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徵怔怔地看著他，面無表情地問︰「你是誰？」
他目光灼灼地望著閑徵，眸底的鋒銳已經褪去，唯余一片墨色的余光在蕩漾。忽然他就向她伸出手來，笑道︰「顧北望。」
顧北望……
閑徵眼色一變，她從他墨色如深潭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倉皇失措的臉。她忙不迭垂下眸去，掩了自己的情緒，才漫不經心一笑，丹唇微啟，「原來是顧督軍。」然後她就伸出手來，與他輕輕交握，道︰「我是白閑徵。也叫白景止。」
她的手冰冰涼涼的，輕輕擱在他手中，好似柔女敕的花枝，顧北望臉色未變，只笑道︰「原來是傅少夫人。」
閑徵收回手去，道︰「多謝顧督軍相救。」
顧北望站起身來，伸手彈了彈自己軍氅上的灰塵，便垂下眸去，看著坐在床上一身癱軟無力的閑徵。縴薄的身子外面套著一襲空落落的雪白睡袍，臉色蒼白，呈現出青玉一般的透明色澤來，面頰上還有幾道觸目驚心的血痕，發絲凌亂，卻依然抵擋不住她的明眸皓齒，花容月貌。一雙秋水般澄淨安靜的眸子，就在那樣近的距離間靜靜注視著他，眸底含著笑，目光清澈得令人心悸。
他幽幽道︰「不謝。」
然後他轉過身去，無聲一笑，「景止……傅少夫人不會就是那個喜歡在《壹月時報》上面猛烈抨擊我的景止先生吧？」
他……
果真是知道她的一切的。閑徵慶幸自己在第一時間沒有隱瞞他，也慶幸顧北望是個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即使知道她是敵人之妻，也沒有借此來要挾傅宣頤。想到這兒，閑徵微微一笑，說︰「沒見到顧督軍之前，總歸是要想象的。我當初听了太多的流言蜚語，還以為顧督軍是個怎樣十惡不赦陰險狡詐的小人，誰知如今一見，才明白這世上竟有這般志潔行芳、淑質英才的君子。」
顧北望哦了一聲，回頭看她，笑道︰「與傅宣頤比如何？」
閑徵盈盈一笑，當真是眸光如水，明媚如三月春花，她說︰「一個是孤傲高節的謙謙君子，一個是足智多謀的狷介之士，根本沒法比，也比不出結果來。」
聞言，顧北望收回目光，遙遙望著外面泛著一抹燦然金光的窗柩子。薄暮西山，夕陽西下，薄薄的日光牽出他唇邊一點苦笑，「白小姐，這段日子你就在宣州城安心養傷吧，等你傷好了，我……我立馬送你回上海。」他招來一個年長的婦人和兩個佣人打扮的年輕女子，說︰「你有什麼需要的，都給張媽說，她會幫助你的。」
話畢，他便闊步離去。
閑徵不知道他為何會突然改了稱呼，她抬起眸子，只看到他漸行漸遠的頎長身影，轉過掛滿水晶珠簾的月拱門，消失在視線中。她別過眼去，幾簇緋紅的芍藥落入她眸底，花瓣重疊生姿，灼灼綻放，隱約有一股馥郁的幽幽香氣，隨風輕漾，絲絲漫到她的鼻息里，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