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仁!你回來了!」楊重率先出聲,哈哈干笑著走向他,「怎麼也沒人來通報一聲?」他到底听見那幾句話沒有啊?
周媛也有些心虛,可謝希治背光站著,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默默站在原地听他跟楊重說話。
「听說七哥在這院里,我一時心急,就自己來了。」
楊重又哈哈笑了兩聲︰「心急看我還是看誰啊?我們剛還說呢,一走一個月,怎麼也不來個信,料不到你人直接就回來了。」
謝希治自動過濾了他第一句,回道︰「本也沒料到這麼早就回來,只因宋使君新任命了一位瓊州刺史,命我隨同赴任,這才今日就到了。」
「唔?新刺史?莫不就是懷仁你吧?」楊重調侃道。
謝希治失笑搖頭︰「並不是,新任刺史乃是宋使君的妹婿馬山,就是前次來過王府的馬姑娘之父。差點忘了,馬姑娘和宋姑娘今日也來了,此刻正在見王妃。」
周媛囧,那姑娘怎麼又來了?
楊重比她直接多了,「宋姑娘也來了?看來宋俊是鐵了心要招懷仁做女婿呀!」一邊說還一邊笑嘻嘻的看向周媛。
「……」謝希治也看了一眼周媛,然後不動聲色的說道,「七哥誤會了,宋姑娘是陪著馬姑娘來的。宋使君說,馬姑娘年幼喪母,難免有些失了教導,難得王妃喜歡她,讓她多來跟王妃親近親近,也多听听王妃的教導。」
這話怎麼越听越不對勁呢?周媛跟楊重對視了一眼,又回頭盯著謝希治說︰「宋俊讓他外甥女跟我嫂嫂多親近?一個雲英未嫁的小娘子,總往我們這里來,這合適嗎?」宋俊不會是想把他外甥女塞給楊重吧?
楊重的表情也有些呆滯,顯然沒想到還有這一層意思。
謝希治含蓄的答道︰「只要七哥和王妃覺得合適,自然就沒什麼不合適了。」
擦!果然!周媛回頭看了一眼楊重,見他好像還有些不相信,丟下一句︰「七哥好艷福!」然後就快步走到門口,從謝希治身旁竄了出去,直接奔正院小樓去了。
她一路不讓人通報,悄悄溜進堂屋,問了侍女,听說王妃在西次間里招待客人,就出門繞到屋後,躲在西次間窗下偷听。
「……真的嗎?外面那些田都是才開墾的?」是那個宋十五娘,「這才幾個月呀,竟然就都置辦好了,真是太不容易了!」
信王妃謙虛了幾句,又請她們兩個吃點心,接著馬大娘終于開口說話了︰「听說這點心是宮中做法,我們自己在家也能做麼?」開始細問點心做法。
周媛蹲在窗下,听馬大娘從點心聊到女紅刺繡,一樣一樣竟然還真能說出個一二三來,偏偏句句都不忘恰到好處的恭維信王妃,讓人一路听下來都不覺她炫耀,只覺得這個姑娘謙虛誠懇,十分招人喜歡。
寄人籬下也是有好處的,能把一個天真少女迅速訓練成八面玲瓏的交際高手,你看,馬大娘的段數明顯比聒噪的宋十五娘高很多。
不過信王妃也不是尋常婦人,她待客始終保持著合適的分寸,既不過分親熱,也沒有高高在上、冷臉待人,並且力求不冷落任何一個客人。比如現在,在響應了馬大娘的話題之後,不忘問宋十五娘︰「難得宋夫人如此開明,能準許十五娘獨自離家出游,我當初待字閨中之時,可是從沒有過呢。」
「這不是有謝公子陪著麼?」令人意外的,竟是馬大娘插了嘴,她可是極少這樣搶話的。
周媛正在尋思,里面宋十五娘也開口了︰「表姐說什麼呢!」聲音十足的嬌嗔,「其實是因與表姐一起,又是隨姑丈上任,家母才準許我來的,過些日子家兄也要來,要不然才不會放我出門。」
神馬?不會是那個宋靖宇要來吧?楊重這個禍害!哎,誰戳我?周媛回頭一看,那個罪魁禍首楊重竟然也悄悄躲在她後面偷听,她悄悄扭轉身子,對著楊重做口型︰「都怪你!」
楊重卻笑眯眯的湊近她耳邊說︰「你看看人家宋姑娘,都追到島上來了。」
「嗯,馬大娘還登堂入室了呢!」周媛回了他一句。
兄妹倆正在咬耳朵,里面宋十五娘忽然提到了周媛︰「……怎麼沒見著十娘?」
兩人不由一齊側耳听王妃回答︰「她呀,整日閑不住,許是又去農田里閑逛了吧。」
接著是馬大娘接話︰「是與殿下一道去的嗎?」
這話有些意思,周媛是以王妃的表妹身份出現的,馬大娘這麼問,是想說什麼呢?
