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的顫音 第二十一章

作者 ︰ 蘇寞

刑閔回頭看了一眼,立刻往海灘跑去。♀沈逸也緊隨其後。褚青蘅的反應倒是慢了一拍,待他們跑出幾步,才跟上。

她現在身心俱疲,只跑了一小段路就氣喘吁吁,只得慢下腳步來。

待她趕到沙灘的時候,刑閔已經對被海水沖上來的人做了急救措施。沈逸看了看那位幸存者的臉,忽道︰「我記得她是誰了,她好像就是那個李珍,第一天的時候她還把一盤竹節蝦撞到我身上。」

听他這麼一說,褚青蘅也立刻回想起來第一日晚上,李珍和他的朋友端著滿滿的盤子,一轉身就撞到沈逸,把海鮮燒烤的醬料和油膩全部都蹭到沈逸的身上。

沈逸笑道︰「你們在這里等等,我去通知許欽。」

刑閔看著他的背影,感嘆︰「他真是個不錯的年輕人。」

褚青蘅笑了笑︰「的確是啊。」她低,跪在李珍身邊︰「刑隊,麻煩你轉個身,我想給她做一次檢查。」

刑閔配合地轉身看風景。

褚青蘅撩起那個昏迷的女孩子的長袖t恤,輕輕按了幾下,肋骨並未斷裂,又把人小心地翻了一個身,這一回她看見她的背上有一塊明顯的呈現紫色的瘀傷。她皺了皺眉,看這個瘀傷的形狀,像是鞋頭的印記。她最後還是為她拉上衣服,朝刑閔道︰「檢查過了,沒什麼問題。」

刑閔點點頭;「她的運氣不錯,被海潮推上了岸。」

褚青蘅沒有應聲,刑閔也陷入沉默。她知道他原本想說的是,不是每一個人運氣都會這麼好的。

這深海中,在一夜之間埋葬了多少人的生命?

褚青蘅想,死亡的確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因為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脆弱到幾乎不堪一次風浪。

沈逸領著許欽他們很快來到海灘,許欽臉色慘白,雙手交握著手指關節,直捏得指關節  作響。他腳步遲緩,甚至還不如周秀輕快。周秀先撲到李珍身邊,笑著哭道︰「李珍,李珍!太好了,太好了!」

褚青蘅伸出手去,在她背上輕拍︰「別哭,她沒事,只是暫時休克,你應該只是笑才對。」

周秀轉過身,一把抱住她︰「她沒事,我就知道她會沒事!」

同周秀相對的,作為生還者的戀人的許欽站在邊上,遲疑地看著他昏迷的女朋友,最後還是望向了褚青蘅︰「她沒事?」

「沒事。♀」褚青蘅點點頭,奇怪地看著他。她自然還記得當日爬上海岸,他哭號著要下水去尋找李珍,那撕心裂肺的傷心絕對不是裝出來的,可是此刻為何在他身上完全感覺不到一點劫後余生的欣喜和安慰?

許欽後退一步,又往前走了兩步,吶吶道︰「我可以抱她一下麼?」

褚青蘅站起身,根本不想回答這種白痴問題。她退到沈逸身邊︰「現代版的雷鋒先生,你這幾天的行為都可以作為典範表彰了。」

沈逸模了模頭發,輕笑道︰「你不覺得看他們這樣的年輕人別後重逢的場面很感人麼?」他把手放在褚青蘅的肩上,用力按了一下,這力道差點把她直接按得摔倒在地︰「我發覺你也不錯,意志力很強,就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樣。」

褚青蘅一把揮開他的手,笑罵道︰「你才是蟑螂。」

他們先回到過夜的山洞,只見吳聲坐在外面,冷冰冰地看了他們一眼︰「你的兩位舅舅正在里面爭執。」

褚青蘅聞言立刻停住腳步︰「我就不進去了。」

沈逸點點頭,快步走進去。她覺得他這幾天真是倒霉到一種極品的境界,先是淪為刺傷蘇葵的頭號嫌疑犯,之後很可能失去了兩位長輩,畢竟像李珍那樣被海潮沖上來的幾率相當低,而現在剩下的兩位長輩竟然不分場合地爭吵起來,這足夠他忙得焦頭爛額。

她靠在樹上,听著里面傳出來的爭執聲,不由想,說他們在爭吵還是輕了,估計還有動手。她听了一會兒,不過先責怪沈逸選擇了這次旅行,害死了兩位長輩,而那兩位長輩沒有子女,如何瓜分他們留下來的財產和那一大筆保險費才是重頭戲。

