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宣頤走了之後,閑徵過起了百無聊賴的閑閑日子。每天不是自己一個人看看書,澆澆花,就是同陸美棣喝茶聊天。因為傅宣頤始終不放心她會老老實實待著,便讓孫長晟一直守著她,寸步不離,陸美棣也沒半分懈怠,只要自己稍微一離開,便會讓菲佣盯著她的一舉一動,沒有一點人身自由。
有一回,陸美棣去銅鑼灣淘了許多漂亮的西式長裙回來,她迫不及待拿出一件胭脂色長裙,讓閑徵換上,「閑徵,你穿上試試,一定很好看!」
閑徵捱不住她的熱情,便去更衣室換了出來。
那長裙前襟褶子繁密,左邊胸口密密麻麻地鋪了一枝秋海棠,繡紋精致細膩。料子考究,含著銀色絲線,是上等的絲綢,如水一般瀉下來,有光華流轉。她轉身拂過一束淡泊的裊裊檀香,紅裙翻飛,搖曳聲簌簌低鳴,就像海棠花被秋日的陽光篩過一遍般。
旁邊擺著一個高大的試衣鏡,日光從高大的落地窗外呈圓柱體射下來,一柱一柱地在鏡面上曳出刺眼白光。
風光窈窕,照得鏡中的白閑徵愈發亭亭玉立,娉娉婷婷。
閑徵看著鏡中的自己,突然凝眉笑道︰「陸姐姐,你說我穿上這條長裙,像什麼呢?」
陸美棣道︰「秋日里的一枝海棠。」
閑徵垂下眸去,黛眉淺漾,漾出一縷淺笑,涼薄而清冷。她清淡的容顏卻好似寒玉雕成,不喜也不怒,唯有那一雙眸子,冷冷的,帶著一絲漠然。靜立片刻,她譏誚地笑了一聲,提著裙擺的手,到底松開了,那裙擺淒愴地滑了下去。她說︰「不過是一只被養在錦繡山莊的金絲雀兒罷了。」
話畢,她不顧眾人的訝然,就穿著那條胭脂色長裙上了樓去.
翌日,閑徵在書屋排書,陸美棣在旁邊笑道︰「傅宣頤倒是想得周到,什麼都給你置齊了,傅太太你真是幸福。」閑徵笑而不語,排完書後她坐在乳白色圓木桌前一邊喝著咖啡,一邊對陸美棣說︰「陸姐姐,這些日子,就謝謝你的照顧了。閑徵這兩年來,過慣了苦日子,踫到這種閑適日子,倒有些不適應了。」
陸美棣便拍了拍她的手,說︰「哪里,是傅太太太客氣了。」
閑徵又淺啜了一口咖啡,卻突然覺得胃里慢慢的絞痛起來,是那種被鋼絲緊緊纏繞的jingluan感,令人窒息。她擱下手中的咖啡,顫抖的指尖不禁攥緊鋪在圓木桌上的玫紫色桌布,用力之大,幾乎就要將那桌布攥破。
陸美棣發現她的異樣,不禁擔憂道︰「傅太太你怎麼了?是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嗎?要不要到樓上去歇息一會兒?」
閑徵搖了搖頭,「不礙事。」
然而下一刻,原本平靜無瀾的眸底翻起滔天巨浪,她皓白的一張秀臉上也紅透了,似充了血一般。縴薄的身形一晃,手臂便打翻了擱置在圓木桌上的咖啡杯,砰然一聲,杯子**在地,碎成一片。玉蘭色的裙擺上也染了一片斑駁污漬。陸美棣手忙腳亂地過來扶她,「傅太太,你……」她抬起頭去,月復部那陣陣劇痛帶著強烈的酸楚直沖眼底,模糊了面前搖曳生姿的妖嬈身影,她說︰「陸姐姐,我難受……」
話畢,便暈厥了過去,不省人事。
再有點意識時,她已被抬在去往醫院的擔架上。因為一大早孫長晟便去銅鑼灣為她購置珠寶,所以現在只有陸美棣陪著她。
她模了模手,發現那戒指沒戴,便拉住陸美棣的袖擺,失聲哭道︰「陸姐姐,傅宣頤送我的戒指不在了……陸姐姐,那是傅宣頤留給我的唯一一件珍寶,我不能不戴!陸姐姐……陸姐姐,求求你,求求你,你回去找找吧……如果我弄丟了,倒不如死了才好,這樣就不用難過傷心了,陸姐姐……」
陸美棣看著她梨花帶雨的可憐模樣,到底于心不忍,便說了一聲罷,就轉身回去尋戒指了。
她被抬至醫院時,趁著主治醫生未來,她又支開照顧她的看護,說︰「我胃里好難受,想喝點水,你去幫我倒一杯水吧。」
看護點了點頭,便緊張地跑出去了。
偌大空曠的房間白茫茫一片,到處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雪色布簾影重, 亮的地磚上濕意斑駁,眼前壁燈黃澄澄的光亮很快被無底的死寂吞噬。閑徵安靜地下了床,狹長的眸子低轉,洇出一片黯淡的色澤來,如一泓幽幽深潭,探不見潭底的暗。
淡淡燈光映在她縴薄妙曼的身上,從發稍到指尖,無不流轉著絕情的清冷之色。她看了一眼這個病房,似笑非笑一聲輕嘆,便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