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宿就躺在及膝的白雪里,不停的笑著,她整個人都陷入深度的夢境里,夢見了自己小時候,師公第一次帶她去看燈。
夢見了她和劉翎,他們一起中都的繁華街道上亂竄。
夢見了少雪城外的海邊,她捧著牡丹燈籠,身後的薛雁隨深情款款的與她對望,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的願望很早很早就實現了。
她唇間帶著滿足而又愜意的笑容,整個身體不停的抽搐,直到過了半個鐘才恢復正常,阮雲長靜靜的坐在一旁,看著她卻不為所動。
劉宿清醒過來,他便大踏步上前,扼住劉宿的下巴,質問她解藥在哪里?
在劉宿意識模糊的時候他已經搜過一遍,但是一無所獲。
劉宿躺在地上,呵呵的笑道,「扔了。」
在這樣寒冷的國度,劉宿躺在冰冷的雪地上,那些冷意已經無法困住她溫暖的心,她望著上方的穹頂,溫柔而又嬌俏的低聲自語道︰「師公,這世間如您一般的人,少之又少,我何其有幸,能擁有他。」
她少年時候的夢想,其實不過是尋到一個如師公那般的丈夫,如今,卻是早就實現了。
在劉宿剛剛才嫁給薛雁隨的那段時間,他們從靖河回到中都的時候,薛雁隨曾經有一段時間異常的繁忙,劉宿也因為劉翎立了林關葭為後,所以整日的閉門不出。
這樣下來,兩人相見的時間居然少了。除了夜晚的相擁而眠,白日清醒時連說一句話的機會也沒有。
劉宿半夜醒過來,難得的,竟然見到剛剛才從外面辦完事回來的薛雁隨。
他站在半開的床幔旁,一手扶著垂下的蘇青色床幔,一手背在身後,靜靜的看著劉宿。
劉宿抹了抹眼,看著他,那時她還並未對薛雁隨產生什麼樣的綺念。所以,半夢半醒間,劉宿擁著被子,望著他那張讓天下女子魂牽夢縈的臉,遲疑的喚道︰「小阮?」
男子臉色略顯陰沉,眼中的憤怒藏也藏不住,少頃,他卻淡淡說道︰「公主,快睡吧。」
他的眼中是莫測的風雲,涌動著的是劉宿那時未曾領會的愛意,在此時此刻,劉宿看著眼前的夢中的薛雁隨,她撲上去,抱住薛雁隨的腰,一遍一遍的告訴他︰「真的沒有別人,從很早以前開始就只有你了,薛雁隨。」
薛雁隨的身體卻散成青煙,消失在劉宿眼前。
劉宿一下子失去重心,從床上摔了下來,驚醒過來,才發現自己依舊身在茫茫雪域中,阮雲長坐在她一旁,看著她。
劉宿掙扎著起身,看見自己躺在地上,左臂不知是怎麼弄得,竟然鮮血直流,這才是她從夢境中醒過來的真正原因。
她大口的呼吸著冷氣,胸口起伏不定,卻沒有說過一句要回到中都的話,她抱著膝,靜靜的仰望著頭頂的星空,想著薛雁隨雖然遠在千里之外的中都,但是此刻他也陪著她一起生活在這星空之下,手臂上的疼痛也不那麼嚴重了。
「我送你回去。」阮雲長握著輕搖劍,上前一步,「但是你要知道,如果下一次,我不會再輕易的妥協了。」
「醒醒,你分明最喜歡的是小阮。」
劉宿仰著頭,看著阮雲長,自他口中說出要送她回去,她就松了一口氣,阮雲長剩下的話,她也沒有听清了。
劉宿揚著眉,喜不自禁的露出了在雪域中的第一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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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的中都,年輕的公子正躺在病床上,一代名醫正撫著胡須,蹙著眉頭為他把脈。
「如老夫當年所言,公子若能遠離俗務,尋一個山明水秀的地方安心休養,花費個十余年的時間,老夫定能根除公子的陳年舊疾。」
然後,床上的公子並未听進去,不過是敷衍的點了點頭,隨意說道︰「先生說得是。」
他對著刺斛有著些許尊敬,雖然不多,但是也是極為難得的,或許與刺斛是他長兄的故友有些關系,這人似乎看待他長兄十分重要,有些時候不惜性命也要追隨他長兄的腳步。
「哎不提也罷,老夫多言了,當年攝政王在時姑且沒能勸說公子安心醫治,老夫今日舊事重提也沒有意思。」刺斛重重嘆了口氣,說︰「近幾年來,公子時常動武,又不听醫囑夙興夜寐,這幅身子都被熬空了,老夫也別無他法,公子你•••」
