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媛基本可以確定謝希治對韓廣平很不屑很不齒了,可是為什麼呢?她爹楊琰都昏成那樣了,難道現在還有忠于大秦皇室的子民?
不過這個話題很敏感,她並不想深入下去,所以很及時的轉移了話題,說起自己南下的見聞、洛陽的吃食,以及對揚州這邊的風味的感想。
一談起吃的,謝三公子就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滔滔不絕、口若懸河。周媛恍惚間覺得上次大明寺里高貴冷艷的那個人一定是另外一個人,要不然怎麼能把眼前這個雙眼放光、滿臉憧憬的人跟高冷的謝三公子重合到一塊呢?完全不搭界好嗎?
謝希治並沒意識到周媛的走神,他正說起在蜀地吃過的魴魚︰「……腴美非常。」說完意猶未盡,向著周媛微微傾了傾身子,建議道︰「咱們晚飯吃魚吧,我叫長壽去買。」
咱們?怎麼就咱們了?誰跟你咱們了?周媛無語的看著謝希治︰「這里有賣魴魚的麼?」
「這個時節自然沒有魴魚,不過草鯇、鯰魚、鯉魚都還是有的。」揚州河道眾多,因此雖到冬季,市面上也還是有魚賣的。
周媛听說鯰魚就有了主意,「好吧,那就讓長壽去買兩條鯰魚回來,再買點茄子。我看家里前些日子腌的菜也差不多可以吃了,正好早上我哥哥買了肉,再弄個酸菜白肉鍋吃正好。」
謝希治先讓長壽去買,然後問周媛︰「鯰魚怎麼吃?」
「炖茄子啊!有句老話叫‘鯰魚炖茄子,撐死老爺子’,嘿嘿。♀」周媛想起這道菜也覺得饞得慌。
謝希治沒听懂︰「老爺子?」哪路神明?
……,連語言都不通,太沒勁了!周媛無奈解釋︰「這是土話,就是說鯰魚炖茄子好吃得都能把上了年紀的長輩撐著。」
謝希治側頭想了想,也忍不住笑了,「這比喻蠻有趣。」若真的是能讓祖父撐著的菜,那一定是極美味的。
等長壽把魚買回來,周媛指揮他把魚殺了洗淨切塊,再加了醋和酒腌制。自己和春杏則一起洗干淨了茄子,手撕成條,又切了一點五花肉,另準備了香菜、蒜瓣、姜絲等用來調味。
「可惜醬還沒做成,這次用點豆豉試試味道吧。」周媛跟春杏商量。
春杏點頭︰「要醬香濃的話,多放些醬油也就是了。」
想著今天要做的菜相對簡單,周媛就沒有去叫周祿回來,而是請長壽幫忙燒火,她指導春杏熱油、爆鍋、加肉片、醬油、豆豉炒香,然後加水放鯰魚、茄子,讓長壽把火燒旺,等鍋開起來,又轉小火慢炖。
再去撈出一顆酸菜,用清水洗淨,周媛自己掐了一塊菜心嘗了嘗,已經腌的酸脆爽口,一時忍不住,干脆把那菜心都撕開吃了。♀不知為何,明明是菜酸,吃到最後連眼里心里都有些酸了,熟悉的味道在口腔蔓延,隱藏最深的鄉愁也被引了出來。好想家,好想媽媽。
春杏那邊切好肉片,過來看見她在吃菜心,先驚了一下︰「這能吃麼?別吃壞了肚子。」
「無事,是煮熟了腌的。」周媛整理了一下情緒,擠出一個笑,「挺好吃的,你嘗嘗?」
春杏搖頭,接過洗干淨的酸菜開始切絲。周媛悄悄深呼吸了一下,把傷感的情緒呼出去,轉頭去取了砂鍋洗淨,加肉加水和各種調味料放到小火爐上燒,等開了撇一撇浮沫,然後轉小火慢炖。
感覺到廚房里越來越熱,春杏就趕周媛出去︰「這里面都是熱氣,當心燻著了臉,你去跟謝公子說說話吧,別怠慢了客人。我看著鍋就是了。」又感謝長壽,讓他也去休息。
周媛無奈出去,長壽看春杏自己能添柴,也就答應了,去和無病一起呆著。
屋子里的謝希治已經有些坐不住,魚香味、肉香味源源不斷的傳來,讓本來還不覺餓的他月復中空虛了起來。
周媛洗淨了手進屋,兩個人都心不在焉的,隨意聊了幾句,看時候差不多了,周媛就去後院叫周松和周祿回來吃飯。
周松對于再次看到在家里等蹭飯的謝三公子這件事頗有些淡定。歐陽明跟他說過,謝三公子沒什麼別的愛好,就獨愛美食,又勸他借此多與謝三公子結交,自有好處。他想著謝三公子尚未娶妻,也並無婚約,倒是個可以托付終身的對象,因此對于他這貿然上門、不太合禮節的行為也睜只眼閉只眼。
在他心里,謝家門第再高也高不過皇家,謝三公子跟他們公主也就是勉強可堪匹配。公主雖然嫁過,可並不曾跟韓肅行周公之禮,那韓家又是亂臣賊子,早晚有自取滅亡的一天,到時他們公主還不是可著心意的挑駙馬?
