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是出不去,現在能出來了,干嘛還要在家里悶著?今日不知明日事,且安樂一日是一日。」周媛拉著春杏往街市里走,還不忘勸她︰「你瞧,這里多熱鬧,這才是人該過的日子,我們已然錯過那許多,現下可不能再錯過了。」
周松和周祿一人一邊護著她們往前走,也都跟著附和︰「正是這個理。」
春杏一進了燈市里面就已經被各式五顏六色的燈吸引,早忘了自己先頭的別扭,「好好好,都听你們的。」
一家人說說笑笑,在燈市里走了一回,又是猜燈謎又是看雜耍,周媛還買了許多小東西吃,四個人都玩得不亦樂乎。等玩累了,正要租個船回去,卻不妨剛跟船家搭上話,就有人在另一艘船上探頭打招呼︰「那邊可是周兄?」
「是我,是于兄弟麼?」周松揚聲回話,又轉頭解釋︰「是前幾日結識的牙商,我托他打听有沒有賣船的。」
這邊回完話,那船就慢慢劃了過來,姓李的牙商邀請周松上船,周松答應了,回頭讓周祿好好送春杏和周媛回去,自己上船去了。
周媛惦記著買船的事,回去等了好久,一心想等周松回來問問情況,可是直等到敲過二更鼓許久,他也沒有回來,春杏就催著周媛去睡,「明早再問也來得及。」
周媛也確實困了,只得先回去睡了。
第二日早上起來之後,周媛見了周祿就問周松什麼時候回來的。
「過了三更才回,喝了不少酒,還沒起來呢。」周祿低聲答。
兩人正說著話,春杏也悄悄的下了樓,她打水梳洗,周媛則跟周祿去了廚房,打算煮點白粥喝。米下鍋以後,周媛又讓周祿蒸了一鍋小花卷,盛了兩碟腌制好的小菜,等飯都好了,周松也起來了。
「牙商打听得有兩家要售船,一戶是漁民,那船比較結實,只是魚腥味重,另一戶就是城里常撐船載客的,那船用的時日久了,有些破舊,價錢倒便宜。我跟他說好了,明日一同去看一看。」吃過飯,周松提起昨日談的細。
周媛點頭︰「好,你去看吧,覺得哪個合適就定哪個。」
周松又問︰「常慶樓那邊,咱們還接麼?」
「接吧,你跟歐陽明談談,看那邊是不是每月少供應兩日,還有供應的品種跟珍味居有沒有需要分開的,听听他的意思,都談好了,跟常慶樓說等二月再正式開始。」
周媛把幾個細跟周松商量了一下,等周祿那邊把珍味居要的點心做好,又單獨給謝希治準備了兩盒點心作為上門的禮物,一家人換好了衣裳,出門去謝宅。
到了謝家,謝希治親自到大門口相迎,請周家一家人到敞廳,周媛跟春杏被婢女引到了西里間,與外面廳堂里的謝希治、周松和周祿隔了扇門而坐。
西里間布置得很精雅,屋子朝南開了兩扇軒窗,上面糊了淺綠窗紗,日光透過窗紗柔和的照了進來。窗下兩邊各有高幾,上面擺著插瓶梅花,北面牆上則掛了一幅花鳥畫,底下設了坐榻,婢女就請春杏與周媛到那榻上坐。
周媛坐下之後,眼見西面也是用的扇門,心里疑惑,在外面看的時候,這屋子並沒有那麼大,也不見有耳房,怎地這中間還有隔斷?直到用過飯以後,春杏說要更衣,婢女引著她向里面去,周媛才知道,原來那里是單獨隔出了一個淨房。
謝家的菜跟歐陽明請客的時候很像,都是一小碟一小碟的上,最後上了滿滿一桌。舉凡飛禽走獸、雞鴨魚肉等等,每樣都有,各類時鮮菜蔬也一樣不缺。
其中有一味鮮魚羹是周媛最喜歡的,也不知廚子是怎麼做的,那魚肉幾乎與羹湯融為一體,但吃到嘴里又分明有魚肉的滑女敕口感,羹湯不稀不稠,每一滴都鮮香無比,喝完一碗羹,周媛再吃別的都覺無味了。