「你且說還有幾年吧。」
刺斛一愣,抬眼看見公子正抬著手玩弄著床上一個長長墜下的流蘇,漫不經心的樣子,卻又讓人覺得遙遠不可親近。
「五年,公子若再如這般操勞,五年已經是極限。」
公子的唇間露出晦澀的笑意,生出惑人心眼的風姿,「當年出事時,你說的我只能活十年,如今我活過了你說的期限,這一次,不知能不能活過五年。」
這本是性命攸關的事情,但是他的口氣卻淡淡的,渾然沒有放在心上。
刺斛嘆了口氣,無奈道︰「老夫會竭盡所能照顧公子的。」
薛雁隨點了點頭,揮手讓他出去。
他望著床頂掛著著墜子,垂頭模了模一側無人安睡的枕頭,在薛府中不知何方的小院里,飄散出纏綿悱惻的簫聲,一聲一聲都在訴說著小院主人的孤獨寂寞,然而,薛雁隨只是將枕頭收緊在自己的懷里,靜靜的躺在床上,閉目沉睡,鼻息間都是劉宿的氣息,從劉宿離開那日起,他便只能這樣才能安睡。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從何時開始,對這個女子用情之深,他記得在滄州雪夜里,少女抱著冰冷的尸體一遍遍的喃喃自語,記得中都街道上,她趴在馬車上哀怨難過的唱著《狡童》,記得她在冰冷的河水里漂浮著沉溺著,記得她的笑,她的怒,她的眼淚,她的歌聲,記得洞房花燭夜她躺在自己的身下,那雙眼楮,好像一雙未經世事又勾人行凶的狐狸美眸。
已經快是隆冬了,中都又落了一場大雪。
薛府的梅花開了一院子,薛雁隨坐在輪椅上,行至廊前,忽然若有所悟的抬頭。
院前梅花樹上朵朵紅梅散發出清幽香味,與白雪相映是極致的色差,然而這樣的美景在與坐在牆頭的女子相比,那都黯然失色。
那是北昭最負盛名的女子,天生有著動人的歌喉,國中第一的麗色,自她出現在帝國,就無人能夠比肩。
薛雁隨深吸了一口氣,從輪椅上站前來,往前跨出一步,自是在夢中又似是喜不自勝,良久,才伸出一雙手。
劉宿唇上的笑容越來越盛,腳下一蹬,好像一只歸巢的鳥兒飛進薛雁隨的懷里,她抱住薛雁隨的腰,十分的用力。
一直等到薛雁隨感覺的前襟的濕意,捧起女子的臉。
雙眼發紅的女子似氣似怨的含著淚珠看著他,朱唇微啟一字一句無比堅定的說著這世間最動听的情話,「與君不能久長離,薛雁隨,我愛你。」
權勢滔天清心寡欲的公子突然就覺得口干舌燥,胸腔中好像有一團烈火正在熊熊燃燒,他垂頭看著女子嬌媚的容顏,心中的愛意再也掩飾不了,終于扶著女子的發髻,吻上了他日思夜想的嬌唇。
衛王薛雁隨生前未曾有過官職爵位,死後才被昭敬帝追封為王,但他曾經輔佐過兩朝帝王,在世時,所有人都尊稱他為公子。
他這一生為北昭所做的堪載史冊,但是他與陽平公主的愛情,常常為野史青睞。
公子曾經在朝堂之上公然求娶陽平公主,並以寶劍為定情之物,後來又與公主和離,卻不過三個月,又重新迎娶陽平公主。
這其中的曲折真相無人得知,只是北昭女子的心在有了盼頭之後,再次破碎。
劉宿在薛雁隨霸道強勢的親吻中昏了頭,等到自己回過神來,已經躺在了床上,衣服也月兌得七七八八的,自己其實也是很想念薛雁隨的,便也就半推半就要與他玩餓狼和小白兔的故事了。
薛雁隨的手正要開始為非作歹的時候,很適時的,一縷簫聲如訴如泣的傳來。劉宿一把推開趴在她身上的薛雁隨,無視薛雁隨可憐兮兮的眼神,拉過被子蓋上,冷聲道︰「本公主趕了好幾天的路,又困又乏,你給我滾遠點。」
她哪里是又困又乏了,分明是听到那縷簫聲才發作的嘛。
薛雁隨也不點破,不再勉強她,只是手鑽進被子里,抱住劉宿的腰,貼著女子的身體,十分滿足的閉上眼楮。
這是他十分想做的事情,在許多的時候,僅僅是抱著女子,也是一件滿足快活的事情。
次日清晨,久等也不見公子起身,常恕不得不帶著人進來的時候,才發現陽平公主正躺在公子的床上。
自家的公子其實早就醒了,正支著一只手笑眯眯的看著尚在睡夢中的陽平公主呢。
奴僕們都進來了,薛雁隨也起身梳洗,他雖然沒有官職,但是早朝卻是日日在上的。
「公子,請先讓奴婢為您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