雖然不知道那早晚有的一天何時來,周松還是十分堅定的相信,他們公主早晚有恢復尊貴身份的一天,所以心里也從未有過對謝家高攀不上的心思。
再加上謝三公子只要有的吃,態度都極其親和有禮,他也不喜客套,兩下的相處倒自然了不少。
周媛看他們聊得不錯,自己溜達去了廚房,恰好砂鍋煮的差不多了,就讓春杏把酸菜下到了鍋里,順便還切了一塊鮮豆腐進去。在揚州這地方弄不到凍豆腐,鮮豆腐也湊合吧。
周祿也進來幫著把鯰魚炖茄子盛出鍋,又幫著把煮好的砂鍋從火上移下來,另尋了瓷碗裝好,端到了廳堂里去。周媛這次沒有跟進去吃,而是跟春杏兩個單獨去了西廂吃飯。
「謝公子怎麼說?」春杏終于逮到機會問。
周媛答道︰「說只是有這個意思,但北面不太平,恐怕韓肅一時半刻出不得京師,到開春再看。」
春杏還是有些憂愁︰「咱們要不要躲一躲?」
「等晚上跟阿爹他們商量商量吧。」周媛也有些不安,但是韓肅是為了鹽城的事來,應該不會到揚州來直接面對吳王吧?
剛剛平靜的生活又起漣漪,實在讓人有些郁郁。再吃到前世家鄉的飯菜,味道勾起回憶,讓人越發難以平心靜氣,這一頓飯周媛吃得並不舒服。
好容易等廳堂里吃完飯,周松和周祿送走了謝希治,她們一家人才能坐下來說起今日得來的消息。
周松听完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你別擔心,除非是鹽城那邊鬧得不像話了,韓肅才有可能離京南下,不過前幾日我還听說,宗室諸王都對幼主當國、權相輔政不滿,韓廣平應該不至于在鹽城孤注一擲。」
自從得知諸皇子公主都被韓廣平殺了之後,周松就再也沒稱呼過韓廣平相公,改跟周媛一樣直呼其名。
「也有道理。不過咱們也不能不做準備,我這些日子就在想,咱們能不能也買一條小舟,不用大船,就那種能在城內河道行走的烏篷船就行。這里河道四通八達,萬一有了什麼事,咱們隨時可以上船走,比坐馬車方便多了。」周媛一貫是居安思危的個性,不做好萬全準備,總是不安心。
周松面有難色︰「買船容易,可我跟四郎都不會劃船……」
周媛皺眉尋思了一會兒,忽然一拍掌︰「我听張大嬸說,二喜會劃船!等出了正月,天暖些了,咱們把手上的生意停一停,你跟四郎都和他去學學劃船吧!」逃生技能很重要啊。
周松為了讓周媛安心,只得答應︰「那好,等過了年我就去打听有沒有賣船的。」
說定了此事,周媛終于松了口氣,略微安心。但回去還是又把細軟收了收,預備隨時可以上路逃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