吳聲嘲諷地笑了一聲。

褚青蘅忍不住道︰「這是人性,不爭固然好,爭了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就是不知道蘇小姐的財產受益人是誰?」

吳聲看著她,傲慢地揚起眉毛︰「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是她的plusone,我想她應該不會在財產公證書里寫了什麼給你吧?」

吳聲臉色鐵青,倏然站起身來︰「如果不是看你是個女人——」

「如果不是看我是個女人,你早就要出手揍人了吧?」褚青蘅替他補充完整,又道,「忘記說了,我是個法醫,你要是打了我,我自然會去做鑒定,告你故意傷人。這套程序我比一般人都要熟悉。」

吳聲臉上風雲變幻,最終還是一拳砸在樹上。他轉過身來,咬牙道︰「你跟蘇葵果然是一類人。」

褚青蘅奇道︰「哪一類?」

「傲慢,自私,為富不仁,以為只要有錢就可以買到一切。」

褚青蘅都有點同情他了,他現在明顯是氣昏了頭,不然怎麼每一句話就留個紕漏來給她抓︰「我是有點錢,不過金錢的確是不錯的東西,難道它還有什麼不能買到的?」她意有所指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她父親是星展制藥集團的董事局成員,留下了股份給她,即使這些年集團不斷進行內部回購和股權稀釋,也是一筆巨額財產了。

吳聲只能強迫癥一樣地深呼吸,克制地說︰「我知道你看不起我這類人,是的,我是為了晉升機會把自己賣給蘇葵,其實不只是你,每個知道的人都會看不起我。有沒有自尊,沒有人會在意。」

褚青蘅語氣平淡︰「既然你覺得值得,就不要再想著要自尊,這就是和魔鬼做交易的代價。」

吳聲又頹然坐下。

然而當沈逸解決完家務事,吳聲又神態自若,好像剛才沒有跟她爭吵過一樣。褚青蘅不由為他擔憂了一下,這種心態,真像是精神分裂的開端。如果他是暗花,那麼這一切一定都是那個黑色人格做的。

到了夜晚,精疲力竭的眾人三三兩兩散開,靠著牆閉目養神,到了最後,在海潮的氣氛烘托下,眼皮漸漸沉重,開始有人墮入夢鄉。

褚青蘅中間有一小段時間陷入了深睡眠中,可是又立刻被一陣不尋常的聲音驚醒,她想睜開眼,卻怎麼也抵抗不過那沉重的睡意。她有意識地改變呼吸的韻律,終于她感覺到自己的手指開始有了知覺。

她緩緩睜開眼,朦朧之中,只看見一道黑影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似乎正把手伸向另外一個人的咽喉。她拼命想讓自己徹底清醒過來,卻還是抵抗不過沉重的睡意,不多久,又再次陷入深睡眠中。

翌日完全清醒時,她一睜開眼便看見刑閔蹲在離她不遠的地方,伸手按在沈逸的大舅舅的頸動脈上,隔了片刻他聲音低沉道︰「已經沒有脈搏了。」

她想起昨夜在似醒非醒所看到的一幕,幾步踏到刑閔身邊︰「我昨晚曾驚醒過一次,看見——」她看到躺在地上已經失去呼吸的那具軀體的頸上,根本沒有手指印。

刑閔抬起頭來看著她︰「你看到什麼?」

褚青蘅張口結舌一陣,最終還是道︰「不,應該只是我做了個噩夢,好像夢里看人一個人掐住另一個人的脖子。」

刑閔沒有在意她的話,只是讓她低來檢查︰「你看他的死因是什麼?」

褚青蘅蹲下來仔細檢查一陣,並沒有找到明顯外傷,皮下組織雖有擦傷的痕跡,想來也是當日游到這孤島時候產生的︰「目前看來,似乎是自然死亡,並沒有什麼異常的地方。」

刑閔沒有答話,只是眉頭緊鎖。

褚青蘅看了看周圍,那兩對年輕情侶依舊昏昏沉沉地睡著,不見醒來的跡象︰「沈逸呢?他去了哪里?」

「死亡的這位是他的大舅舅,他還有位三舅舅不見了,他和吳聲都出去找了。」刑閔冷冷道,「最好如你所說這只是自然死亡,不然我們之間可是出了個殺人凶手。」

褚青蘅看到死者躺著的腳邊,正有一只純淨水瓶子翻倒在地,地面上還有水漬未干。她拿起那只空瓶,仔細看了一會兒,忽然道︰「刑隊,你看這里有個針孔。」

刑閔接過瓶子,對著光看了半天,忽然問︰「我上次看到你的背包里有注射器?」

「呃?是、是啊……」褚青蘅猛然反應過來,一把拖過角落里的背包把里面的東西全部倒出來,「刑隊……我這里的注射器都沒有了。」這注射器原本是打算靜脈注射百分之五生理鹽水或者葡萄糖用的。

