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內,伊可韻並不在,只有羅頤柳一個人坐在那,看著坐在對面的兒子一陣地嘮叨。
「……阿聿,媽跟你說的話你都听見了嗎?」
男人翹著二郎腿,百無聊賴地掃了她一眼。
「哦。糌」
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羅頤柳就氣不打一處來。
「總之,今年你得給我生個孫子出來,知道沒?」
他勾起了一抹冷笑,那雙眼漸漸染上了些許的寒意。
「媽,你不是很疼愛小奕麼?有了小奕,你就別向我要什麼孫子了。楮」
「這怎麼能一樣?」
她拍案而起,顯然被他徹底激怒了。
「你明明知道小奕是怎麼來的,雖說韻兒是我兒媳,可那樣的孩子怎能是我們裴家的孫子?不管怎麼說,小奕都是外人,我能不計較韻兒有那樣的經歷,可我是絕對不能接受小奕這個孩子的。等到你和韻兒有了自己的孩子,小奕到時候我會找借口送出國!」
「今個兒我就把話給說白了,阿聿,你別逼我將你綁到床上去!」
「要孫子,管你的好兒媳要去!」他斜睨著她,「不然,就跟爸說,爸雖然年紀大了,可仍是老當益壯,要個孩子還是可以的。」
「裴聿!你說什麼呢!」
羅頤柳一聲呵斥,面靨扭曲了起來。
「讓韻兒爬上你爸的床是不可能的,我防了那麼多年,可不是要在身邊養個小三兒的。韻兒她只能是你的妻子,阿聿,你是我的兒子,我不會害你,好好待韻兒,對你有益無害。」
裴聿伸了個懶腰,隨後緩慢地站起身來。
「媽,你確定你養在身邊的,不是小三兒?你防了一輩子,倘若有一天你知道自己防不勝防,不知道會不會被活活氣死。」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就喜歡給媽添堵是吧?」
裴聿無視她的冷臉,嘴角噙著一抹淺笑。
「既然她自己回來這宅子了,接下來就讓她繼續住在這吧!反正她在這屋里住了那麼多年了,想來還是比較喜歡住在這,我也不勉強她回去。」
「什麼?!」
羅頤柳臉色丕變,也接著站了起來。
「不行,你今天得把韻兒接回去!」
「接回去做什麼?給你弄個孫子?」
他笑,卻笑得漫不經心。
「還是免了吧,我對她沒有那種心思。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我說過不會踫她,就是不會踫她。就算你強行將我綁上了她的床,我也寧可廢了自己。還是說,媽,你鐘意她鐘意到沒孫子也要她?」
「呸!你別胡說!」
羅頤柳繃著下巴,說什麼都不放他走。
「你娶了她,又不踫她,到底是為了什麼?你今年已經三十五了,媽老了,再也等不了幾年了,你就不能讓我過得順心一些?」
「媽,你別老是跟我扯這事,說不定你當真能過得順心一些。」
五年了,自從兒子娶了伊可韻,就不曾踫過她,這樣下去,別說是孫子了,她連影兒都不見瞧見。
羅頤柳心里有了另一計,念叨了一番,這才放他離開。
等到裴聿離開後,她招來了佣人,去把伊可韻叫下來。
沒多久,伊可韻走下樓來,她的神色有些憔悴,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夜里沒有睡好。
「媽,」她坐到了她的身邊,溫順地低下頭。「你找我嗎?」
羅頤柳目光閃爍,拉過她的手拍了拍。
「阿聿剛走沒多久。」
聞言,伊可韻立即抬起了頭,向四周環視一圈。然而,卻怎麼都沒找到自己期待看到的那抹身影。
她的眼底溢出一絲失望,神采也黯淡了下去。
「他……他剛走嗎?」
羅頤柳知道她想問什麼,這也是她把她叫下來的用意。
「阿聿說,讓你在這住一段日子。」
她倒吸了一口氣,雙眸倏然瞪大。
「媽……」
「其實,這樣也好。」
羅頤柳意味尤長地嘆氣,連望著她的眼神也帶著幾分深邃。
「你瞧,都過去五年了,你跟他的關系越來越僵硬,就算是住在他那,我也沒見你能靠得他有多近。他方才也跟我說了,他不會跟你有孩子,他不願意踫你。韻兒,你說你怎麼這五年里沒能想辦法懷上他的孩子?阿聿已經三十五了,你知道不?」
伊可韻咬著下唇,眼底盡是痛苦。
「媽,不是我不想懷上他的孩子,是他連一點機會都不給我,平日里,我連靠近他的機會都沒有,又哪有機會跟他……不過,媽,你放心,你再給我一點時間,我絕對可以……」
「你真的確定嗎?」
羅頤柳的一句話,幾乎把她接下來的所有話都截斷。這下,伊可韻
tang終于听出了她話中有話,心底隱隱有些不安。
「媽?」
羅頤柳移開目光,面靨有些淡淡的。
「我兒子的性格,我這做媽的又怎會不知道?他既然說出了這樣的話,那麼他就肯定不會踫你。他一天不踫你,我的孫子就一天都不用想的。韻兒,不是媽不幫你,你瞧,過去這麼多年我哪次不是站在你這邊的?可你,一次又一次地讓我失望。所以,這一次,韻兒,你休怪媽太過勢利眼了。」
听她這麼一說,伊可韻的心驀地沉入了谷底。
「我一直都想要個孫子,為了得到孫子,我可以不顧一切。阿聿不願意踫你,那麼,我就給他找另一個女人。當然,你還是我們裴家的兒媳婦,我打算找一個女人讓她懷上阿聿的孩子,等到孩子生出來,我就用錢買回來,把那個女人趕走,再對外說,那是你和阿聿的婚生子。」
說著,羅頤柳握住了她的手。
「韻兒,你別怪媽,媽這都是迫不得已。等到那個女人懷孕,你就裝個假肚子,這樣一來就可以瞞天過海了。你也別計較孩子不是你親生,你要知道,只要一天你是阿聿的孩子,那麼,其他的都不重要,知道麼?」
當真,不重要嗎?
