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聿再也看不下去,他伸手將她緊箍在懷里,即使再不忍,也只能低沉著聲音艱難地開口︰
「涼涼,你別這樣……放手吧,讓你爸爸去得安心一點。」
「他怎麼會去得安心?」
她轉過臉看他,雙手緊緊地救住他的衣服靶。
「爸爸曾經說過,他希望能看見我幸福,他還要抱他的小外孫……我什麼都還沒得及做,什麼都還沒……」
她雙腿一軟,差點就跌在了地上,他急忙攙扶,眼底有著沉痛。
裴聿知道,自己這個時候說得再多安慰也是于事無補,他只能就這樣陪在她的身邊,支撐著她不倒下。
即使她再不願,在這最後,她還是不能那麼不孝肜。
她看著那白布重新蓋上蘇天釗的臉,看著那些人將蘇天釗的尸首推了出去,她轉過身撲進男人的懷里,哭得撕心裂肺。
而他,只能撫著她的背,給予她無聲的安慰。
許久之後,她終于哭夠了,稍微動了動身體,才發現自己的腦子有些發暈。他嘆了一聲,扶著她的腰不讓她亂動。
「我帶你到外面坐坐吧,你哭得太多了,等會兒我給你去買瓶水。」
說著,他擦去她眼角殘留的淚。
「不要再哭了,知道嗎?」
她點了點頭,只是整個人看上去顯得有些精神不振。
裴聿將她帶出殮房,外頭,蘇穆弈已經不在了,惟有簡嘉一個人仍坐在走廊的長椅上,見他們出來,目光也隨即投駐在他們的身上。
這個時候,蘇涼也不想計較什麼事與非了,走上前哽咽著開口問道︰「我爸的尸首呢?」
簡嘉的眼神異常空洞,臉也白得沒有血色。听見她的話,她的眼珠子稍微動了動,隨後便站了起來。
「我讓穆弈送去火化了。」
蘇涼怎麼都沒想到自己會听到這樣的一個答案,父親的尸首離開才有多久,這個女人竟然連她都不告知一聲,就擅自送去了火葬場。
她的情緒尤為激動,也顧不上什麼禮貌不禮貌。
「你憑什麼連問都沒問我就擅作主張把我爸送去火化?」
簡嘉瞟了過來,語氣有點冷。
「我是他的妻子,難不成我在做任何決定之前都要問過你才能去做嗎?我就連做決定的權利都沒有?!」
從小到大,蘇涼就沒想過要承認簡嘉在蘇家的身份,對她來說,簡嘉就是一個插足別人家庭的第三者,當初如果不是她,她的母親就不會以那樣的方式離開人世。她有足夠的理由恨她,不是麼?
她握緊了拳頭,殘留著眼淚的淚靨上盡是隱忍的怒火。
「我爸去得太突然了,難道你作為他的‘妻子’,你就沒想到給他做個仔細的檢查嗎?我爸雖然上了年紀,但他身體還是不錯的,就算這段時間病倒了,但我始終相信他很快就能恢復健康……」
「你這麼說,是認為你爸的死與我有關嗎?」
簡嘉的臉色是徹底變了,她瞪著她,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蘇涼,是不是因為我曾經有過不光彩的地位,所以你才會將這髒水潑在我的身上?呵,我知道從我走進蘇家開始,你就沒有一天是喜歡我的,你甚至連一聲稱呼都不願喊我。可是我簡嘉活得光明磊落,如果當初不是因為愛他,我又何必去承受這麼多的委屈?你總認為是我搶走了你媽媽的幸福,那你又可曾想過,其實是她搶走了我的幸福?」
蘇涼咬著下唇,生硬地吐出了三個字。
「不可能!」
她的母親不可能是搶走簡嘉幸福的那個人,在這三人之間,簡嘉才是第三者。她知道她的媽媽是愛著蘇天釗的,雖然她沒有見過歐陽 黛,但從每張照片里,她母親臉上那洋溢著的滿滿愛意,無一不在說明這個事實。
是簡嘉,是她插足在她母親和蘇天釗的婚姻里,是她破壞了他們一家三口。
簡嘉仰著頭哈哈大笑,她看著面前的蘇涼,就如同在看一個笑話般。
「不可能?為什麼不可能?你見過你媽媽嗎?你知道這其中到底是怎麼回事嗎?恐怕,就連你那舅舅舅媽也沒有跟你提起過那些往事吧?他們怎麼可能會跟你提醒?他們恨不得顛倒是非,恨不得整件事就如同他們所說的那般!」
「你以為歐陽 黛跟你爸是相愛的麼?你錯了!蘇天釗愛的那個人由始至終都是我!當初,首先跟他相遇相戀的那個人也是我!就在我跟他快要談婚論嫁的時候,是歐陽 黛,是她把蘇天釗搶走了!是她用聯姻的方式將他活生生從我身邊奪了過去!那時,我甚至已經懷了天釗的孩子!你知道我的孩子是怎麼沒有的嗎?是歐陽 黛!是她讓人用詭計將我孩子流掉的!之後天釗雖然跟她結婚了,但他心里始終還有我!我們一直瞞著她偷偷來往,直到她知道我們尚有聯系,才企圖用孩子來留住那個不屬于她的男人!呵呵,老天有眼啊,最後她生下了你,自
tang己卻死了!」
簡嘉此刻就如同一個瘋子一樣,明明是在笑著,眼淚卻在瞬間沾滿了臉頰。
「她斗不過我!歐陽 黛她這輩子到死了都斗不過我!天釗是我的!他是我一個人的!」
蘇涼向後蹌踉了幾步,不敢置信地看著面前的這個瘋女人。
「不是這樣的,絕對不會是這樣的……」
她的母親,又怎麼會是像她說的那樣?她的媽媽,有著恬靜溫柔的笑臉,她總是用深情的目光看著她愛的那個男人。那樣的歐陽 黛,該是善良的,又怎麼會是簡嘉口中那般毒如蛇蠍?
