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懵了。
從被發現,到被發現後的言語,好像沒一樁在她的意料之中。
以韓天遙的性情,若發現她突然離去,難道不該冷嘲或指責,然後在她夾槍帶棒的還擊里不歡而散嗎摹?
莫非她真的酒喝得太多,笨得厲害了,所以看人怎麼也看不明白了才?
***
第二日,韓天遙正式前往樞密院任職,至傍晚才回,卻給十一帶回了一只大錦袱。
十一打開錦袱瞧時,里面卻是一個多層大鏡匣。除了各色胭脂水粉,還有許多簪釵珠飾,或淡雅,或秀致,或艷.麗,種種不一,不論是用料還是做工,幾乎無一不是精品,這麼一大盒不知可以換多少座芳菲院了。
韓天遙看她依然坑坑窪窪的臉,嘆道︰「是濟王交給我的,還跟我說,‘你知道這是給誰的……’」
三人都是聰明人,十一身份各自心知肚明,但宋與泓不可能再娶十一,十一也不便公開露面,三人保持現狀再好不過,不必揭開那層窗紙。故而濟王沒有責問韓天遙為何有意相瞞,韓天遙也不曾責怪十一、濟王夜半相會。
十一從中取出一支瓖寶鳳頭釵,對著鏡子簪到發際,撫那垂下的流蘇,眼底微微悵惘。
韓天遙道︰「之前在聞家,我瞧著你不用這些簪飾,所以來京城後也沒給你預備。現在瞧來,原該為你預備些才是。」
十一又把.玩著一支碧玉蘭花簪,說道︰「這支簪子玉質無瑕,入手溫潤,雕工精美,看著素淨,實則千金難買。」
韓天遙掃過鏡匣,說道︰「哦!濟王可真是大手筆!」
他是識貨之人,韓家也堪稱富貴,細看便知這些簪釵無一不是精挑細選,且多能適合十一品貌氣質,絕不是有錢便能在短時間內置辦得來的。
即便宋與泓是皇子,能在一.夜間尋來那麼多首飾也不容易。
更可能,是早先就在留意著合適的,一一收藏積攢著?
他的眉微微一皺,便待走開。
十一卻笑著睨向他,「韓天遙,你有沒有聞著什麼味道?」
韓天遙不由頓住腳,「什麼味道?」
十一道︰「酸溜溜的,像沒熟的葡萄。」
韓天遙不答,轉身踏出臥房。
十一這時又叫道︰「韓天遙!」
韓天遙沒回頭,連身子都沒頓。十一毒舌模式開啟,他說不過,總能躲得過吧?
十一在後笑盈盈道︰「這碧玉簪是太後賜的,一支給了我,一支給了尹如薇。第二日去拜謝太後,尹如薇先到,戴了鳳凰展翅餃寶金步搖,把碧玉簪簪在另一側,還配了一朵薔薇,很多人贊尹大小.姐漂亮;我隨後趕至,穿了雨過天青色襦裙,淺緋色披帛,盤了靈蛇髻,單單只簪了這根玉簪,結果所有人都在贊太後所賜玉簪漂亮,為朝顏郡主增色添彩。听聞當晚尹如薇就失手把她那根玉簪跌斷了。」
韓天遙想躲也邁不開步了,「這是……你的簪子?」
太後所賜之物,誰敢輕易拿去買賣或轉贈?
十一道︰「這是我的鏡匣。這些簪釵珠飾都是以往我.日常用的。听聞我離京後,我的瓊華園便被皇上下旨密密封鎖,也不知泓怎麼進去把它給帶出來了!」
她問向韓天遙,「還酸麼?」
韓天遙撫了撫額,走了出去。
好男不跟女斗。
真要斗,武將動手不動口……
***
韓天遙晚飯後又出去,半夜方還;接著數日似乎更加忙碌,夜間只剩了小瓏兒和狸花貓相伴,幾乎沒機會和十一踫面。十一甚是納罕。
因著楚國舊制,朝中官員冗多向來被人詬病,連現下表演的滑稽戲里都對此常有譏諷。其中有一情節,說是一人騎驢上殿被殿衛所攔,那人便道︰「如今有腿的都能上殿做官,為何我的驢不行?」其譏刺若此。
韓天遙新官上任,能有多少事務,需要日以繼夜泡在樞密院?
