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時就听歐陽明跟周松說︰「……又不是外人,哪里還用回避?一同用飯就是了,人少吃飯忒沒趣味。」說完一抬眼看見周祿回來,招手說道︰「四郎快來,坐下吃飯。」倒像他是主人一般。
「我听周兄說,你這面葉兒是用刀平著削出來的?虧你想得出來,這面葉兒硬是筋道有嚼頭!這湯頭也好,肉醬里還加了香菇和筍丁吧?嗯,濃香滿口。還有這羊肉湯里可是加了種生1?竟去了羊肉的腥羶,清口去膩,難得難得!」歐陽明吃得高興,還不住口的點評。
周祿點頭附和,卻也不詳加解釋,各家做菜的秘法都不外傳,何況這些做法都是他們家公主研究出來的,哪能隨意說給外人听?
歐陽明自然知道規矩,並不細問,只不停驚嘆︰「我本不喜食面,當真想不到一碗湯餅還能做出這些滋味來。」
一頓飯吃下來,他對周松的態度越加熱絡,當即就邀請︰「這次回到揚州,小弟一直忙得很,還不曾做東宴請周兄,恰好三日後瓦市那邊有新曲開唱,周兄就容小弟做一回東,闔家出去游玩一日如何?至于珍味居的點心停一日也無妨。」
他想邀請人那是一點拒絕余地都不給留的,當即就吩咐外面候著的從人去珍味居傳話,還跟周松商量︰「四郎手藝這般好,咱們可不能一味這樣趕著做,累壞了他。小弟想著,這人心有個最奇怪處,那便是吃不著的才是好的,若真是日日都有,伸手就能吃到,那也沒什麼稀罕了。♀時日一久,難免貪新忘舊。」
「譬如我這珍味居吧,越是輕易進不來,越有更多的人想進來。能到我珍味居吃一餐飯,竟已夠人出去夸耀身份說嘴,這可是小弟從前不敢想的。」歐陽明挾了一塊山藥吃下,轉頭稱贊周祿︰「原來這山藥切片清炒竟是脆滑的,我從前只當這東西沒甚滋味,向不喜吃它。」
說完又挾了兩片來吃,然後繼續前頭話題︰「眼下周家的點心也算是有了名號,我听說有不少食客都指名要吃,且還多有裝盒帶走的。到這一步,咱們就得想想下面該如何辦,才能將生意做的更好了。」
周松听他說得頭頭是道,也很想听下文,就問︰「不知大官人有何高見?」
歐陽明伸手搭在周松肩膀笑道︰「周兄還是這般見外,這樣吧,周兄若是覺得直呼兄弟不便,先父在時曾與小弟取了一字曰耀明,周兄盡可以字相稱。」
周松只得順著他的意改了稱呼︰「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耀明,愚兄剛到揚州地界,凡事還要多承你指點。」
「哈哈,周兄真是太過客氣,談不上指點。」歐陽明也不再賣關子,直接說道︰「咱們這點心除了定量之外,也該定時。比如每月逢三日或逢四日歇業,我們珍味居也不供應點心,好叫大伙有個空閑回味回味,越發欲罷不能。♀」把他的想法仔仔細細跟周松說了。
等歐陽明走了之後,周媛听了周松轉述的話,不由贊嘆︰「看來這個歐陽大官人還真有些經商的頭腦。」連限量供應都想得出來!
「不過他這主意不錯,反正我們早先也不是為了靠這個糊口,不過是做點事融入揚州罷了,其實我也覺著這一個月大伙都有些累了,那阿爹就和他定個日子吧,每月逢三或四也太少,最好一月能有六天是不用做的。」雙休日指不上,每周休一天半總行的吧。
周松應了,又說了歐陽明邀請出游的事︰「我不好推拒,已經應了。」
周媛听了就問︰「是去瓦市听曲兒?」她自從上次見了那兩個伶人就很想去了,以前在宮里,節日開宴什麼的,她經常借故不去,現場觀賞歌舞的時候不多,再說那時候心情也不同,現在都逃出來解放了,自然想好好觀賞一番。
看她很興奮,周松就笑著點頭︰「是,說是名伶劉一文和谷東來新排演了歌舞,請我們一同去看看。今日一餐飯,倒讓他更熱絡了。」
「一餐飯?」周媛不太明白,就一頓刀削面就能把歐陽明收買了?