伊可韻沒有說話,她垂著眼簾,心卻是七上八下的。羅頤柳的這番話,很明顯就是死活都得要一個孫子。既然裴聿不願意踫她,那麼,她就讓裴聿去踫另一個女人。不管怎麼樣,孫子,是必須要的。
這還是頭一回,伊可韻覺得,自己在這個家的地位是那樣的尷尬。
她雖有裴父裴母幫襯著,可她愛的那個男人,卻是連一眼都吝嗇于給她。如今,孩子便成了她的痛。
她怕,她怕倘若羅頤柳真的找了一個裴聿願意踫的女人,孫子呱呱墜地,那麼,羅頤柳是否會所有的好全部投駐在孫子的親媽身上。
畢竟,能要一個孫子,能讓裴聿願意踫的,那麼,就說明了理所當然可以有第二個孫子。而大戶人家中,孩子是不會嫌多的。
而她,就如同不會下蛋的母雞,遲早有一天,是會被趕出這個家的。
伊可韻的手攥緊,指甲深陷在血肉里,她想跟羅頤柳說,求她再給她一點時間,可是她又不敢承諾即便再多點時間,她就能得到裴聿的孩子。過去她有五年的時間,卻仍然沒有法子,如今,又怎麼可能?
似乎,她現在唯一能依傍的,就只有羅頤柳。她只能盡力地去討好,說不定,才能鞏固自己的位置。
因此,伊可韻昧著良心笑道︰「媽,我知道了,我全都听你的。」
听見她的話,羅頤柳滿意地點了點頭,她要的,向來都是一個听話懂事的媳婦。最好,是從來都不會去反抗她的。
……
……
裴聿走出裴宅,拉開車門走進了駕駛座。
grancabrio.s仍然停在門口,沒有立即啟動離開。男人坐在車內,修長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敲打了一會兒,隨後,拿出手機撥通了一串號碼。
等到那頭接通,他立即便開口︰
「有蘇涼的消息嗎?」
那頭不知道說了些什麼,他慢慢地蹙起了眉頭,說了幾句,便掛斷了。
他闔上雙眼,這麼久了,為什麼還是找不到那個女人?
她當真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不管他怎麼努力尋找,依然是一點收獲都沒有。
男人睜開眼,默了半晌,才緩慢地將車子啟動。
然而,他沒有拐向住宅區門口,而是轉動著方向盤,慢慢地向歐陽宅的方向開去。
幾乎每次回來裴宅,他都會忍不住過去歐陽宅一趟,即便,只是在門口停留個把鐘頭,也是好的。
他總是抱著一絲希望,希望蘇涼會出現在歐陽宅這邊。畢竟,歐陽家是她唯一的親人,她就算走得再遠,也不可能跟歐陽家斷了聯系。可五年過去了,無論他多少次找上歐陽家,仍是一點她的消息都沒有。
他曾想過是歐陽家刻意隱瞞下來,可歐陽 祺不是什麼好對付的主,一次次下來,他愣是一點消息都得不到。
grancabrio.s在歐陽宅門口停了下來,他熄掉火,一個人坐在車廂內,雙眸望著那扇緊閉的鐵門。
他本是習慣性地停在那,卻怎麼都沒想到,不過十來分鐘,一台車子從歐陽宅的車庫駛了出來。
這本是尋常不過的事,他余光不經意地一掃,在遠遠瞥見車子內駕駛座位置上的人時,全身不由得繃緊。
即使距離有些遠,但他還是看得一清二楚,那開車的女人,輪廓與蘇涼極為相似!