這日韓天遙響午後即還,十一甚感訝異,小瓏兒卻很高興,急急為他預備糕點茶水。
韓
tang天遙也不吃糕點,只令換了杯溫茶,一氣飲盡,便坐在廊下專心致志地擦拭佩劍。
他的佩劍雖非古劍,亦是當世名劍,劍身柔軟如帶,乍看清泓似泉,細觀幽深若淵,揮舞處又似有銀龍自深淵驚起飛空,與傳說中的古劍龍淵頗為神似,故也取名為龍淵。
小瓏兒見無須幫忙,遂去那邊看貓。
養在韓夫人那里的爪哇貓白雪又來了,女王似的端端正正坐在那邊院牆上梳毛舌忝爪子,美麗的黃眼楮冷冷而不屑地掃過下面警惕地聳起毛發的狸花貓。
狸花貓那些魚本來是它的,都是它的!
就是因為這只平凡丑陋的大肥貓,它被送去了老夫人那里,天天對著青菜老豆腐。
偶有一天看到雞,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發現居然是素的!
素雞!
它恨透了大肥貓,當然每日例行過來巡視幾次,打肥貓,搶鮮魚!
近來狸花貓魚吃得不少,卻明顯瘦了一圈。
天天打架健身,果然是個減肥的好法子。
***
十一坐直了身,盯著韓天遙專注拭劍的動作,小口地啜.著映青酒壺里的美酒。
待韓天遙擦拭完畢,對著陽光細看劍鋒,十一方問︰「京城之內,也有要勞煩韓大公子親自動手的人?」
同是習武之人,同樣曾歷血戰,她太明了他拭劍的含義。
「有!」
韓天遙回答時,那邊驀地傳來兩只貓嘶吼拼殺的厲叫聲,伴著小瓏的驚斥。
韓天遙隨手揚劍,當空斬過,靈蛇般擺動的劍鋒立時閃出流麗如水銀般的光芒,不僅耀人眼目,更……令人心悸!
尚在數丈開外的白貓陡地縱身而起,丟開地上苦苦掙扎反擊的狸花貓,飛速竄出院外。
忽然失了敵手的狸花貓發了會兒怔,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院里猛地多出來的那股比白貓可怕千百倍的氣勢來,飛身縱起,連滾帶爬逃屋里去了。
「花花……被嚇傻了麼?」
小瓏兒呆了呆,忙奔進去看她日日相伴的狸花貓。
十一不禁嘆氣,「韓天遙,沒事鬧得雞犬不寧,說的就是你這種人。」
韓天遙收劍,緩緩轉過深黑如夜的眸子,「十一,路過被施銘遠抓了,目下關在鳳凰山北麓的小隱園內。我和齊小觀已經約好,今晚去救人。」
十一手中的映青酒壺「咚」地落地,居然沒碎,只是酒水汩.汩地淌了出來。
她也顧不得去撿酒壺,只奔到韓天遙跟前追問道︰「為什麼為難路過?是因為……上次鳳衛救你之事?」
她本是權勢最中心的人物,看人見事極分明,竟一語中的。
韓天遙還劍入鞘,替她撿起映青壺,遞到她手上,緩緩道︰「此事因我而起,我義不容辭。」
「是小觀找你的?」
韓天遙點頭,只說偶遇小觀,將經過簡略說了一遍。
十一問︰「這事濟王應該知道吧?」
「知道,但施銘遠暗中抓人,他也不便明著出面。」韓天遙頓了頓,黑眸凝向十一,「以鳳衛在皇後心中的地位,施銘遠應該不敢輕易去動路過或齊小觀。」
除非要對付路過或齊小觀的人,就是雲皇後……
宋與泓想保鳳衛,卻不便得罪雲皇後。
這就是齊小觀不得不在半夜三更暗中去找宋與泓的原因,也是齊小觀發現韓天遙願意幫忙後,轉而求助韓天遙的原因。
十一靜默片刻,又問︰「小觀有沒有和你提我從前的事?有沒有說起……皇後對我的態度?」
韓天遙淡淡一笑,「提了。但你現在只是我的十一,與皇後何干?」
十一不覺眸光清瑩閃動,轉過臉怔了片刻,方道︰「嗯……對了,鳳凰山北麓與皇宮所在的東麓相隔不遠,一不留心,就會驚動守衛皇宮的禁軍。這些皇宮禁衛被稱為御龍直,是從禁軍中精挑細選出來的衛士,很難纏。你和小觀去救人,若是一擊得手便罷;若對方早有準備,或者此事刻意就是引你們入彀的陷阱,必須即刻退回
,另作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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