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知凡是天亮之後才回來的,看他一臉的疲憊和憔悴,我想讓他睡一會兒,誰知他就是堅持著要等沈大人將葉知槿的消息帶回來。沒辦法,我就這樣陪著他在屋子里坐了一早上。
這正是午飯的時候,沈府的小廝送了許多飯菜進來,可是葉知凡隨便吃了兩口就擱了筷子,倒是那壺酒他灌下了不少。
這就所謂的酒入愁腸消腸愁麼?我微微嘆息,還是伸手止住了他握著酒杯的手,道︰「別喝了。」
「我沒事。」葉知凡苦澀一笑,又將杯中之酒灌入嘴中,半響,才道︰「鸞月,其實葉家承受這一難是必然的,葉家人無論是如何下場都是不能後悔的,所以爹和哥哥出事,我並沒那麼看不開。可是槿兒……她只是一個姑娘,作為兄長,我不想她卷到這場紛爭里面來。」
我沉默著听他講,這幾日相處下來我早已覺得葉家劫難背後深藏秘密,可是听葉知凡傾訴心中的苦悶,我終究還是不知如何開口安慰。
「知凡,知凡,我回來了。」正在這時,沈大人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葉知凡一個激動站起身來朝門外走去,我也跟著起了身。
「沈叔,怎麼說?」沈大人才剛剛跨進屋子,就被葉知凡一把抓住。
「你先別激動,我們坐下慢慢說。」沈大人表情深沉,看來帶回的也不是什麼好消息。
我們耐著性子坐下來,听沈大人說道︰「大牢那邊我親自去過一趟,關押的人犯中沒有槿兒,能問的人我也問了,都說槿兒還在通緝中,並沒有抓捕歸案。可是,我卻意外知道了一個消息,就是那槿兒的未婚夫柳竹與,竟然在前兩日帶著整個柳家來到了帝都,听說現在住在了城東的金玉巷。」
「金玉巷?」葉知凡眉頭深鎖,問道︰「那巷子里住的不都是三品以上的大官麼?」
「是啊,我當時听得這消息也覺得十分奇怪,生怕是傳言,還親自跑去看了一番。原先護城將軍的宅子已經換上了柳家的木匾,我問了周圍的人,說是柳竹與出高價將護城將軍宅院買下的,才買下沒多久全家就住進去了。」
「那柳竹與是不是有問題?」見兩人神情均是凝重,我有些猶豫地開了口。
「只怕是的,柳家在柳竹與父親那一代開始衰落,這些年生活也只能算是勉強過得去,一時間有錢賣大宅子,其中定是有問題的。」葉知凡很冷靜地分析道︰「槿兒身在帝都,卻沒有在牢中,這恐怕和柳竹與有關系。」
「也許還不止如此。」沈大人想了想,說道︰「你說按照計劃知裕應該是帶著整個葉家逃出中原的,可是你回到柳城時卻是那般景象,莫不是有人出賣了這個計劃?」
一時間我們都沉默了,與我吃驚地反應不同,葉知凡只是眉頭鎖得更緊,想必他先前對柳竹與也是有懷疑的吧。
「那沈大人,在柳竹與那里你可打听到什麼消息?」我見葉知凡沉思著什麼,便開口問道。
只見沈大人搖了搖頭,道︰「那柳竹與自搬來就沒有露過面,而且我也是怕打草驚蛇,先回來與你們商量。」
「沈叔,我得去一趟金玉巷。」葉知凡淡淡地開口,說著人已經站起來了。
「不行!」我和沈大人幾乎同時開口,我頓了頓,听沈大人繼續說道︰「你現在也是通緝犯,怎麼出去?」
「是啊,你現在這個樣子怎麼出去?」我接著沈大人的話,說道︰「不如讓我去,他們又認不出我,行動又方便。」
「你可以幫我變……」葉知凡對著我想要反駁,這是話說道一半便停下了,他看了看沈大人,可能是不想泄露我會法術的事情吧。
「現下還是我去比較合適,相信我。」我見他有所顧忌,便繼續說道。
「也好。」葉知凡終是妥協了,他看了我一眼,轉頭對沈大人說道︰「她會些小伎倆,潛入金玉巷應該沒問題。」
沈大人听了,笑笑,道︰「那好,就柳姑娘去吧。」
鑒于白天和黑夜行動對我來說沒有多大區別,我在葉知凡的各種叮囑之後便立刻出發了。
「柳姑娘,前面那里就是柳府了。」沈家家丁將我領至柳府的附近,我看了看,這條街上的宅子無比恢宏,當真是有錢人住的地方。
「有勞這位兄弟了,你先回去吧,我自己進去就好。」我笑著和這個家丁說話,他也禮貌地笑笑,道︰「我家大人命我在巷子口等姑娘,姑娘辦完事直接來找我就是。」說罷,他轉身便離開了。
