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人中,當首的阿蒂公主,生得極為美麗。其余的男子則虎背熊腰,走路生風,一見便覺得十分雄壯。
阿蒂公主上前彎腰行禮,聲音宛如銀鈴︰「我母親常說,昭是大國,今日一見,果然能同我們雪域小國相提並論,但是和我聖教相比,卻也不過爾爾。」
溫憲公主嗤笑道︰「這個女子是什麼人,這般沒有教養,一嘴的胡腔蠻調。」
劉宿也笑了笑,說「劉舒姐姐怕是沒听說過雪域的是,齊三十二國之力供奉的聖教自然可以和昭國相比,只怕其中的奢靡有過之而無不及。」
恪寧公主終究年長幾歲,見識也多些,附和道︰「她這般說,卻也太過囂張了。」
那阿蒂公主又繼續說,「我此次奉教王和父王之命前來,是有事要請昭國皇上相助,不過來到找過以後才听說,你們昭國的皇帝做不了主,不知能做主的是誰?」
滿朝皆知,這江山是薛雁隨的江山,卻無人敢講出這般放肆的話,一時間群臣竟無一人敢說一詞。
劉翎的臉色亦是不好,眼中鋒芒掃過底下的薛雁隨,卻並不開口。
他這里不說話,薛雁隨便也不說,竟然就僵持住了。
「阿蒂公主可是來自鄯善國?」
劉宿用鄯善國語來問她,一時滿殿的人都看了過來。
「是。不知你是如何知道的?」阿蒂公主並未嚴明她是哪一國的,因此很是好奇。
劉宿笑了笑,「你中原話學得不錯,只是到底不是中原人,還帶著你們鄯善的口音。」眾人雖听不懂劉宿的鄯善語,但是觀阿蒂公主的臉色,便知情勢倒向昭國。
「你很有趣,叫什麼名字?」
阿蒂公主豎了眉毛,心中不悅。
「我叫劉宿,是昭國的陽平公主。」劉宿換回了中原話。
「你鄯善語說得很好,為什麼不說了?」
劉宿挑了挑眉毛,「我是中原大國的公主,為何要去說蠻夷之語。」
這一句一出,阿蒂公主被氣得臉都綠了,劉宿這是在諷刺她先前為了賣弄而故意說的中原話。
劉宿卻不等她,先發制人問道︰「你們鄯善國也算得上是三十二國里的大國,怎麼你說話的時候老是把那教王放在前面,莫非你們鄯善國主還不如一個教王來得尊貴嗎?」阿蒂公主先前的挑釁之語被劉宿一一回過去,殿中的官員皆是一臉贊賞的看著她。
阿蒂公主之所以會是鄯善國主最寵愛的女兒,並不是因為她容貌出眾,而是她能夠呆在蒼山上侍奉雪冷教的教王。
她年紀尚小的時候就在教王身邊侍奉,對鄯善國主實沒有什麼孺慕之情,當下剛要月兌口而出自然是教王地位尊貴些,卻見一側的侍衛微微搖了搖頭,立刻意會過來,臉上揚起笑意,「中原人果然巧舌如簧,阿蒂十分佩服,只是光是靠說實在是有些無趣,不如請這位陽平公主出來與阿蒂比試比試。」
來之前,教王就告訴她,最好能為雪域帶回一位公主,或者為她自己選一位駙馬,鄯善國的國主已經老了,而阿蒂長大了,如果能選一位中原人做駙馬,那麼教王就會不遺余力的清除鄯善國內蠢蠢欲動的勢力,扶阿蒂坐上女國主之位,而中原駙馬,則是緩和邊境關系的砝碼。
而阿蒂此時是看上這位陽平公主了,性子烈,阿蒂遇上比自己漂亮的女子,心中生妒,就決定把她弄回鄯善,做那又老又丑的父王的王妃。
劉宿看到上面的劉翎踟躕不決,而在百官之外的薛雁隨仿若置身事外,心中一冷,知道他們都在等在看翎兒的笑話。
她離席,與阿蒂公主一同站在眾人的面前,昂著頭顱,笑道︰「比就比,只是倒是輸了,別怪本公主手下無情。」
劉翎手緊緊手成拳,心中難過,宿宿的武功不錯,但是幾乎沒有實戰過,這個阿蒂公主手中不知該有多少條人命了。
可是看著劉宿笑吟吟的眼,劉翎始終無法拒絕她,擺了擺手,準了她的請求。
劉宿在殿中望了一圈,依舊是選了一把短劍。
而阿蒂公主的兵器則是一把大刀,如不是親眼看她將刀舉起,實難相信一個少女會有這般氣力。
劉宿的用的師父所傳的簪花劍法,劍勢如飛花飄雪,在阿蒂大刀的攻勢下十分靈活。只是阿蒂公主來自雪域,又是從小在雪冷教中長大的,武功之高,絕非一般女子可比。
薛雁隨看了一會兒,沉了眼。
劉宿的劍法雖然靈巧飄逸,但是在阿蒂的沉穩應對中,隱約站了下風,她終究是少了實戰的經驗。
劉宿咬著牙,使出簪花劍法的最後一式,反身用上飛天劍譜里的招式。
阿蒂公主一時來不及應對,身子直直的飛出大殿。
此時隨性而來的雪域侍從中躍出一人,一把將阿蒂公主接住,攔住阿蒂公主還要再戰的勢子。
阿蒂公主平平復了情緒,道︰「饒是你今日小勝,又為何用我們雪域的劍術?」
她將刀重重的插入地方,氣力之大生生引得地裂開一道痕跡。
劉宿也沒有想到飛天劍譜是雪域傳來的劍術,此時蹙起了眉,低語道︰「你莫不是真的輸不起?」