雖然只隔著扇門,可周媛只能隱約听見外面有人說話,也許是外面三人說話的聲音不大,所以在里間都听不清。周媛就只跟春杏品評菜品,這道有些甜了,那一碟又有些酸,這鴨子糟得味道不錯,最後上的素餡兒很是清口,等等等等。
外間的談話也沒離開吃,謝希治正問周松︰「……四郎有此等好廚藝,十娘又有巧思,周郎君怎不自家開一食肆?」
「我們一家初到貴寶地,一無本錢,二無人脈,哪敢貿然開鋪子?若不是有歐陽賢弟相幫,這做點心的活計也做不起來呢。」周松笑道。
謝希治聞言點頭,又說︰「話雖如此,可靠人不如靠己,何不索性自己開了食肆,連點心一同售賣,豈不免了受制于人?至于本錢麼,我們家在揚州也有幾間鋪面,若是周郎君需要的話,我可以派人去招呼一聲,減免些租金。」
周松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熱情的要自己開食肆,只是推托︰「四郎平日自家做菜吃還可,若真開了食肆,可未必能成。食肆那麼多繁瑣之事,我們也實在忙不開。」
謝希治本是想著周家若開了食肆,自己也不用總厚著臉皮上門去蹭飯,正可以名正言順的去吃美食,誰知周家完全沒這個意思,也只能就此打住話題。
這一餐飯吃得並不久,謝希治因剛病愈,並沒有飲酒,周松前日又宿醉,更不想喝酒,只吃飯談天,一頓飯自然很快就結束了。
吃完飯又坐著喝了一會兒茶,謝希治起身邀請,帶著周家人在宅子里游覽了一番,周媛這才知道,原來在那房東面,穿過竹林,才是謝希治居住的小樓。
在小樓和房之間,還有一個小花園一直延伸到後院,此時花園里梅花開得正盛。一行人觀賞了一會兒,又原路回去坐下喝茶,待到天色將晚,周家人起身告辭,順便邀請謝希治來家里做客。
謝希治自然不會客氣,第二天就帶著梅花又去周家蹭飯了。
去的時候周松不在家,他帶著二喜去看船了。當日看過之後,他很快就定了那艘載客船,接著又請人修繕了一番,重新漆了漆,暫時放到了後院里。
接著又去跟歐陽明談了常慶樓的事,歐陽明建議隔日給常慶樓送點心,品種只要與珍味居有所區別就可以,然後又說他二月里要北上,問周松有沒有信需要傳回去的。
周松嘆息一聲︰「傳給誰呢?如今都跟仇人似的,若給他們知道我們在揚州安家,還不得以為先父單給了我們多少銀錢。」
歐陽明拍拍他的肩︰「也罷。如今世風日下,為了錢財反目成仇的親人也多,你也別太放在心上了。」
「該傷的心早都傷完了。」周松苦笑,說完又打起精神邀請歐陽明︰「說來自到揚州之後,我們一家多承耀明照應,我正想找個日子請一請你與謝三公子,耀明北上之前,可能撥冗一聚?」
歐陽明應得爽快︰「周兄太客氣。這些日子我事忙,一直都沒去府上拜訪,連飯香味都沒聞見,嘴里正覺味淡,如今周兄相請,哪有不去的道理?」
跟歐陽明定下了約,周松回去又跟謝希治也說了此事,並正經下了帖子相請。
周媛听說歐陽明要北上,還特意問自己家要不要捎信,就蹙眉問周松︰「咱們的戶籍?」
「十娘放心,經辦此事的人十分可靠,他本也是周家族人。何況周家爭產的事在當地也十分有名,就算有人有心打听,也打听不出什麼端倪來。」周松答道。
周媛這才放了心,又提起另一個隱憂︰「咱們在揚州落了腳,恐怕過不了多久,就有人要來問我們兄妹的親事。我是這樣想的,若有人問,不妨先以哥哥曾定過親,但親家早年南下,有幾年沒聯系上了為由,拖上一拖。這樣萬一有什麼事,我們要離開揚州的時候,也可以拿尋到親家了作為借口,免得突然臨時要走,引人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