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秋天是一年之中我最快樂的時光，莊里忙著采辦過冬的物資，我就可以常常纏著福嫂和原來帶我下山去玩。而沈玄若自那天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不來歸雲莊，我也就把那天的事擱到心底了。
歸雲莊在屏錦山中，屏錦山下有個鎮子，叫錦繡鎮，是通向山外的一條大道，官道從鎮上南北穿過。鎮子不大，卻五髒俱全，什麼樣的店鋪都有。
有時爹爹也會帶我到鎮上去走走。去的最多的當然是衛大夫的萬和藥鋪。
衛大夫六十多歲，總是穿一身灰色的袍子，據說是方圓百里內醫術最好最有名望的大夫。他看到我總是兩眼放光，可是每回一幫我把過脈，他眼里的光芒就漸漸暗了下去，他有時點點頭，再搖搖頭，有時干脆搖著頭一聲聲的嘆氣。
我倒沒有把衛大夫那一臉的痛惜放在心上，這個時候我的目光總是小心翼翼的追隨著爹爹頎長的身影，比起那些病痛來，我更怕爹爹難過。這幾年，爹爹翻了不少醫書，想了不少辦法，一心要治好我的寒癥，可是，結果卻總是讓他失望。
萬和藥鋪總是很多生面孔，經常會有山外的藥材商人前來采購，山里的采藥人也把藥都賣到他店里，這里成了藥材的中轉站。
爹爹和衛大夫喝茶的時候，我就趴在櫃台上，望著來來往往形形色色的人。這時我也會對山外的世界，有一點想象。
店里的伙計有個叫平安，每次見到我總是臉紅，好象很怕我，問他話他總是答得恭恭敬敬的，比莊里的人更沒意思，我就懶得搭理他了。
「平安，鎮上最近有什麼好玩的事？」我的眼楮望著店門口有點發直，下巴在櫃台上擱得有點酸，爹爹最近似乎跟衛大夫的談話越來越長了。
「回小少爺，鎮上好象……沒有好……好玩的事。」平安忙停下手里的活，頭低低的也不看我，答道。
今天又結巴了，我無趣的想。
「小少爺，鎮外的事，算不算？」隔了一會，平安突然說。
我轉頭看他，他有點激動，眼楮亮了起來，仿佛終于找到了可以說給我听的象樣的話題。
「說來听听。」
「听說鎮南十里來了一個員外，為人和善，在那里買了田地，建了個莊子，一家人都搬來了。」平安越說眼楮越亮，我對他的表情比他的話更有興趣。「听說他們家有兩位小姐，一位跟仙女一樣美麗，一位跟菩薩一樣善良，年紀雖小，卻經常做些善事。」
「平安想討個來做媳婦吧？」我嗤笑道。
平安臉更紅了，好象被我說中了心事一樣。「小少爺，平安只是一個藥鋪伙計，可不敢亂說。」
我那時才八歲，看平安的樣子有趣得緊，跟平日害羞的丫鬟姐姐姐一樣臉紅得有趣，忍不住學那些丫鬟嬤嬤開起玩笑來。這平安也不過十四、五歲，倒世故得很，連開個玩笑也生怕高攀了人家一樣，頓時就更無趣了。
我擺擺手，突然想起來，「孫**家的母狗生了吧？」
平安楞了一愣，好像更想繼續前一個話題。
我哈哈一笑，走出門去。「一會爹爹問起來，就說我在雲來客棧等他。」
此刻我絕對沒想到，這對貌若天仙，樂善好施的姐妹後來會打破我平靜如水的生活，使我再次感受到命運的變動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