阿蒂公主狠狠瞪了她一眼,又對劉翎拱手道︰「阿蒂技不如人,自甘認輸。既然這位陽平公主與我們雪域如此有緣,不如就請昭國皇上賜婚,讓陽平公主嫁到我們鄯善國,做我繼母?」
她面上嚴肅,半點也不像開玩笑。
整個前殿都沸騰起來,雖然昭國離鄯善十萬八千里,但是既然鄯善國主的女兒都這般大了,那國主年紀也該過半百了。
群臣擔心的倒不是陽平公主的駙馬是否配得上她,而是此舉對西北部邊疆的情勢會得到多少利益。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置身事外的公子薛雁隨,好像只要公子微微頷首,這件事就會拍板。
劉宿站在眾人中,有些驚訝阿蒂公主的陰招,也循著目光看著薛雁隨。只是她倒顯得沒那麼緊張,反而是劉翎,緊握的雙手不可遏止的顫抖著。
這天下,是他薛雁隨的天下,只要薛雁隨點一點頭,那麼他就護不住宿宿。
——薛雁隨自輪椅上站起來,周遭的聲音都沉默下去,凝目看著薛雁隨走到眾人中央。
這個人啊!每一步都走得極慢,卻含著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從容不迫如同在自家的庭院散步。
放言整個昭國也沒有人能與他相提並論,那種讓人魂牽夢縈的風姿,那種審時度勢決勝于千里之外的慧絕。
公子薛雁隨,便是這前殿最驚心動魄的顏色。
劉宿的手在袖中緊緊收攏,看著他一步一步,慢慢的靠近自己。就在參加除夕晚宴之前,她坐在淑芷殿的屋宇上,對著寒月,與共在一片月空下的小阮共飲一杯酒時,就不知怎麼想到了他。
「阿蒂公主所請•••」他緩緩的搖了搖頭,從袖中拿出一物,「雁隨不能同意。」
他從衣袖中拿出的是一把尋常的短劍,阿蒂挑了挑眉,質問道︰「莫不是你也要和我打一場?」
薛雁隨掩唇輕輕咳嗽,厚重的披風隨著他顫動的身子搖搖晃晃。
「非也•••」
「那你又憑什麼替你們昭國皇帝下令?」
薛雁隨走到劉宿身邊,站定以後,看了身畔的少女一眼,「早在皇上出巡鄂城時,公主將此劍送給臣,約以為百年之好。」
劉宿想,她這一輩子終究還是忘不掉小阮的,她這般喜歡他,不分場合的想念他。
眾人早就因為公子的話而驚疑不已,就連劉翎也微微前傾身體,似乎不相信薛雁隨的話。
只有劉宿,她看到站在面前的男子,心中想念的卻又是另一個人。
她的狡童,不知此時在這片天空下的哪個角落里?
她抬了抬眼,看到薛雁隨略帶鋒芒的雙眼,他拉起她的手,不知何時酒舒已經從淑芷殿將懸音琴抱回來了。
「此物,是攝政王為賀我與公主即將大婚所賜。」
此言一出,若說之前還有些鞏固支撐半信半疑,待薛雁隨說到攝政王三字,已不再有人敢質疑。
攝政王已經不理政事好幾年了,放權于公子,但是積威日久,無人敢質疑攝政王的決定,且公主又不是只有一位,恪寧公主與溫憲公主也是極好的。
劉宿依舊在發怔,尚在一頭迷霧的時候,薛雁隨已經拉著她走到劉翎身旁,不卑不亢的躬身行了半禮,說道︰「還請皇上聖裁,臣薛雁隨請尚陽平公主。」
不待劉翎回答,阿蒂公主朗聲道︰「定了情又如何?在我們雪域里嫁過人又再嫁的數不勝數,我便殺了你,在為我們雪域娶回這位公主又如何?」
滿座皆驚,薛雁隨依舊雲淡風輕,道︰「某雖不才,但也略通武藝,阿蒂公主如果想要強搶,且不說先問我大昭鐵騎同不同意,便是我薛雁隨也要討教一二。」
阿蒂公主正欲拔出插在地上的大刀,手卻被一旁的隨從按住,隨從貼在她耳邊耳語片刻,阿蒂公主便笑了笑,這番轉變得極快,倒叫人生奇。
這番來大昭,明面上是阿蒂公主領隊,其實真正有決定權的是她身側的隨從,教王坐下第一大弟子將書。
阿蒂公主三番兩次要發怒都是被他制住,卻又沒有一絲不滿,由此可見這人有著絕對的權威。
「阿蒂也非奪人所美者,只是此行若不能為父王求得一位公主,阿蒂也難已交差。」
薛雁隨揚了揚手,順手所指出正是溫憲和恪寧,二女皆是面色僵白,尤其是溫憲公主,眼中已經含淚將出。
昭元帝在位時,二位公主的生母敬貴妃曾寵冠後宮,她們的風頭堪比薛皇後所出的薛長公主。
自昭元帝駕崩,敬貴妃殉葬以後,地位便一落千丈,卻也未曾想過有一日會落到和親。
恪寧公主年長些,此時已經強作鎮定,一國公主的氣勢還沒有被嚇掉。
「既然如此,便由恪寧公主和親吧。」
劉翎當下便做出了決定吧,一旁的官員已經開始擬定聖旨,只是印得由薛雁隨來蓋。
溫憲公主流了幾滴眼淚,心中有些歡喜和親的人不是自己,但轉而想到深宮中唯一的阿姐從今往後關山隔絕,再見無期,眼淚又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