他內心止不住地激動起來,手忙腳亂地啟動車子追了上去。
那車子明明就在前方,只要他踩下油門就能越過它,看清那車里的究竟是誰。可是,他卻在這一瞬間退縮了下來,他怕會像以前那樣得到失望的下場,因此,他只能掌著方向盤
,緊緊地跟在後頭。
蘇涼啃完那個青隻果,就到車庫去把車子開出來。她才剛回來,自身存在著時差問題,昨天夜里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她也不著急,反正時差總得慢慢糾正過來的,她將車子開出車庫,打算先去一趟醫院。
昨天她在醫院逗留的時間不長,對于歐陽曦的情況不是很清楚,今天便打算過去詢問個明白。
這次開車,她特地調了導航,免得自己在半途迷了路,一邊開著,她便伸手拿出藍牙耳機,撥通了容月的手機號碼。
她本以為昨晚容月那小妮子喝醉了,這個時候肯定是在家里休息的。沒想到,當她接通以後才知道,這小妮子即便是喝醉了,還是早早就到醫院去報到。此時,人已經在醫院里頭了。
掛斷電/話後,她若有所思地蹙起了眉頭。她知道自己鐵定勸不動容月的,倒不如是期待歐陽曦趕緊醒過來會比較靠譜。
前頭的十字路口處,剛巧紅燈亮起。她踩下剎車,無聊地四處張望,這一看不得了,竟從後照鏡里瞧見那台緊隨其後的熟悉的車子。
黑色的grancabrio.s,在x市會開這台車子的,似乎除了那一個男人,別無他人。
蘇涼的眉頭蹙得更緊了些,x市這麼大,總不能這麼巧遇見了吧?可是若說跟蹤,好像也不太可能。
她尚且不當一回事,綠燈亮起後,踩下油門繼續向前。
中途,她故意兜了幾個彎,沒有直接開去醫院,通過後照鏡,幾次下來,她才終于確定後面那台grancabrio.s當真是跟著她。
一時之間,蘇涼的心情有些復雜。她是早就知道自己遲早會重遇他,畢竟同在一座城市里,不可能一輩子不會遇見,更何況,這些年里他一直都在打探著她的消息。只是,她想不到兩人會在這樣的情況下重遇。
她斂去思緒,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地將車子開往醫院。
到達醫院的時候,她隨便找了個車位將車子停好。回過神走進住院大樓的時候,假意地往後看了看。
那台grancabrio.s停在離她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剛巧有幾棵大樹遮擋著,只露出了一點點的角。
她抬步,目不斜視地走了進去。
病房里,容月正坐在床邊,猶如往常一樣給歐陽曦抹拭雙手。蘇涼就站在門口,身子倚著門,神色隱晦難辨。
容月的臉色有些難看,眼楮里隱隱還有血絲浮現,然而,她望著歐陽曦的目光卻是那樣的專注,專注得仿佛她的世界里就只有那麼一個歐陽曦。
她睫毛微顫,低聲地喊了一聲。
容月听聞,回過頭來對她一笑,她走過去想接過她的工作,沒想,被她拒絕了。
「還是我來吧,我做得比較熟稔。」
蘇涼收回了手,站在床邊看著她動作輕柔地抬起歐陽曦的手。床上的人這麼多年過去了,依然緊緊地闔著雙眼,皮膚因為太久沒有接觸過陽光而顯得有些慘白。
蘇涼總是會想,如果當年的車禍里,歐陽曦沒有護住她,那麼,現在躺在這床上的會不會就變成了她?
但是,似乎這並不可能。因為歐陽曦的性格就是那樣。她是他最疼愛的妹妹,哪怕下場是死,他也會毫不猶豫撲過來。
自從發生車禍以後,她就尤為自責。特別是後來,歐陽曦被診斷為植物人後,她更是自責的恨不得躺在床上的人是她。而舅舅舅媽,在歷經了那樣的事後,卻是連一絲一毫都沒有責備她。
這五年,當她游走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的時候,總不忘尋找讓植物人醒過來的辦法。
她收回目光,跟容月說了一聲,轉身走出病房去找負責的醫生。
那醫生是從國外請回來的,听說是針對植物人這類的研究,曾經,還讓幾名昏迷了十年左右的植物人蘇醒,因此,不管是歐陽家還是她,都對這名醫生抱有很大的希望。
那醫生是英國人,交流的方式皆是英語。兩人談了一會兒,蘇涼才得到確鑿信息,歐陽曦有極大的可能會蘇醒過來。當年壓住他腦神經的血塊已經沒了,假以時日,他會睜開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