不,她不相信。
簡嘉停止了笑,她定神地望著她,面容猙獰而扭曲。
「你,也是斗不過我的!」
丟下這句話,簡嘉就轉身離開了,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彎處,蘇涼這才回過神來。
她急忙向前走,卻來不及走上幾步就差點跌倒,男人攙扶住她,眉宇盡是對她的擔憂。
蘇涼雙唇微抖,她揪住他的衣角,眼楮卻依然望著簡嘉離開的方向。
「她在騙我,她一定在騙我……」
她這副模樣,裴聿不敢把她一個人丟在這,帶著她走出醫院回到車上。
等坐到副駕駛座,蘇涼又想起了什麼,臉蛋瞬間繃緊。
「爸爸……她把爸爸送到火葬場了,裴聿,我們現在就過去火葬場!」
他應聲,從後邊拿出一瓶水遞給她,這才啟動車子滑出去。
裴聿在她的催促下開得很快,然而,當兩人到達火葬場的時候,那里的人卻告訴他們,蘇天釗的尸首已經被火化了,骨灰也交予了家人。
聞言,蘇涼拿出手機打給蘇穆弈,電/話那頭是冰冷的女聲提示,她又給家里打了幾通,也是沒有人接。
蘇涼隱隱知道簡嘉想要做些什麼,她握緊了手機,又再催促裴聿掉轉車頭趕往蘇宅。
蘇宅外頭,靜得悄無人聲。外頭的鐵門緊鎖,她下車走過去想要推開,卻發現以往從不上鎖的鐵門此時是怎麼都推不開。
她又按響了門鈴,卻是許久都無人回應。
她慌了,沖著里頭就大叫。
「開門!快給我開門!」
她喊了很久,喊到喉嚨都沙啞了,仍然是沒有半個人出現。裴聿想將她拉回,她卻不死心地站在那里,拼了命地喊。
終于,一抹身影出現在她的眼前,是家里頭的一位老佣人。她走到蘇涼的跟前,隔著鐵門勸了一句。
「大小姐,你就別喊了,夫人剛剛吩咐過,不能給你開門。」
蘇涼的心猛地墜入了谷底,她的手緊緊地抓住鐵門的柱子,神色著急。
「張嬸,你給我開門吧!這是我娘家啊!我為什麼不能回來?我爸的骨灰呢?我爸的骨灰在哪里?!」
「少爺和夫人稍早前已經取了回來了,正在老爺的房里安放著,大小姐你就別擔心了,快回去吧!這天冷著呢,等會兒凍壞了可不好……」
她的臉白得更徹底,雙唇抖得厲害。
「她憑什麼不讓我進去?憑什麼不讓我見我爸?那是我爸爸啊!張嬸,你開門,我就見他一眼!我求你了!」
張嬸苦著臉哀求。
「大小姐,你就別為難我了,要是給你開門了,夫人肯定拿我說事的,指不定還會將我趕走。夫人讓我帶句話給你,她說展耀是老爺留下來的遺產,理應由少爺來繼承。夫人讓你趕緊從展耀離開,不要逼她用強勢的手段……」
蘇涼的臉上露出了不敢置信,蘇天釗過世才多久,那個女人,竟然就在肖想遺產。
張嬸把該傳達的話傳達了,半刻都不敢久留,連忙便轉身返入屋內,她杵在那里,雙手慢慢地垂落回身體兩側。
裴聿上前擁住她,面靨上滿是嚴肅。
「我們先回去吧,你爸留下來的遺產不是她想要就能得到的。我想,你爸生前應該留有遺囑,這兩天我想辦法去找負責你爸遺囑的律師。」
她現在是完全沒了主意,惟有溫順地點了點頭。
兩人回到家,裴聿特地讓林姨準備些吃的給她,然而,出了這種事,她是一點胃口都沒。
裴聿嘆了一口氣,親自給她倒了一杯鮮女乃,親自湊到她的嘴邊。
「喝一點吧!你整天都沒有吃過東西了。不吃點,你怎麼撐得下去?放心,有我在你身邊,我會幫你處理好所有事情的。」
蘇涼望了他一眼,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便沒再繼續喝了,任憑他怎麼勸都沒用。
外頭夜幕降臨,她洗了澡,獨自一人站在主臥的露台上,遠處是閃爍著的萬家燈火,只是這一刻,她的腦子里全都是父親蘇天釗的身影。
裴聿穿著浴袍走了過來,見她眼楮紅紅的,伸手將她帶進了自己的懷里。
「都哭這麼久了就不要再哭了,不然明天起來
你眼楮就見不得人了。」
蘇涼依偎在他的懷里,她無法想象,這天如果只有她一個人,她該怎麼樣熬下去。
簡嘉擺明了就是不想讓她見蘇天釗,恐怕,即使蘇天釗舉行葬禮,也是不打算讓她出席吧?
