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綠琉璃瓦簇出的屋脊之上,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一名女子。
雨過天青色襦裙,淺緋色披帛,簡潔卻精致的靈蛇髻上單單只簪一根碧玉蘭花簪,清素到極致,卻在那張如玉容顏的映照下,意外地張揚著不動聲色的奢華。
銀白月光染著裙裳,夜風高高拂起衣袂披帛,都成了她最天然大氣的點綴。
韓天遙一雙黑眸不由地燦亮異常,連原先冷肅緊抿的唇角都已溫柔揚起摹。
出府與十相別前,他曾道︰「我想看看你穿著雨過天青色襦裙,淺緋色披帛,盤著靈蛇髻,單單只簪一根碧玉蘭花簪,便已清艷逼人的模樣。」
如今,他的十一果然這樣的裝束出現在所有人跟前,居高臨下提劍立于整座小隱園的最高處,長發飛揚,倨傲地俯視眾人。
施銘遠看著那消失兩年卻張狂依舊的女子,卻有些透不過氣,高聲道︰「郡主既然久不在朝中,必定不知朝中之事。如今韓天遙、齊小觀聚眾謀反,證據確鑿,微臣奉旨抓人,還請郡主不要干涉!」
十一已坐到屋脊之上,隨手提起手中酒壺飲了一口,听他說完了,才嘲諷道︰「施銘遠,你老糊涂了吧?哪有人聚眾造反跑這荒山野嶺來造反的?還奉旨抓人?聖旨何在,你倒是給一份我看看!」
施銘遠笑道︰「微臣奉的是皇後口諭……郡主若是不信,隨微臣入宮一問便知!」
十一笑道︰「我若要回宮見我父皇母後,還需隨你入宮?也忒給自己臉了!當你的宰相管好你份內的朝政之事便罷了,什麼時候手這麼長,連皇上家事也要管?」
施銘遠負手道︰「郡主當真確定,你的事是皇上家事?柳……郡主!」
韓天遙眸光一閃。
十一的確說過她姓柳,宋昀方才一直喚她「柳姑娘」。
十一當年被迫離宮,顯然得算上施銘遠一份。
十一殊不介意,「好吧,不算皇上家事。但路過、齊小觀卻是我的家人。施銘遠,你管了我的家事。」
施銘遠掃過佔了絕對優勢的鳳衛,「于是,你打算重整旗鼓,用皇後曾經最依賴的鳳衛,斬殺奉旨前來拿賊的宮中禁衛?」
十一繼續飲酒,微眉眼似微有醉意,愈發笑得瑰姿艷逸,「我斬殺皇家禁衛,坐實領著鳳衛造反的罪名嗎?不好意思,你太高看我,借我兩個膽子,我也不敢謀反啊,我頂多……」
她忽抬手,竟從屋脊的另一面拎上一個被捆縛得結結實實的人來,悠悠說道︰「你管我的家事,所以我也順路管了管你的家事。我說施家兄弟,有沒有什麼要跟你爹交待的?」
那人嘴里塞的破布被取出,立時嘶聲叫道︰「爹,殺了這妖女……」
話未了,十一隨手抓過他的發髻,將他的腦袋在屋脊上一磕,便听慘叫聲立時堵住了他後面的詛咒和毒罵。
十一眼都沒眨,提著他的發,逼著他的臉對著下方的施銘遠,讓施銘遠看到兒子瞬間爬了滿臉的鮮血,若無其事地問︰「施相爺,你看如何?」
施銘遠怒道︰「你……你竟敢抓朝廷命官!」
十一道︰「為何不敢?你敢抓我的人,我就敢抓你的人!何況本郡主親自抓他,已經給他天大的臉了!你敢……給臉不要臉?」
「啪」的又一聲,伴著施浩初的慘叫,竟是十一再次將他的頭重重磕向屋脊。
又快又狠,全無半分遲疑。
施銘遠駭然,叫道︰「朝顏郡主,你先放開小兒,其他的事,待微臣請示過皇上,必會給郡主一個交待!」
韓天遙見齊小觀愈發不支,一時再顧不得其他,向上喚道︰「郡主,小觀中毒了,毒勢不輕!」
下方火把通明,十一早已察覺齊小觀似乎受傷,此時听得韓天遙說起,如畫秀眉微微一挑,便看向施銘遠,「我數到三,不交出解藥我割了令郎的腦袋!」
施銘遠怒道︰「你敢!」