刑閔站起身來,把手插在上衣口袋里︰「走,出去找找看。」

他們在這附近的灌木草叢里翻找,刑閔很快就發現了被丟在亂草堆里的幾支注射器,他從口袋里拿出手帕,把它包裹好,放進衣袋里︰「還有剛才那個水瓶,你也把它收好。」

褚青蘅應了一聲,只見沈逸和吳聲遙遙跑來,兩人都有些上氣不接下氣。沈逸心神不定,語無倫次地開口︰「我、我們找到三舅舅了,可是他——」

刑閔一推他的肩膀︰「快!快帶我們去!」

沈逸的三舅舅躺在海岸邊,四肢痙攣而死,嘴角還有白沫。褚青蘅在他的頸動脈上按了按︰「確定死亡。」她在他的軀體上熟練地按壓著,最後又掰開他的下顎看,只見牙齒有些黑色的染色物質︰「死因有可能是穀類植物的麥角毒素中毒,如果當時能及時做急救措施,並不會致死。但是他似乎又在麥角中毒後狂奔過一段路,最後痙攣而死。不過這些只是我的推測,最終的結論暫時還無法得出。」

沈逸微微咬著後槽牙︰「到底是誰這麼做?」

刑閔抱著手臂︰「你難道不覺得我們昨晚都睡得太熟了麼?」

給他這麼一說,褚青蘅才意識到這個問題,她向來深睡眠很少,昨夜曾驚醒過一次,卻又立刻沉沉入睡,這根本不合常理。

他們回到山洞,刑閔又檢查了他們的飲用水瓶,很容易便在每個瓶子上都找了一個極細小的針孔。他看了沈逸一眼,又問︰「我看你的大舅隨身帶著一個包,可否讓我看一下里面的東西?」

沈逸拿過那只的尼龍包,把里面的物件都倒了出來。刑閔坐在那里,一件件仔細檢查過來,忽然又問︰「你大舅舅帶著的這個背包是有防水涂料的?」

沈逸點點頭︰「因為他老人家喜歡釣魚,這樣把水箱放進包里,即使把水從里面搖晃出來,也不會弄髒車子後備箱。」

刑閔拿起一只白色的小藥瓶︰「他夜里有失眠癥狀?所以隨身帶著安眠藥?」

「是。」

「那麼你大舅舅在身體上是否有什麼重大疾病?比如藥物嚴重過敏之類的?」

「他的身體倒是一向來很好,就連感冒這種小毛病都很少。」沈逸把臉埋在手掌心里,有些痛苦地說,「如果不是我非要帶著他們參加這次游輪旅……」

刑閔安慰般地拍了拍他的肩,在原地緩慢地踱步,隔了片刻又對褚青蘅道︰「把那邊幾個年輕人叫醒吧。」

褚青蘅點點頭應了,走過去把人一一推醒過來,他們還是一副睡意朦朧不清楚狀態的樣子。她看了看扔在地上的飲用水瓶,因為淡水資源太稀少,他們都是控制著水分攝入量。褚青蘅以前在培訓時候受到這類訓練,一天多下來,一瓶水不過喝了三分之一,而這四個年輕人已經把所有的飲用水都喝完了。

她思忖著,如果飲用水瓶里面被注射進了安眠藥,正因為她喝得最少,才會半夜里驚醒過來。可是那個殺了兩位老人家的人會是誰?她忍不住回頭看了沈逸一眼,又听刑閔問道︰「如果你的四位舅舅都過世了,可有人繼承他們的財產?」

沈逸捏了捏鼻梁骨,緩緩道︰「二舅和四舅很可能已經葬身在海里,他們膝下並無子女,應該是由大舅和三舅繼承。大舅和三舅都是有自己的子女,所以按照法律應該是他們的子女繼承財產。」

「他們可有立過遺囑?」

「沒有,老人家本來就忌諱這些怎麼可能會立遺囑?」他愣了三秒鐘,又道,「不過我不是很清楚,也許有吧,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那麼,這里根本沒有人有動機殺死這兩位老人家。

褚青蘅搖搖頭,從登上這艘東太平洋號開始,怪事層出不窮,死亡也接連發生,她有一種直覺,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可是到底是為什麼?其中的聯系又是什麼?

正當她苦思不得其解之刻,忽然看見吳聲跑進來,激動得臉色發白,連音調都變化了︰「救援、救援的船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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