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謝希治裝病的時間,周媛也沒閑著。
這個春天周松和周祿一直在學劃船,但因為時間有限,兩人的水平還都很一般,勉強能劃船帶著周媛出去玩,可總少不了在河中打轉靠不了岸的情況,所以常還要二喜跟著。
周媛看著他們練習,思前想後還是覺得不保險,就把自己跟謝希治討論出來的局勢情況說了一些給周松听,「……雖說過一天算一天,可咱們也不能總不想以後,你不是跟劉靜很熟麼?能不能通過他去打听打听歐陽家船隊的事?最好能認識幾個懂造船的匠人。」
「劉靜這個人甚是滑頭,跟他打听倒不難,就怕他回頭告訴歐陽明。」周松不明白周媛找造船的匠人是想干嘛,但他習慣了听周媛之命行事,所以也不多問。
周媛笑了笑︰「告訴也不怕,你就當酒後閑談,別太刻意就是了。對了,這事也可以讓哥哥問問二喜他們家有沒有識得的。」她還打算去問問謝希治有沒有這方面的書,自己借來看一看。
她一向想到了什麼就要立刻去做,所以隔天就帶著剛烙好的春餅和幾樣小菜去了謝家,不料謝家竟然來了客人。
「是我們公子的先生,听說公子病了,特來探病的。小娘子請稍待片刻。」長壽邊請周媛到敞廳坐邊解釋道。
另一邊,被遣進去通報的小廝跟謝希治回報的時候著重提了一句︰「周家小娘子帶了吃食來探病。」
杜允昇听了會心一笑︰「你這病來得真好,既能躲清閑,又能哄著人給你送吃的來。」
謝希治並不在意先生的打趣,還自嘲︰「這還不都是在師母那里得來的經驗。」
杜允昇哼了一聲︰「你還敢說!這麼許久也不說去瞧瞧你師母,還要勞動我老人家來給你解圍!你們兩家姑舅表親不是挺好?你年紀不小了,再躲還能躲到什麼時候?」
「先生有所不知,我那姑母心高氣傲,早年一直想把女兒許給我二哥,」他說到這里看著杜允昇笑,「卻不料被先生捷足先登,搶了這個乘龍快婿。現在于我不過是退而求其次,學生不才,卻也不甘心做那其次。」
杜允昇橫了他一眼︰「胡說!仲和成親的時候你表妹才多大?再不正經說話我可走了!」
謝希治忙站起身來行禮認錯︰「先生勿怪,學生久不見先生,乍一見面,就忍不住想跟您說笑幾句。」
他們師生二人一向亦師亦友,從來也不似旁人那般一板一眼講規矩,所以杜允昇倒也不是真生氣,只翹了腿問他︰「那你到底打算怎麼辦?不娶李家女,還有張家女,你總不能一輩子不成婚!」
謝希治端正臉色,答道︰「學生何嘗不想成婚?可結發為夫妻,總要兩心相知、志同道合才好。不奢望如先生和師母一般恩愛,總也得比過我父母。」
「兩心相知、志同道合,你這還叫不奢望?我與你師母也不敢說志同道合呢!你如今可是有了人選了?」
謝希治不知為何腦子里忽然想起一個人,然後很快就被自己這個想法驚得一身冷汗,忙擺手︰「沒有沒有。」她,她跟自己勉強算相知,可與志同道合實在挨不上,不對,怎麼會想起她?她還是個小姑娘呢!
