是在等待命運的安排,我不奢求能和她有結果,只是希望她把過程留給我就好,這便夠了。」這也許是思卻說過最煽情的話了,原來換了一個人稱之後,很多事情一下子變得簡單起來。
扶煙沒有說話,眼神微微發怔,不知現在已經游離到了什麼地方,過了一會,已經听見有人打更的聲音。
「煙兒,你這是還不困嗎?」思卻的話一下子打破了滿室的寂靜,在雖然不空曠的房間里顯得很是突兀。
「思卻,有沒有酒?」
扶煙答非所問。
「有。」
「拿一些來吧,我想和你喝一杯。」扶煙的聲音有一絲懇求。
思卻愣了一下,沒有說話。
「我答應你,就喝一點點。」
思卻抿了一下唇,起身出去了,不過一會就抱著兩壇酒重新出現在屋子里。
「思卻,你好快。」
思卻的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
「這些酒我都是埋在花圃里的,你聞聞,還有泥土的香味呢。」扶煙一臉驚喜的樣子低下頭去。
「好像是真的呢,我有點迫不及待想嘗嘗了。」
「說好的,你只是可以喝點點。」
扶煙似乎已經忘記了答應思卻的事,滿臉期待的笑容,思卻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有說話,他不忍心,不想打破扶煙的美好,若是可以,這樣下去未免不是一好事。
因為扶煙很小就開始喝酒的原因,酒量確實不錯,雖然思卻一直在說要少要少,但是扶煙現在已經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眼神很是迷離,說話也開始有些恍惚。
醉了。
「思卻,我和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也是喝酒,那時候就像是現在我跟你一般的場景,感覺很是壯觀呢,可是現在我現在沒有那種無所畏懼的感覺了。」
說到這里,扶煙的眼淚落了下來,直直砸在地面上,思卻有些不知所措,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他面對的,只是一些什麼都不懂的人。
這是思卻第二次看見扶煙哭,第一次是眼楮失明的時候。
「煙兒,你醉了。」
思卻輕聲安慰,伸手扯了一下扶煙的衣角。
扶煙似乎是真的醉了,自己嘴里嘀咕了幾聲,然後就倒在了思卻的懷里,思卻細細望著她,長長的睫毛掀動,酒精的緣故,現在看起來有些雙頰微紅,襯著燭火搖曳更加惹人憐愛。
思卻突然有些了解了扶煙的世界。
她孤獨無依的世界。
世界上最殘忍的事,莫過于,永遠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無人懂,所以孤獨寂寥。
其實,扶煙和思卻是同一種類型的人,太多的無奈和不堪,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終有一天會好的。」思卻站在窗邊,喃喃自語。
闌漸漸消瘦下去,不是因為每一天吃的東西不好,而是她自己郁郁寡歡的結果,鳳離看在眼楮里,有些心疼,可是現在沒有辦法說什麼,鳳離心中是當真喜歡這個敢愛敢恨的女子的,只是兩邊的立場不同,他們之間,也許將來會站在對立的一面,會做傷害對方的事。
今天的飯菜只吃了幾口,然後又重新回到了床上躺下了,面無表情的樣子望著很是讓人心疼。
鳳離終于看不下去,慢慢走了過去。
闌听見聲音,輕輕睜開眼楮。
「闌姑娘,你這樣折磨自己也不是方法。有些事情總是會解決的,我們現在要做的只是等待罷了,你若是相信我,就應該先好好吃飯。」
鳳離的聲音說的很小,但是卻異常溫柔,他們之間的關系似乎已經變成了朋友。
闌動了動身子,側著身子坐了起來。
「鳳離,唉……」闌的聲音卡在了嗓子里。
「嗯,我在的。」
「你覺得這樣的生活是不是你想要的?」
闌突然覺得這個問題有些蒼白無力,有哪一個女子會喜歡在刀口上舌忝血的日子。
這個問題似乎難住了鳳離。
「我不知道。」
闌似乎已經猜到鳳離的回答,沒有說話,只是眼楮里閃過一絲憐憫,誰也不知這個眼神的最終意味。
也許,是給天下可憐人的。
