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如薇不過向前走了兩步,看出十一並無寒喧之意,也便頓下了腳步。
她抬頭,看著滿樹繽紛落花,眼底亦有繽紛的春意飄過。
少時在宮中,她賞花時似乎沒那麼孤單糌。
她和年少的朝顏郡主、宋與泓年齡相當,是追逐奔忙得最熱鬧的楮。
宋與詢年長幾歲,雖不打鬧,卻也時常眉眼蘊笑,靜靜地陪伴在弟弟妹妹身畔。
一切都已成為過去。
連同那些流水般逝去的年華和情誼。
她招了招手,「冰兒。」
冰兒忙走近,「奴婢在!」
尹如薇道︰「去打听打听,朝顏郡主過來找濟王,是為著什麼事。」
冰兒看向書房方向,雖面露為難,卻也低聲應道︰「是,王妃!」
尹如薇搖頭,接過枝頭飄落的杏花雪瓣,輕聲道︰「別去他身邊打听。能到他書房的人,必定把消息瞞得跟鐵桶似的,你什麼也問不到。」
冰兒彷徨,「那奴婢去哪里問?」
「去瓊華園。」尹如薇輕嗅落花余香,悠悠而笑,「你知道該向誰問。」
冰兒恍然大悟,「嗯,他必定知無不言。」
尹如薇低低嘆息,「那又如何?我永遠不能像朝顏郡主那樣,囂張跋扈,依然享盡千寵萬愛,無限風光……」
冰兒思量著主母平素的和善聰慧,以及歷年所受種種委屈,也不覺潸然,「王妃……」
尹如薇不待她說完,便揮手道︰「快去吧!」
冰兒忍淚,低頭行禮告退,匆匆而去。
又有花瓣從枝頭飄下,無聲跌落于地。
尹如薇踩著那些落瓣一個人往前走著,依然保持著驕傲挺立的身姿。
仿佛她從不曾出賣姐妹,也不曾被夫婿費盡心機地寵愛,然後費盡心機地拋棄。
----------對耶錯耶,誰人來辨------------
宋與泓對此事並未十分震驚。
他低嘆道︰「施銘遠口蜜月復劍,施浩初則為了得到他那位身在曹營身在漢的夫人,早有就有些癲狂,不肯放過韓天遙,原在意料之中。」
十一道︰「路師兄、小觀已去預備,傍晚時我會帶路過和部分鳳衛高手出城前往北境,盡量在殺手找到韓天遙前便將他們攔截下來。」
宋與泓皺眉,「你要親自去?」
十一嘆道︰「泓,我不想韓天遙出事。路師兄為人實誠,機變不足;小觀倒是機靈,但有時行.事任性了些,何況近來他正跟我那個小妹子如膠似膝,我若拆散鴛鴦,委實罪過。不如我自己走一趟。我只帶十余名高手同行,一路快馬疾駛,來往很快。」
宋與泓扶著額沉吟片刻,問道︰「朝顏,你別去了!涂風領的那批高手雖不宜再在韓天遙面前出現,但我可以讓段清揚帶一部分高手,協助路過一起行動。清揚行.事機警穩重,我再給多安排些可靠得力的高手,應該可保得韓天遙無恙。」
十一听得他話中隱含憂慮,忙問道︰「怎麼了?你是為……父皇的病擔心?」
宋與泓沉默片刻,才道︰「雖然大家都不說,其實都心中有數。父皇的病,拖不了太長時間。萬一有個什麼,我希望你在我身邊。」
十一不覺有些驚惱,「難道你認為施老兒另有算盤,刺殺韓天遙只是聲東擊西之計,想引開我?」
宋與泓低聲道︰「但願只是我多慮。」
十一慍道︰「你的確多慮!你才是皇子,唯一的皇子!」
「皇子,不是太子!」宋與泓一掌擊于案上,「旁人不知,朝顏你該知曉,多少人不願我坐上那個位置!皇上雖疼我,卻至今不曾下詔冊封太子,卻不知有多少人正在背後日夜饞謗!施銘遠在這關頭把宋昀弄回來,如今又把你引開,可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何況消息正好自宋昀那邊傳出,未免太巧了!」
十一瞠目結舌,「你……你在懷疑宋昀!」
宋與泓冷冷一笑,「我不想懷疑他,可我不能不懷疑他!他和施老兒走得很近,也和你走得很近,甚至
tang我也沒辦法討厭他……如今施老兒正努力扶植他,他明知你和我親近,卻還將消息傳遞給你!十一,難道你沒覺得他很可怕?」
十一正待辯駁,隱約听到門外似有動靜,喝問道︰「誰?」