「明天,我想去舅舅那邊一趟。」
男人輕聲地「恩」了一句。
「需要我送你過去嗎?」
她搖頭,拒絕了。
「我自己過去就行了,你幫我去找我爸立下生前遺囑的律師。我爸的事情我不清楚,我也不知道他的遺囑到底在哪個律師手里,恐怕這事有些棘手。」
「沒事,我能找到的。」
她抬起頭,看著頭頂上的夜空,眼底霧光泛現。
「我不相信簡嘉說的話,我媽媽不會是那樣的人,一定是簡嘉在說謊。她說舅舅他們都知道,我要過去問一問。」
他擁著她的手緊了緊,語氣里帶著心疼。
「涼涼,死者已焉,你要節哀,知道麼?你爸雖然不在了,但我相信他也不希望看到你不快樂。」
蘇涼咬著下唇,她沉默了一會兒,隨後才開口。
「裴聿,我真的覺得,爸爸走得太突然了。」
裴聿皺起了眉頭,疑惑地望著她。
「你的意思是?」
她仰起頭,對上他的眼。
「爸爸之前雖然臥病在床,但這一次走得太沒有征兆了,之前連一點風聲都沒有,感覺就好像是猝死了一樣。可是我爸他沒有心髒病,之前在家養病也只是因為單純的感冒,又怎麼會這麼突然就去了?況且,今天簡嘉的行為有些反常,她好像急著要將爸爸的尸首火化……」
其實,她會聯想到簡嘉,是因為之前她最後一次去見蘇天釗的時候,蘇天釗曾經跟她說過一番莫名其妙的話。
……
「只是涼涼,爸爸還有一件事想跟你說。不管以後怎麼樣,不管你簡姨對我做了些什麼,你都不要去責怪他們。我蘇天釗這輩子欠了你媽媽,同樣也虧欠著她。爸爸不僅是指你媽媽走前的事,即使是娶了你簡姨進門,這麼多年來,我也無力去償還什麼……我明白,她該是知道了些什麼,只是寧願裝傻……」
……
那時候,她並不明白蘇天釗那一番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他虧欠著她的母親,她尚能理解,但是,他為什麼要說他同樣虧欠了簡嘉?他有什麼好虧欠簡嘉的?歐陽 黛去世後,他就在母親尸骨未寒的時候就將簡嘉迎進了門,于情于理,他對簡嘉根本就沒有所謂的虧欠不虧欠。
而簡嘉,到底是知道了什麼才會寧願裝傻?
……
「涼涼,人在這個世界上真的不能做錯事情,就連一件都不能,因為無論做了什麼,老天爺都在看著。或許是倒下的原因吧?我想了很多,真的很多很多……我想去償還,可造成如今的地步,我才知道有些事是我怎麼都償還不了的,還不了……」
……
一抹精光,快速地飛過眼前。
似乎,有一些事情,就只有她一個人是瞞在鼓里的……不對,應該說是,有一些事,就只有她一個人是還不知道的。
蘇穆弈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會說出那些話。
若這兩者間聯系起來,今天簡嘉的異常也就得到了很好的解釋。
蘇涼眉頭深鎖,她從未想過,一些過去她以為不可能的事,其實才是最可能的。或許,她早就察覺到了幾分,只是一直不願意相信那可能的真相罷了。
男人不知她心中所想,圈著她的細腰,軟聲地道了一句。
「睡吧!明天開始還有硬戰要打。」
她頜首,沒有拒絕,與裴聿一起返身走進房間。
翌日,蘇涼早早就起來了,她簡單地吃過早餐後,就與裴聿兵分兩路,裴聿去找蘇天釗立下生前遺囑的律師,而她則駕車駛往歐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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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們放假了咩?提前跟大家說一聲國慶節快樂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