鳳離現在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不知道是多久以前,她記得二師姐鳳鳶也問過她這樣的問題,她也沒有回答。她突然想起了二師姐,那個美麗的女子,鳳鳶是唯一一個經常在外人面前出現的四大護法之一,見過的人很多,與皇帝接觸的也
是最多的……
「鳳離,我以前听暮王爺說你是四大護法之中武藝最高強的。」
只是簡單的一句,闌閉上了嘴。
鳳離略一沉吟,還是慢慢開口。
「其實我的武功不是皇上這里教的,只是後來跟了皇上。」
這個答案確實是讓闌吃驚的,但是她並沒有想直接問,因為這個答案,她知道了也不一定有好處。
「是大祭司。」
鳳離說完,面無表情地看了闌一眼,看不出悲喜。
闌現在想了一下,沒有說話,走到桌邊,把剩下的飯菜都吃完了。
「闌姑娘能這樣想就好了。」
「鳳離,謝謝你。」闌的聲音有些哽咽,她是真心懇誠的感謝,若是沒有人陪著說話,天天待在這里,真的會悶出病的。
鳳離沒有說話,走回了自己的床邊,轉身的那一瞬間,紅了眼眶。
付修域的陸弦一行人,徑直南下。
「副將,吩咐下去,原地休息。」付修域有些疲倦地揮揮手,望著有些憔悴。
付修跳下馬,望著後面的馬車走了過去。
「繭月現在怎麼樣了?」付修域望著繭月,朝著阿柳問了一句。
阿柳本身自己就受了傷現在又要耗費內力為繭月療傷,加上舟車勞頓,現在整個人望著很是虛弱,情況望著並不比繭月好上多少。
「情況現在已經穩定住了,能撐到洛國是沒有問題的。」阿柳說完,撫了一下額頭。
「嗯,辛苦你了。」
阿柳突然有些羨慕面前這個安靜躺著的女子,即使是沒有得到這個男人的心,但是卻也得到了無微不至的關心,這時候,阿柳想到了思卻,若是自己,想來是不可能這樣的,恐怕是連一絲憐憫都沒有吧。
「阿柳……」付修域抬頭望著正愣愣出神的女子,輕輕喊了一聲。
阿柳這才從回憶里回過神來。
「皇上,什麼事?」因為自己的失神,阿柳不禁有些尷尬,低下頭面色微紅。
付修域什麼也沒說,嘆了一聲,繼而走了出去。
陸弦就站在門外,也是在怔怔出神。
「繭月怎麼樣了?」陸弦走著跟上付修域的腳步,有些急促地問了一句。
付修域面色黯了一下,說話的聲音滿是疲倦。
「還是老樣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醒過來,唉。」說完這一句的時候,付修域抬頭望著長空,目光竟是從未見過的悲哀和疲倦。
一時間,兩人相對無言。
付修域找了一塊相對平整的地方坐下,微合雙眼躺了下去,望著倒也還愜意許多。
陸弦也走了過去,坐在了付修域的身邊。
「還記得我們這樣舒服是在多少年前了?」付修域閉著雙眼輕輕問了一句。
陸弦微微皺眉,沉吟了一會,若有所思的樣子。
「嗯,十年前了。」
微風輕輕拂過耳邊,听見了遠方傳來的聲音嗎,听見了孩童的嬉笑,老嫗的教導,甚至還有夫妻間的海誓山盟。
這些從遠方過來的東西,讓人心中微微一動。
「十年前,似乎也是這個樣子,只是人變了,心境也變了,變得有些不認識對方了。」
陸弦的這一句話,說得有些重,其實自己的心里也在輕輕滴血,有些難過地別過頭去。
付修域仍舊閉著眼楮,什麼都沒有說,心中也是五味陳雜,是啊,大家都變了,小的時候,他們的生活里都是對方,可是現在,一個是當今的皇上,心中裝了一個天下,而陸弦,是一國將軍,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不再為自己一個人活著。
人就是這樣,不知不自覺,變成了自己曾經想要成為的人,可是,也失去了自己曾經覺得唾手可得的東西。
風越來越大,付修域站起身來,幽幽說話。
「走吧。」
望著付修域已經離開的背影,陸弦無奈笑笑也站了起來,急急追了上去。
在那一刻,兩人的身影突然變小,是小時候的模樣,一前一後走去,不知會流向哪里。
後來的後來,他站在最頂端,俯瞰著他曾經想要得到的一切,滿城風雲起舞,長空清冷的月光,灑在堅硬無比的城牆之上,蒼白了他的心,于是突然無聲哭泣。
他成了千古一帝,終于,與誰同歸都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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