周松笑著解釋︰「十娘生來富貴,不知尋常人家的吃食,咱們日常餐飯的做法,若非世家大族幾世積澱,那是絕做不出的。不說別的,單是炒菜這一樣,尋常人家就做不出,更不用提咱們自己調的醬料了。我猜歐陽明肯定是由此對我們高看一眼了。」歐陽明可是人精,自然能從他們家的家常飯看出自家出身不同尋常了。
是這樣嗎?炒菜還沒有普及?哎呀,那自己這算不算槍打出頭鳥啊?不對啊,我自己在家吃什麼還要小心在意,這日子還有法過麼?都是那個歐陽明討厭,干嘛上門蹭飯?
周松看她皺了眉似乎有些苦惱,就安慰道︰「你也不用過于擔憂,這種事他也不會細問,再說早年的世家沒落的也多,他想不到別處去的。」
「那就好。也對,嘿嘿,朝雲公主可還病著呢!」周媛笑了起來,「我反復想過了,他們父子不可能出來找我,搞不好尋個機會就說我死了呢,這樣也不怕日後有人拿我出去威脅他們,又能給鄭三娘讓位,一舉兩得。」
她這話一說,其他三人臉上的笑意都不由收斂,春杏還伸手去握住她的手安慰︰「十娘……」
周媛回握住她的手,插嘴說道︰「我沒事,我根本不在乎他們,只要你們在我身邊,我就覺得很高興了。好了,咱們商量商量出去玩的時候穿什麼吧。」拉著春杏回去尋衣服了。
第二日歐陽明下了正式的帖子邀請,到正式宴請的那天,還親自上門來接他們去瓦市。
之前在京師準備的馬車,到洛陽以後已經被他們賣了,等到揚州安頓下來之後,考慮到揚州的路況以及家里沒有地方安置,也就沒有再置辦馬車,所以這一次出門周媛和春杏乘了歐陽家的小轎。
這兩天周媛已通過周松了解了一些關于瓦市的消息,得知他們本次要去的、揚州城最大的瓦市設在東市東南邊,余外還另有一些小的瓦市也都在城南。
所謂瓦市,其實就是一片大的空地,里面會有些大大小小的勾欄,各個勾欄會設一些欄桿、繩網等圍起表演場地,有些伶人就會在里面表演來求得打賞。至于表演的項目則從雜劇到講史、諸宮調、傀儡戲等等都有,所以平日總會引得很多人前去觀看。
而劉一文和谷東來所經營的勾欄卻已不是街頭藝人的範圍。他們在瓦市里有一處單獨的小樓,小樓的一樓建有高台供人表演,高台周邊和二樓則是觀眾就座的區域,這樣的規模儼然已是後世的戲院模式,所以自然而然的,想進去觀看就需要交門票錢了。
周媛很好奇這兩個伶人為何能在瓦市里鶴立雞群、獨樹一幟,周松解釋得含含糊糊,說吳王和刺史等達官貴人也都喜听劉一文、谷東來唱,又有歐陽明的財力支持,自然不與眾人同。周媛看他神色奇特又語焉不詳,忽然間福至心靈︰莫非,這兩人不光賣藝還賣身?
懷著這樣的心思,再見這兩位的時候,周媛打量的目光中就不由多了一絲興味。尤其在歐陽明與這兩人說話的時候,眼楮更是跟探照燈一般左照右照,很希望能借此看出點什麼奸/情來,滿足一下渴望八卦的心靈。
原先听說歐陽明原配妻子前兩年死了,一直沒有再娶,家里只有個妾室管著內院,她還以為是歐陽明顧念舊情,現在卻不免想得歪了些,直接往性取向上面猜了。
可惜他們並沒說幾句話,劉一文就親自帶著他們上二樓進了雅室,安排他們入座,又忙著讓人上茶,並沒與歐陽明多說話。歐陽明的注意力則一直在周家人身上,他安頓了春杏和周媛坐到屏風另一邊,自己則和周松、周祿坐在這邊,並順勢給他們介紹這間勾欄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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