袖中已有飛刀滑出,銳芒隱現。
那邊已有女子柔聲道︰「是我,姬煙!」
宋與泓面色略一和緩,和聲道︰「進來吧!」
便見他的侍妾姬煙托著兩盞茶走近,向二人行禮。
宋與泓接了茶,方責備道︰「沒听說這邊有事嗎?剛沒人攔著你?」
姬煙道︰「我听說朝顏郡主來了,所以特地來看一眼。」
她將茶盞奉到十一跟前,一雙與十一相似的眉眼凝望向她,已隱忍不住的淚意蘊出。
宋與泓待她素來與眾不同,外面守衛多是宋與泓心月復,若她執意要進來,自然不會攔阻。只是再受寵的妾,到底也只是妾而已,並無機會隨宋與泓出入宮禁,也不曾有機會看到十一。
但她顯然知曉自己因何受寵,特地過來,只是為了瞧一眼自己所替代的那個女子的模樣。
十一接了她的茶,卻沒有喝,隨手放在桌邊,淡淡道︰「我只愛喝酒,不愛喝茶。記得下回前來敬酒,別敬茶了!」
宋與泓略覺尷尬,吩咐道︰「這里沒你的事了,出去吧!」
姬煙急急退開,出門之際忍不住又抬眼瞥十一一眼,再不知是嫉還是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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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打岔,原先的爭執也被打斷。
十一靜默半響,才低聲道︰「罷了,就讓段清揚跟路過一齊去吧!韓天遙也不是尋常之輩,只要有所防備,再加上路過他們相助,沒那麼容易被人得手。」
宋與泓眉愈頓柔,一邊去書架旁抱來一壇酒,一邊輕笑道︰「嗯,我們多多挑選高手,再有他們兩人帶著,再不會有問題。」
「也許可以順路做點別的什麼事。」十一把.玩著手中小小飛刀,散漫道︰「其實聶听嵐這幾年過得挺委屈的……若施浩初在巡邊時出點什麼意外,不算什麼意外吧?」
施家暗中養有殺手,鳳衛和濟王也不是吃素的。
宋與泓拂去酒壇上灰塵,親自倒了一盞美酒遞給十一手上,「你這是打算為聶听嵐出頭?可你怎不想想,若她當了寡.婦,再回到韓天遙身邊,人家郎情妾意,你又成了什麼?」
十一接過美酒一飲而盡,眉眼間神色不改,清淡依舊,「若他們郎情妾意,自然由他們郎情妾意去。難道我學那些女人犯賤,為個朝三暮四的渣男人拈酸吃醋?」
宋與泓便忍不住笑了起來,「說得也是,連與詢哥哥有了別的女人,你都能眼都不眨把他給甩了,何況韓天遙?」
十一橫他一眼,「都是你做的好事,當我不曉得?」
宋與泓依到她身畔,凝視她美玉般無瑕的面容,低低道︰「嗯,你自然曉得。有時候我也蠻壞的,坐以待斃的事才不會干。」
十一黑眸微,將他偏過來的腦袋往旁邊推了推,顧自站起身來倒酒,輕笑道︰「你自然不能坐以待斃。但我也不希望你妄動干戈,牽連無辜。」
宋與泓鳳眸一眯,「朝顏,你……疑心我?」
十一拈著酒杯在手,背對著他頓了片刻,方斟字酌句地說道︰「我信你,我信你萬事以家國為重,無故不會濫殺無辜。保下韓天遙,于大楚大有益處;但從私心論,他若出事,于你更有益……」
宋與泓手上有花濃別院百余條人命;而知情的十一正和韓天遙越走越近。
宋與泓立刻明白過來,聲音也冷了下去,「你擔心我派出去的人背後動什麼手腳?罷了,我會吩咐段清揚,讓他受路過節制,無事絕不離開路過視線,以免被疑心暗中使壞,可好?」
「泓……」
十一正待解釋,宋與泓拂袖而起,大踏步走了出去,重重摔上了門。
這麼多年過去,經歷過多少的愛恨悲歡,隱忍惜恤,骨子里,他還是那個一言不合便能跳起來跟她打得頭破血流的熱血少年。
十一苦笑著搖了搖頭,眼底微微地發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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