杜允昇看他臉色微變,擺手的幅度也有些大,立刻就察覺了不對勁,他笑眯眯的起身,又問︰「當真沒有?那我請你師母給你物色物色如何?其實說來給你娶妻也簡單,只要找個能下廚做得一鍋好飯的,你自然就不挑了!」
「……」謝希治在自己剛剛冒出來的荒誕想法和杜允昇言語的雙重打擊下,連著干咳了好幾聲,忙喝了兩口水,才說得出話︰「先生且坐下等等,我去見客,回來咱們再商議。」說完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奔下樓去了敞廳。
他一路快步行到了敞廳後門門口,卻又忽地站住腳,平復了一下呼吸,告訴自己把那荒誕的念頭拋之腦後,然後才神態自然的進了敞廳。
周媛正站在前門那里往腳下看。謝希治在敞廳下面的池塘里養了一些魚,不過都不是觀賞魚類,所以周媛在看的時候,想的也是這魚怎麼做才好吃。
謝希治進門的時候腳步很輕,所以站在對面門口的周媛並沒有察覺。此時長壽不知跑去了哪里,廳里並沒有其他人,謝希治本想開口叫周媛,可是他站定以後,忽然發現站在霞光里的周媛有些陌生。
她今日穿了一套淺碧色襦裙,頭發在頭頂兩邊各結了一個環,兩耳邊都垂了一綹頭發下來,正隨著她的動作飄來蕩去,十分俏皮。
那長長的碧色襦裙直拖到地面,讓周媛整個人看起來比平時高挑縴細,少女的曲線也顯露無疑。謝希治看得有些恍惚,鬼使神差的想到︰原來她已經不是小女孩了……。
「欸,你來了!」周媛看得脖子有些累,就直起身活動了一下脖頸,然後一回頭就看見了立在後門處的謝希治。
謝希治回過神,只覺臉轟地一下子就熱了,他掩飾性的清咳了一聲,應道︰「嗯。」然後再說不出別的話,只默默往前走了幾步。
周媛並沒發現他的異常,也往回走了幾步,指指放在桌上的食盒,說道︰「喏,給你帶的春餅。我看你愛吃肉絲炒豆角和筍絲,就給你帶了這兩個菜,還帶了一點肉醬和黃瓜絲,你自己卷著吃吧。」
「嗯。」謝希治又應了一聲,停了一會兒,又說︰「多謝。」
怎麼突然客氣起來了?周媛有些驚訝的看著他,問︰「你怎麼了?見了你先生,人也變得多禮了?」
她說話的語調帶著些親昵調皮,讓謝希治僵硬的神經放松了一些,他終于扯動嘴角露出一點微笑,說道︰「你這樣說,是嫌我平日無禮了麼?」
「嘁,是誰說不慣于客套的?」周媛皺皺鼻子撇撇嘴,「就沒見過你這樣難侍候的人!」
周媛的鼻子生得十分小巧,這樣一皺讓整個鼻尖都翹了起來,謝希治看得心里癢癢,很想伸手去刮上一刮,順便再模一模……,等等!
謝希治立刻收回了目光,飛快接道︰「那我便不客氣了。杜先生還在等著我,我今日就不送你了。」
「哎,你等一下!」這人怎麼不等人說句話就要走啊,周媛忙叫住他︰「我還有事要求你呢!」
謝希治頗覺狼狽,鎮定心神之後,才故作輕松的調侃道︰「我還當你真是來探病的,卻原來是有所為而來,怪不得這麼周到呢!」
周媛鄙視的看了他一眼︰「您的病在哪呢?看著比我都健壯,好意思說生病?我想問你借幾本書,你有沒有關于水利船工之類的書?」
「應該有幾本,你找這個做什麼?」謝希治好奇的問道。
周媛不答,只伸手說︰「借過來瞧瞧。」
謝希治不應聲,只盯著她看,周媛不甘示弱,也盯著他的眼楮回視,最後還是謝希治敗下陣來,「我讓無病找給你,你拿回去可以慢慢翻看,但千萬小心別弄髒了。」
「知道了,早就听說你是書痴,最見不得書上添一丁點污跡,我會小心的,必焚香沐浴之後再潛心拜讀。」周媛一臉無奈的連連保證道。
謝希治聞言一笑,說道︰「你自己看,我自然是放心的。」當下就吩咐無病去書房尋來了幾本書,然後親手交給周媛,又叫長壽送周媛回家,自己目送著他們二人出了院子才回去小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