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沒有說話,一雙清眸透過帷帽前垂落的面紗向四周打量,已有掩不住的焦灼和警惕。
那侍衛這才听到這里那里傳來的淒慘哭聲,連忙奔了進去,然後看著堂間門板的尸體怔住了。
十一驅馬至院門前,探頭瞧見門內情形,頓時背上一道寒意陡地升起,驚呼道︰「天遙!靶」
飛身躍過去時,她的聲音掠在風里,竟已驚恐得變了調肜。
她身份尊貴,沿著驛道一路換馬或休息都方便,晝夜兼程之下,不久也已趕到棗陽。
因要行動迅捷,她所帶的人並不多。
但目前四處烽火,尋找韓天遙顯然並不是人多就能辦到的,否則正鎮守棗陽的主將趙訪,以及听得消息趕來的聞博,領著那麼多的兵馬,也不至于一無所獲。
要想得到確切消息,無疑應該盡快和路過、段清揚等取得聯系。
但奇怪的是,她居然一直聯系不上路過。
兵荒馬亂不假,但鳳衛及濟王府的部分精英,素來有一套自己的聯絡方法,至少可以讓同伴循著暗號找到自己。
可她派人循著暗號走時,卻發現暗號一團凌.亂,最終指向不清不楚。
好在他們很快遇到了同樣在暗號的指引下一頭霧水亂轉的小傅等人。
小傅等早到一兩天,第一次循著暗號找時,機緣巧合下遇到了柱子,待見到韓天遙並安頓好聶听嵐,再出來仔細尋找時,卻再找不出沒頭緒。
但能找到十一,等于找到了主心骨,他們竟比聯絡到段清揚等人更歡喜,立時領了十一等過來,再不料這邊已出了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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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當然不會認為那婦人和稚子圍著哀哀哭泣的尸體會是韓天遙。
可相救韓天遙的柱子遇害,韓天遙卻不見蹤影,自是不合常理。
不合常理,也未必出事。
或離開,或在里屋,當然也可能被魏人擒去。
好容易得知韓天遙下落,知道他傷勢雖重但應無性命之憂,她一直緊繃的心弦終于松了松。
可期待的見面卻成了眼前的死亡和號哭,那一刻她的心竟似提在了半空,仿佛懸于絕崖之上,一個不慎就能摔得四分五裂,血肉模糊。
那婦人正是傷痛之中,突然見十一閃到自己跟前,也不覺驚駭,只是怔怔看她。
小傅忙道︰「這也是那位公子的好友。誰害了柱子?那位公子呢?」
那柱子媳婦本是鄉間女子,不認得十一,也未必曉得夫婿救回的韓天遙到底是什麼人,卻還信任夫婿帶回的人,听得問起,便又哭了起來︰「天殺的蠻人害了我家柱子的命……那公子吃了聶姑娘帶來的藥,一直昏睡在地窖里,倒是不妨,醒來後便和聶姑娘離開了……」
小傅听得不可思議,「他傷那麼重,為何急著離開?蠻人發現他了?」
柱子媳婦搖頭,「不知……」
齊小觀亦已進來,聞言打量著周圍情形,說道︰「若是蠻人發現了他,還能容他離開?」
早該趁他重傷之際斬草除根,或將他抓了去和忠勇軍討價還價,興許還能落些好處。
十一定定神,再去問柱子媳婦她夫婿救韓天遙的經過時,卻不比小傅知道得更多,只曉得是柱子從外面帶回來的受傷「表兄」。猜著柱子也知自己媳婦一介鄉下女子,無知無識,只知以夫為天,並不曾說起太多。何況兵亂里四處不太平,帶回個把兵災里受傷的親友並不出奇,故而也不會有什麼人尋根究底。
小傅等二人卻還不甘心就這麼失了韓天遙和聶听嵐的消息,兀自在向那婦人追問,十一已走進那邊內室,仔細察看這些日子韓天遙養傷之地。
尋常的鄉間屋子,簡樸卻還干淨,只是空氣里依然有濃郁得化不開的血腥味。
韓天遙出身將門,自幼習武,但素來愛潔,雅好音律,絕不會有尋常武夫身上那種粗鄙庸俗氣息,更不會讓自己憩息之處滿是腥味,——除非傷得著實太重,才會讓空氣里這些不潔的氣味始終消散不了。
十一坐到木板床上,才依稀聞出棉被棉枕上熟悉的男子氣息。
