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歌。
靖國疆土偏南,快立秋了,天氣依舊晴好,風和日麗的,比起可渡河北面的昭國要溫暖許多。
東珠郡的武林大會才剛剛結束,城中還有許多滯留的江湖人士,這幾天便依舊熱鬧非凡。
今年新一輩年輕俊杰是一個默默無名的小輩,叫做阮雲長。
在年輕人的比武中使得一手好劍法,力戰數十名高手,無一落敗,因此一躍成為江湖新秀。
青樓粉香汗濕瑤琴軫,春逗酥融白鳳膏。
跟著才結識不久的江湖游俠,一同進了東珠郡最最有名的裙芳閣。阮雲長在這群鮮衣怒馬,意氣風發的少年郎中顯得太過正氣凜然、從容不迫。
「顧小樓。」
他抬了抬手,將一支玉搔頭遞給老鴇,音色挺拔,就算此時吐出的是靜國當紅花魁的名頭也不存輕浮之色。
老鴇自是認得這支玉搔頭的,羊脂白玉上好的料,是顧小樓選上花魁娘子時,她狠下心給顧小樓買的添妝首飾。
「阮公子,你且等片刻,奴家這就去叫小樓下來。」
「她還有客人?」阮雲長略略皺了皺眉。
「沒有,沒有。」老鴇急忙解釋,「約了幾家要好的姑娘去綠河灘上放風箏,正在樓上梳妝著。」
阮雲長笑,有些閑情逸致的道︰「我等她同去吧。」
一時間,滿座的人都紛紛自願前往,風光媚好,自是該攜美同游。
「讓阮公子久等了,小樓來請罪了。」
樓上傳來熟悉的聲音,碧衣美人緩緩走來,盈盈帶笑。
等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出城,顧小樓與阮雲長同乘一架馬車。一並還有參加武林大會的另一位男子解承。
「都說靖國有三美,雲游天下的思南公主為最,少雪城城主夫人為次,再有就是裙芳閣的顧小樓顧姑娘。依我看那思南公主和少雪城主夫人未必就有顧姑娘貌美,不過是積威日久而已。」
顧小樓掩唇笑,看著一側面容清俊,目光澄澈的阮雲長眼神慢慢變了,淡淡道︰「解公子太過高看小樓了,既有此言,必定也是有緣由的。」
「世人口口相傳,也未可全信。」
解承見阮雲長也贊同他的說法,便十分得意。
顧小樓臉上笑意盈盈的望著阮雲長,卻見他只顧看著車外的景致,神思遠游,並不在此處。
「阮兄所佩之劍甚是特別,不知有何來頭。」
解承見有些冷場,不忍冷落了佳人,便又挑起了話頭。
阮雲長蹙眉看了眼腰間的輕搖劍,忽覺十分想念那個明眸善睞的齊國貴族少女。
他抬頭看了眼顧小樓,神情溫和的道︰「也沒有什麼來頭,是故人所贈。」
「這位故人可是一位女子?」
見阮雲長點頭,顧小樓便有些失望,旋即她又微微笑,歡場女子最善于隱藏情緒,「近幾日從北方傳過來一首歌,倒也與劍器相關。」
她見阮雲長投過來探尋的目光,便抿了抿唇,笑意吟吟的哼唱出詞曲,「豆蔻初梢頭,相見便相戀。
贈君袖中劍,遺言長相思。
別時輕搖袖,邀君早歸還。
豈是念寶劍,思君日已久。」
顧小樓的聲音溫柔纏綿,娓娓吟唱出此等艷歌,更是平添一種旖旎媚好的風情,解承看得雙眼發直。顧小樓余音裊裊的唱著,忽抬頭,卻見阮雲長雙目空蕩蕩的,似乎陷入了回憶。
她挺住了歌聲,有些微抱怨的問道︰「可是小樓聲音俗陋,才讓阮公子神思恍惚?」
阮雲長搖頭,復又淡笑,長長的嘆了口氣︰「小樓所唱甚美。」
顧小樓不依不饒的問,「那為何心不在焉?」她是靖國最紅的花魁,卻被這個男人這樣怠慢,著實可恨。
阮雲長正色笑道,「並非慢待小樓,只是想起了一個人。」
「一個女子?」
阮雲長並不掩飾的點頭,慢慢道,「她曾想如我今日一樣,游蕩江湖,鋤強扶弱,是世間少有的真摯女子。」
他用了真摯這個詞語,在他心中,醒醒便該用這個詞,笑容真摯,感情真摯,行事真摯,所行所為無一做作虛假之態。
「那••」顧小樓蹙了蹙柳黛眉,輕輕道︰「她如今何處?」
「物是人非,我不可再見她。」
顧小樓為他這句話而失神,他的措辭,這樣的奇怪,若說是她不可再見他,還可理解為,那姑娘閨中待嫁,不能輕易見外男,而阮雲長說的卻是,「我不可再見她。」
他不可再見那女子,因為什麼?
顧小樓蹙著美,心中暗尋思了許久,也不懂其意。
少許時間,綠河灘便到了。
阮雲長先下馬車,隨後才是解承,他下車以後,便獨自走到了河邊,顧小樓扶著解承的手下車,雖有不快,但她早就在歡場中浸yin,這些微末小事也不會錙銖必較,只是心中到底有些郁郁不樂。
約好一起來放風箏的幾家好姐妹都早就到了,顧小樓的風箏是一只精致鮮艷的金雀,此時迎著風正搖搖擺擺的起飛。
顧小樓偏頭看了看獨自站在河邊的阮雲長,有些心疼這個男人,收回了線,拿著金雀風箏走過去,聲音輕柔的說道︰「正巧,我這風箏還沒題過字,不知阮公子可有意?」
她話一出口,就有些後悔。
她雖為花魁有幾個月了,但是還是破瓜,樓中的媽媽已經物色好了高門世族的大人物來買下她的初夜,這樣輕薄的給了阮雲長,媽媽怪罪下來又該如何。
在靖國,風箏上題字,便是女子暗示男子可以與她暗通曲款的雅稱。
阮雲長回過神來,看了眼風箏,並沒有顧小樓預料中的情緒,她這才想過神來,阮雲長並非靖國人,自然不知這等習俗,她施施然有些失望亦或慶幸的要收回風箏,阮雲長卻已經接過手了。
招手換來顧小樓的丫鬟,拿來筆墨。
他的字跡一如其人,八個大字楷正端莊,筆鋒堅力,是極為難得好字。
「故劍不改,相思至死。」
他,一定是心悅那女子的,顧小樓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