我沉默著看他的身影遠去,又看了看四下並沒有什麼注視著我的人,才暗自念了個隱身的法訣,讓誰都不會在意到我。
有了隱身術的保護,我是大搖大擺走進柳府的。
這柳府的宅院構造與沈府完全不同,庭院眾多、回廊曲折,我繞了好久都沒有找到什麼有價值的消息。
我有些氣餒地坐在一花園的長廊上,正想抱怨柳竹與買這麼大一座宅子做什麼?卻見一個身著女敕黃色衣裙的小丫鬟從走廊那頭緩緩過來,她手中還端著一個木盤子,盤子里是些飯菜。
我想著那丫頭是看不見我的,便坐在原地沒有動,誰料就那麼巧,她走到我面前時忽然停下,將手中的木盤一放,整個坐在了我身邊。
「真是的,每天讓老娘給個病秧子送飯,累都累死了!」這丫鬟坐在我身邊又是揉肩又是揉腿,一臉的抱怨像。
我本不想理她,起身準備離開,卻听得她說一句︰「真不知道少爺怎麼想!這葉知槿每天鬧死鬧活的,留在身邊有什麼用?」
听到葉知槿的名字,我恨不得一把抓住這丫鬟向她問出所有的事情,但是轉念一想,我還是將所有的動作忍了下去,葉知凡說過的,不管是听到什麼消息,都要冷靜。
不知道那天我算不算是比較幸運,那丫鬟遇見我時正是要給葉知槿送飯去,也虧得這樣,我才在偌大的迷宮般的柳宅中得了找到葉知槿的機會。
我跟著丫鬟來到一座不算很大卻很精致的庭院里,因為已經入冬,院中並沒有什麼太過顯眼的植物,反而顯得寥落。我忽然想起曾經槿園中的木槿花來,那般美好的東西,都葬在那場絕望的大火了吧?
「開門吧,我給她送吃的。」我回過神來時,那丫鬟正跟守在屋子前面的兩個家丁說話,只見其中一個家丁點點頭,取下腰間的鑰匙,轉身去開門上的銅鎖,這時我才發現,不僅是門上,連窗子上也掛著重重的鎖。
柳竹與竟是這樣囚禁葉知槿的?想起那日槿園中兩人甜蜜的模樣,我心里莫名地心寒。
槿兒姑娘,我來救你了。
我懷著這樣的想法,跨入了那間屋子。
死氣沉沉,這時我的第一印象。空氣中混雜著難聞的味道,房間光線很暗,很是壓抑。
「喂,吃飯了,你張不張口?不張口我走了啊。」丫鬟的語氣听起來特別不好,我不由得皺了眉頭上前走到了內屋。
天哪!
那是一片怎樣的狼藉?滿地散落著大小不一的布料碎片,還有陶瓷碎片,甚至還有血跡。
而正對面的床上,躺著一具我熟悉又陌生的身體,死尸一般,毫無生機。
那是……葉知槿麼?
我遲疑了,停在原處。
只見那丫鬟用筷子架著些菜放在葉知槿嘴邊,她那毫無血色唇動了一下,卻又將頭扭朝一邊,半句話都沒有。
「不吃就算了!」丫鬟顯然是很沒有耐心的,她將飯菜放在桌上,冷冷哼了一聲,便轉身關門出去,然後又是一陣鎖門的聲音。
這時,房間里只剩下我和葉知槿。
她依舊保持著方才的姿勢,那憔悴無力的身體里散發著一股倔強。走近一些我才發現,她的四肢都被掛上了鐵鏈,而在她那本該柔女敕白皙的手腕處有三五道深深的紅痕,連痂都還沒有掉。
我心中難免一痛,輕輕喚了葉知槿的名字,同時撤銷了隱身術,現出自己的樣子來。
「知槿姑娘。」我輕輕坐在床邊,隨手斷開了她的鐵鏈,又叫了她一聲。
「你是……」這時葉知槿才緩緩轉過頭來看我,不過半月不見,她憔悴的樣子讓我差點認不出來。
「柳姑娘?」葉知槿的聲音很小,但她見著我應該是很開心的,因為我見到她艱難地笑了笑。
「你堅持一下,我帶你離開。」我輕輕扶起她,她的頭卻倒在我胸口,整個人昏了過去。
看來是體力不支導致的昏迷,我稍稍松了口氣,將她的身體背起,正準備念訣離開。
「柳姑娘不打個招呼就像把我的人帶走,未免太失禮了吧?」我身子一震,抬頭竟望見柳竹與緩緩走了進來。他身著玄色長裳,手中一把金絲扇,神情自然,其間竟還有幾分霸道之氣,全然不是我與他初見時的樣子。
「我要帶她走,你攔得住麼?」看著變化如此大的一個人,我不由得厭惡,連語氣也跟著冷了下去,被發現了又怎樣?他不過一介凡人。
「竹與自然攔不住姑娘的。」柳竹與神色未變,竟是笑了起來,道︰「只是有人恭候姑娘多時了,姑娘怕也不能一走了之。」
「誰?」我忽然見到屏風出映出一人的身影,那熟悉的氣息讓我臉色一變,低低叫出了她的名字︰「雨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