從紹城到杭都,從韓
tang府到瓊華園,從花濃別院熟悉的陌生人到綴瓊軒共奏琴曲的知心人,他的銘刻就是這般不知不覺,卻深入骨髓。
想來他孤身月兌險,並未帶有行李,離開時自然將隨身之物帶走了。
十一無聲一嘆,正待離去,察覺枕下若有物,忙拈出看時,卻是一枚鴉青色的劍穗。
用料考究,編織精致,乃是合.歡如意的花紋。
十一從未見韓天遙用過劍穗,但這劍穗顯然不可能是農家所有。
柱子媳婦擦著淚走進來,見十一對著劍穗出神,便道︰「這是那公子的。本已沾了血,一日.他握著劍,對著這劍穗出神,相公便悄悄解下來令我洗淨,今日才晾干了,壓在他枕下。大約走時忘了,並不曾帶走。」
她頓了頓,又道︰「公子臨走時說,只要他不死,必會回來拜祭相公,安頓我們母子。」
十一將劍穗收入懷中,淡淡道︰「他當然不會死。」
她向齊小觀示意,齊小觀忙令人取了一包銀子來,遞給柱子媳婦。
柱子媳婦不識得聶听嵐所贈珠釵珍貴,卻認得銀子,連忙道謝收了,又拉幼子過來磕頭。
十一忙拉起,悵然道︰「放心,你相公救了他,不僅是他恩人,也是我恩人。你們未來的事,我不會袖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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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那村莊時,天際已傳出雷聲隆隆,不時有電光耀起,將厚厚的烏雲照出猙獰的模樣。
齊小觀問︰「師姐,下面咱們去哪里找他們?」
十一沉吟,「他們沒有等小傅他們回來,著實奇怪。或者,去找聞博了?」
莫非他遇險真和濟王有關,所以才支走了小傅等人,只帶了不知情的聶听嵐離開?若是如此,他必定也不會去找和段清揚等在一起的鳳衛,而會想法去找聞博等忠勇軍。
聞博便是聞彥、聞小雅的大哥,其父原是韓家舊部,與忠勇軍諸將多有聯系,故而忠勇軍隊首領全立會分出大批精兵听他調度。
齊小觀也已想到濟王態度可疑,瞥了小傅一眼,若無其事地笑嘆︰「聞博當真是猛將,夠猛,可惜還不如他弟弟有腦子。听聞太有血性,所以找人時也去和靺鞨人硬踫硬,敗了兩次,出巢猛虎被打成了落水狗,現在主力已經被壓縮在棗陽附近,想找他們只怕有些困難。」
小傅卻忍不住看了看天色,「郡主,瞧樣子下面難免一場暴雨……咱們騎馬行得快,還可找地方避雨;南安侯和聶姑娘卻是步行,一個重傷,一個是女子,恐怕有些糟糕。」
十一低低嘀咕道︰「有什麼麻煩?舊情復燃時,不知多暖和,還怕區區暴雨?」
小傅一時沒听清,「郡主說什麼?」
十一道︰「沒什麼!」
她身畔的齊小觀卻已忍不住笑出了聲。
十一耳根一熱,拍馬便待沖出去。
這時,卻聞來路傳來陣陣馬蹄聲。
十一怔了怔,忙勒住馬;眾人也不禁將手搭上了刀劍柄把。
這鄉野之地,今日也未免太熱鬧。或敵或友,這是來了第幾撥人了?
小傅遠遠听到馬嘶聲,便已叫道︰「是殿下來了!」
濟王宋與泓的馬是一匹棗紅色的千里馬,嘶叫聲也格外沉雄蒼莽些,小傅等原是宋與泓的心月復,立時便听出那是他的馬。
一時小傅等拍馬迎上前去,片刻後果然引來一支人馬,才不過五六人,卻是宋與泓親自帶領。
宋與泓眼見十一無恙,立時松了口氣,原來緊繃的面龐頓時松散,換上飛揚的笑意,「朝顏!」
「泓……你怎麼來了?」
十一卻也驚訝之極,馬兒向前踏出兩步,正與他的馬兒頭挨著頭廝.磨親熱。
原是當年一起長大的馬駒兒,主人們分開多久,相距多遠,卻不曾分開它們之間的距離。
宋與泓面色愈和,笑道︰「听說你連夜出城奔北境而來,只怕你一時激動中人圈套,著實不放心,所以也跟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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