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進酒館內,劉宿便察覺到酒館里人看他們的目光都帶著敵意,薛雁隨在她的挽扶下,緩慢的行走,他面上有著溫和的笑意,大家公子的風態一點也不差。
而他俊美異常的面容,連一點防備也沒有流露出來,又似乎帶了些探究的樣子,或許還有些嘲諷。
他這些情緒都隱藏得很好,便是劉宿也只是因為熟悉他,揣測出來的。
劉宿看著滿店人敵視的目光,心中澀然,她年幼的時候就隨母親流落在外,懂事的時光是長在齊國的,若不是師公走得那樣的早,很可能她的一生都會在齊國度過。
齊國,于她而言,與這些人一般的意義深重。
大堂里只得一名店小二,正在招呼先到的幾位客人,見到劉宿與薛雁隨二人,便跟幾位客人告了罪,急急走上前來攔住他們。
「兩位客官,本店小本生意,招待的都是齊國人,兩位客官•••」
劉宿欲張口,薛雁隨已經上前微微施禮,道︰「在下听聞兆兄在此,特來求見。」
此言一出,不僅是店小二愣住了,整個大堂里也都鴉雀無聲,而二樓的人也發覺底下的不對,紛紛伸出頭來向下張望。
劉宿也是大吃一驚。
兆,兆本小姓,發跡于大啟年間。
兆氏第一代家主,兆頜,原本是戰場上給大啟楊高祖的長子靜王牽馬的童子兵,後來得靜王賞識,在靜國做了將軍。
兆頜有一個長子,兆奕,暴病死在盛年。
兆奕死後才得來兆繹,自是寵愛非常,只是好景不長,三國之變,兆氏滿門覆滅,兆家後人不知所蹤。
兆繹比劉宿更早跟著師父,劉宿被接回齊國梁王府後,一直以為府中只有她一個小孩。
待有一日,她去找師父,才見到師父在教一個少年郎彈琴。
師父所有的心血,都給了兆繹,對他嚴格異常,所教所習必不能有半點差錯,劉宿曾私下哭泣過師父偏心,爾後才知道,兆繹的兄長兆奕是為師父而死的,師父答應過他,會窮畢生心血,護他長大。
酒館中約莫有二十三四人,此時有一人當先站出來,是一名藍衫青年。
他腰上系著佩劍,玉簪束發,頗為清俊,倒有幾分舊時啟人之風範。
「在下解方,不知這位公子尊姓大名?」
薛雁隨拱了拱手,道,「在下陽平卞隨,幾年前曾與兆兄一見如故,听聞兆兄來了鄂城,特地攜妹來見。」
這一講,滿堂的人臉上都掛著笑意。
誰不知兆家玉郎年方及冠,卻遲遲沒有娶親,也不曾流浪花叢,許多名流貴士都想將自己的女兒妹妹送給他為妾。
解方也跟著笑了笑,卻依舊詢問道︰「那為何進新亭會館,卻穿著昭人的衣服,這•••」
「那這酒是昭國的酒,你又為何要喝?你們自己吃著昭國土地上產出的食物,卻不準人穿昭國的衣物,五十步笑百步,真是惺惺作態。」
劉宿素來都不是溫和的女子,做陽平公主以前,向來都活得恣意,此時便橫著眉罵起人來。
她生得就是世間少有的艷色,此時更是比尋常的閨閣女子不同,鮮活生色。
「你一個姑娘家何以口出狂言,這是男人呆的地方,你一個姑娘•••」灰衣男子起身道。
他話尚未說完,便听見薛雁隨放聲大笑,又羞又惱,卻听薛雁隨說︰「都怪我未曾說清楚,在下能與兆兄相見,也多虧了家妹引見,若非家妹是兆兄的師妹,以在下之能,只怕不得兆兄青眼。」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
兆家滅門以後,兆繹就下落不明,突然出現便是在新亭酒會上,一鳴驚人,若說他有個師妹,也並非不可能。
「空口無憑,不知你如何才能證明•••」
劉宿瞪了說話那人一眼,「我為何要證明,他兆繹是什麼人物?要我去巴結著他?我師父可沒說收他做徒弟了,他又怎能和我並稱師兄妹。」
劉宿這一席話,便是連薛雁隨也一並惱恨上了。
起初被劉宿瞪了一眼的男子反而有些紅臉,覺著不好意思起來,「是在下唐突了,只是•••」
「哼,只是兆繹如今不在這里,他可是前幾日就離去,往西邊去了?」
那人連著兩次被劉宿截斷了話,有些惱恨失了面子,卻又被劉宿料中了兆繹的去向,倒不好發作。
「哥哥,你瞧,兆繹不在這兒,和這些俗人共處一室憑白辱沒了你的身份,我們還是回去吧。」
她此言一出,激得群情激奮。
唯有薛雁隨,挑了挑眉,將手臂搭在劉宿掌中,對著一堂的人點了點,隨她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