十一將純鈞劍持于手中,對著月光細細欣賞,散漫道︰「我敢不敢,你心里大約很清楚。我脾氣一向不好,對你更犯不著裝什麼賢德扮什麼善良。你兒子只是順手抓來而已,砍了他腦袋還有你兒媳和你兩個庶孫可以慢慢砍呢,只是嫌他們吵,一時沒帶這邊來。我們慢慢玩,不急。」
「你……」施銘遠大駭,再不想十
tang一竟早有準備,趁著他不在府中時,不知用什麼法子把兒孫盡數抓了,一時再不敢觸怒于她,只得忍下口氣道,「齊小觀並非我所傷,我哪來的解藥?」
十一飲了一大口酒,緩緩拔出純鈞寶劍,說道︰「一。」
施銘遠道︰「且慢,容我細問是何人下的毒!」
純鈞劍出鞘,月下的劍芒光華燦熠,嫵媚得近乎妖異。
「二。」
十一的聲線仿佛並無變化,卻似沾了劍鋒的殺機,一絲一絲如冰針般扎入人的骨髓。
施銘遠看著那屋頂凜冽逼人的劍芒,吸了口氣,高叫道︰「是誰下的毒?快將解藥取來!」
人群死寂里,十一的劍鋒抬起,「三!」
施浩初驚怖的慘叫聲里,施銘遠失聲道︰「誰知道解藥去向,本相重重有賞!」
那邊終于有人高聲道︰「相爺,齊小觀中的好像是寥七的毒,寥七已被殺,不過身邊應該有解藥!」
施銘遠忙道︰「快取解藥來!」
已有他身邊的近衛匆匆奔過去找尋,不過片刻便在同伴的幫助下找了一小瓶藥丸來,飛快送到韓天遙跟前。
扶著齊小觀的鳳衛接過那藥瓶正遲疑時,齊小觀已取過,倒了兩粒先服下,方笑道︰「我若死了,師姐必將把老賊兒孫削成肉片炖湯!」
眾人為之側目。
齊小觀恍若未睹,自顧盤膝坐下運功摧化藥力。
施銘遠便道︰「郡主,齊小觀已服解藥,你該把小兒放下了吧?」
十一散漫笑道︰「相爺想多了!我怎會因小觀服了解藥就放了施家兄弟?好歹請相爺把我路師兄交出來,讓我鳳衛的兄弟們好端端將他護送出來再談別的吧!」
施銘遠嘆道︰「郡主也想多了!此地不過用來誘擒相救之人而已,哪會真把路公子關來?何況放不放路公子,也不是下官說了算。」
十一坐于屋脊,一腳踩于瓦櫳,一腳踩在施浩初身上,瀟灑晃動酒壺,慢悠悠道︰「施相手眼通天,別謙虛了!只要在這大楚天下,你想放誰還不都是一句話的事兒?」
施銘遠目中蘊火,兀自帶著謙恭笑意,說道︰「郡主言重了!下官身為臣子,凡事都按皇上、皇後旨意而行,哪敢肆意妄為?真要放路過,至少得入宮請旨吧!可郡主你看,現在是什麼時辰,能去驚擾宮中二聖嗎?」
十一無視他面上的憂慮無奈,淡淡道︰「那都是你的事!我只知道,半個時辰內我要帶路過和鳳衛離開。若是耽誤了……施家兄弟倒是不妨,可施相的兩個小孫子可能有點麻煩。我先前便和我那些弟兄說了,天明前回不來,可就拿他們開刀了!」
她用腳搖了搖被捆縛得跟死狗似的施浩初,說道︰「兄弟,剛小觀說削肉片……太殘忍了對不對?喂野狼吧!把你兒子關籠子里,先拽出手來給餓狼啃,再拽出腳來啃……說不定啃到晚上你的兒子們還活著呢!」
施浩初驚得魂飛魄散,叫道︰「你這毒婦!毒婦!你敢!」
十一「啪」的又一腳,將他腦袋打在瓦上,笑道︰「我一向毒,瞧你鈍的,怎麼像今天才听說似的?記得你們父子倆一大一小兩朵白蓮花,一邊把為國為民的戲唱得有聲有色,一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坑害忠良毫不手軟……我向來謙虛好學,難得遇到比我毒的,當然要學得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才能叫你們刮目相看,對不對?」
她隨意出腳,看似用力不大,眉眼散漫嘻笑間全不見惱怒驚恨,但施浩初呻.吟著,分明痛苦之極,竟再無力痛罵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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