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吃了早餐,閑徵同傅宣頤去了沙灘散步。
天水成碧,微微露出魚肚白,蒼茫的海面像一匹被揉皺了的綠緞,在碧天之下靜而無聲。日光薄薄的,從裊裊雲層中透出一絲絲艷紅的柔光,鋪照下來,像給煙波浩渺的海面鍍上一層閃閃的碎銀,浮光掠金。忽而風濤滾滾,那海水就滿盈盈地翻涌著雪白的浪花,從天邊滾滾而來。
因為天氣較熱,閑徵著了一襲淡綠色的齊膝短裙衫,外面套了一件薄薄的雲肩,緞面上繡著雙鳳牡丹的蘇繡,極細極精致的繡紋,上面還綴著一些閃爍如星光的珠子。
傅宣頤則穿了一襲淺色格子紋的西背,下面套了一件短西褲。
兩人並肩而行。
閑徵打著雪白的光腳,浪花輕輕拍打著她的腳,好似**低聲絮語一般,癢癢的,她指著遍布沙灘的貝殼,笑道︰「到處都是貝殼,星星點點的,好漂亮啊!」看著絲綢一般柔和的碧綠海面,她兀自感嘆了一會兒,又說︰「與你分別這兩年,我從沒想過還有這一日,能與你並肩走在沙灘上,靜靜地享受這美好時光。那時候我總是想啊,想啊,我認為自己不會原諒你,而我們,恐怕這一生都不會再在一起。我逼自己絕情,逼自己忘記你,我以為我只要不想你,不愛你,就可以少一點傷心。然而我到底做不到,做不到不見了你就很開心,做不到不想了你就很歡喜。」
聞見這些話語,傅宣頤總是笑而不語。
閑徵突然回眸瞧他,盈盈一笑,黛眉淺暈碧翠色,水眸一轉,牽人心腸,她說︰「傅宣頤,我亦只有一個一生,並不能慷慨贈予他人。所以……我好不容易才決定與你共度一生,你不可以辜負我。」
旭日初升,淡淡日光傾灑,在那翡翠般的海面上綴出點點柔光,一眼望去,浮光掠金,華彩燦然。風聲滾滾,四周只聞見滿耳的波濤聲,挾裹著一聲聲海鷗的鳴叫,由遠及近,由小而大,一浪接著一浪涌上心頭。
傅宣頤攬她入懷,道︰「閑徵,我不會辜負你。這一生一世,我傅宣頤,只會有你白閑徵這一個妻子。」
不知怎的,听了他這話,閑徵突然就落下淚來。
後來兩人坐在沙灘靜看雲卷雲舒,閑徵靠著他的肩,忽然就抬眸瞅著他雕刻一般的側臉,問道︰「為什麼我離開了兩年,你都不願意再娶呢?」傅宣頤想也沒想,便道︰「因為我知道你會回來。」閑徵道︰「說謊。」傅宣頤又道︰「因為沒遇見比你更讓我歡喜的女子。」
閑徵沒有說話,表情懨懨的。
傅宣頤目光在閑徵臉上轉了一轉,仍是笑容不減,「閑徵,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喜歡你。你……並不算特別漂亮,也沒有什麼優點,性格羸弱,又總是愛哭。你該知道的,我之前素來厭惡女人哭泣,總覺得煩。可是我卻很喜歡你在我面前示弱,女孩子嘛,愛哭就哭好了,有我在旁邊逗你笑就行了,不是麼?」海天一線,太陽開始變得紅烈烈的,他被一道折過來的日光晃了眼目,俊眸一細,隱隱透出些蒼涼來,「這些年來,路過我身邊的女人何其多,驚艷有之,妖嬈有之,傾國傾城有之,才華橫溢有之,可是都驚不起自己心中的那一絲波瀾。或許……多年前的初見,有女窈窕明艷,粉雕玉琢,早就在我心底埋下了一生情根。」
閑徵似是不信,「真的?」
傅宣頤回眸來,雙瞳映著旁邊海水淡碧的色澤,分外幽深,「真的。」
閑徵卻不依他,說︰「話說得倒是好听,張予姈那枝紅遍了整個上海灘的紅玫瑰呢?還有……還有之前你捧的那個名叫玲瓏的百樂門歌女呢?這些情債怎麼算?」
熠熠眸子忽地抬起,傅宣頤笑了,「哦,原來咱們的傅太太吃醋了,我原以為你不會吃醋的。」
閑徵別過眼,也忍不住笑了,「我哪里吃醋了,我才沒有吃醋。」
傅宣頤道︰「我喜歡你吃醋。」
聞見這番情話,閑徵紅了臉,她垂下眼簾,伸出細長瑩白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劃著沙子,說︰「真的不是吃醋。」
她聲音也裊裊細細的,輕輕說來,好似風過水面一般。傅宣頤好笑地看著她。此時的閑徵微微低著頭,雙頰酡紅,一雙烏沉沉的翦水雙眸里有點點漣漪晃蕩,眸光淒迷,竟是十分動人的模樣。他忍不住將那只瑩白縴長的柔荑攥在掌心里,說︰「閑徵,這些日子,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你能認真地回答我嗎?」
閑徵抬眸,「什麼問題?」
她的手柔軟得像三月的楊柳枝,傅宣頤緊緊攥住,一字一字地問道︰「我們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