「殿下每日許多正事要做,哪有空閑理小孩子?」
周媛听了失笑,指指楊重做口型︰「做正事!」
楊重瞪她一眼,拉著她離開窗下,又悄悄溜出院子,去了謝希治住的客院。
謝希治剛換了衣服,洗了把臉,看見他們兄妹二人一同進來,就笑道︰「怎麼都不去招呼客人?」
「你不就是客人?」楊重回道,「也沒有我去招呼女眷的道理。」
周媛自己找了個凳子坐下,調侃楊重︰「你知道馬大娘長什麼樣子嗎?就不好奇?不心動?七哥別怕,說實話,我不告訴嫂嫂,我可是你親妹妹。」
對這種調侃,楊重的應對策略就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你是知道宋靖宇生的什麼模樣的,听說他要來,你心動麼?」
「……」謝希治對這對幼稚的兄妹實在無語,只能借著讓人上茶的空,阻斷他們的相互攻擊。
誰知楊重不知好歹,居然調轉槍頭問他︰「她們表姐妹兩個這時候到了,總不會是要留宿吧?懷仁一會兒還要送她們回去?」問完不等他答,就自顧跟周媛感嘆,「看來馬姑娘說的沒錯,若不是有懷仁在,宋夫人還真不肯放宋姑娘來呢!」
謝希治︰「……」看來有些話不說清楚不行,「馬家有親信家人護衛,我們同路而來,只是順路罷了。七哥也莫要再拿宋姑娘說笑,其實宋家眼下正給宋姑娘說親,我看宋使君的意思,是要把宋姑娘留在身邊的。」
「要說親的小娘子,在這個時候離家出游?」楊重不信。
謝希治只得繼續解釋︰「听說宋姑娘在家里鬧了一場,氣壞了宋夫人,宋使君就讓她隨馬山父女先離開邕州,打算選定了人家之後,再接宋姑娘回去定親。」
這宋十五娘還挺彪悍,周媛心里正在感嘆,卻發現楊重盯著自己笑嘻嘻的,忍不住問︰「人家定親,你笑什麼?」
「我笑有人終于放心了。」楊重懶洋洋的站起身,「我去廚房看看今天吃什麼。」說完也不等謝希治和周媛反應,就施施然的走了出去。
謝希治反應過來追出去的時候,楊重已經出了院門,于是他只能回來跟周媛感嘆︰「七哥走的倒快,我這里還有一封誠王殿下送來的信沒給他呢!」
楊川寫來的信?周媛問道︰「這信哪來的?剛才在東小院怎麼不給他?」
「他看見你急匆匆去了正院,怕你攪亂,直接就跟著去了。」謝希治實在沒機會給他信,「信是送到宋使君手上的,托他轉交。誠王殿下已于正月到了揚州,據我叔父說,似乎殿下有意到嶺南來與七哥相見。」
來找七哥?想拉著七哥跟他一塊反韓廣平麼?「他是怎麼從京城出來的?以他的情形,韓廣平必定派重兵看守的吧?」周媛最好奇這一點。
謝希治答道︰「詳情我也不知曉,只知道是二哥從中籌劃的,他與誠王殿下一道回了揚州。」
「唔,是就把他自己救出來了,還是帶著家眷?」周媛又問。
謝希治聞言嘆了口氣︰「還有兩位小公子也帶出來了。上月韓肅在平州擊潰了王敖舊部,又一鼓作氣揮師北上,現已逼近營州,並向洛陽發了援兵。韓廣平自然及時病愈,出來主持大局,因七哥遍尋不著,誠王殿下又于京師失蹤,韓廣平就矯詔稱誠王、信王有意謀反,同時擅離住所,命各級州縣追索下落,並已將誠王府內家眷下獄。」
楊川府中,除了正妃還有幾名姬妾,至于孩子麼,當初周媛離京的時候,他就已經有了三子兩女,那麼就算這幾年沒有再添,也還是有三個孩子被遺下了。為什麼總是男人們做了抉擇,最後受苦的卻是女人和孩子呢?
周媛沉默半晌,又問︰「還有旁的消息麼?你,你大哥的事,吳王那邊沒有什麼說法?還有你家里……」
「吳王親自寫了信來給七哥賠罪,」謝希治又模出了一封信,放在了先頭那封信的旁邊,「他都如此了,家里自然也沒什麼說辭。」實際上謝家現在就跟沒他這個人一樣,沒人給他寫信,也沒人問他的近況。
周媛瞥了一眼那兩封信,又看了一眼謝希治,見他臉上似乎有些疲憊之色,不由開口說道︰「讓你為難了。」
謝希治回視周媛,牽動嘴角,微微一笑︰「倒也沒什麼為難,我是什麼樣的人,你應該知道,本就與他們格格不入,趁此機會,徹底分清楚了也好。」
「可是離了謝家這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以後的日子恐怕……」不那麼容易走吧,就算有宋俊袒護他,在別人眼中,他也是家族的棄子,總歸不如背著謝家公子的名頭那麼光芒四射。
謝希治看周媛猶豫著沒有說完,自己直接接過了話︰「依十娘看,我是該背靠大樹好乘涼呢,還是月兌離大樹的蔭蔽,自己去撐起一片陰涼呢?」
他目光炯炯,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周媛,那光里似乎正跳躍著希望的小火苗,讓周媛慢慢展開笑顏,答道︰「你早晚可成參天大樹,又何必問我?」
「獨木不成林,若只顧長成參天,卻失了可攜手並肩的同伴,那也無甚意趣。」謝希治深深看著周媛,低聲回道。
作者有話要說︰我要是再預告「前方高能預警」,你們還信麼?(*^__^*)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