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這回彭因坦出來的比較快,索鎖沒等很久。看他那腳步虛浮的樣子,她就沒出聲。等著他換鞋的工夫,她就站在他面前,看他搖搖晃晃地一下子就坐在了地板上,她一伸手要攙他,就覺得他渾身滾燙蓉。
彭因坦眼冒金星。
這一通折騰真夠折磨人的,他頭暈的厲害。心里倒是明白,恐怕是月兌水了,不去醫院也不行。
他坐在地板上好一會兒,才緩過來。他一頭冷汗都顧不上擦。他正要穿鞋,就見索鎖在他面前蹲了下去,把他的鞋子拿給他,手扶了他的小腿,讓他把腳伸過去——他本來就頭暈,這下就更暈了。索鎖從架子上抽了鞋拔子,幫他把鞋穿好,看他這樣子,小聲問︰「能行嗎?要不我去叫醫生來?」
「能行。」彭因坦心想要是就這樣暈倒了,那也太丟人了……雖然今天晚上他把人丟的也差不多了,怎麼也得掙回來點兒面子。「我沒事兒。這幾下就把我撂倒,小看我啊?」
他說著撐著地板站起來就往外走。
索鎖看出來他是強撐,出門的時候就小心地扶著他。
還好彭因坦這點意志力還是有的,出了院門上車,索鎖開車不過兩三分鐘就到了社區醫院。她在醫院大門外就大聲喊醫生快出來,嗓門大的連醫院的卷簾門都被震動了似的。值班醫生被她喊的忙跑出來接診。
醫生問彭因坦都吃過什麼東西,他把晚上吃的東西能想起來的都說了。索鎖听到他說吃過路邊的燒烤,抬手就給了他一下子,打在肩膀上。
「你這麼嬌氣的腸胃,吃那些?」她大聲說。她突然間火冒三丈。別人不知道她還不知道這家伙嘛?那是吃路邊攤子的腸胃嘛……「真是活該拉肚子!」
連醫生都給她這突然的一嗓子嚇的一哆嗦,擺手說︰「別急、別急……路邊攤也不見得不干淨。可能是烤肉不熟。去化驗下吧,出來結果確診咱們再用藥……饅」
彭因坦被索鎖一巴掌打的發蒙,還是很規矩地跟著護士去了。
化驗結果出來之前,索鎖就陪著躺在病床上的彭因坦。中間他又跑了一次衛生間,差點沒暈倒在里面,還是醫生把他攙了出來。
醫生給測的體溫是三十八度五,彭因坦燒的有點兒迷糊了……索鎖看著他閉著眼楮躺在病床上,忽然間就覺得他也挺可憐的。他的外套是月兌下來了,只穿了襯衫。襯衫是淺藍色細條紋的……她想他好像很喜歡藍顏色。
手帕是藍顏色的,手機殼是,襯衫也挺多這個顏色。
她拿起來外套給他蓋在身上。他腿腳太長了,病床又小又窄,實在是有點委屈他……
護士把結果拿過來,醫生看了就說是急性腸胃炎,要打針。
索鎖看著彭因坦那張臉,說︰「乖乖的听話,才能好的快。」
彭因坦攢了點兒力氣,趁醫生在準備針劑,抬手解了腰•帶就要月兌•褲子,哪知道索鎖就是站著不動,一副完全不怕他耍流mang的樣子,他倒是下不去手了……醫生轉過身來看著他們倆,笑的口罩都一鼓一鼓的了。
「女流mang。」彭因坦氣的原本雪白的臉都漲紅了。
醫生笑的針管都要拿不穩了,跟索鎖說︰「他體格棒的很,一般人細菌感染拉上幾回,早趴下了,他還有力氣吵架呢……來,趴下。」
索鎖這才出去,把簾子一拉,在外頭等著。
過一會兒,彭因坦捂著**出來,走兩步就靠在牆上,伸手要索鎖扶他。
醫生笑著說去旁邊病房打點滴吧,躺著舒服點兒,頂多兩個小時就可以了。
索鎖就扶著彭因坦去病床上躺下來,等護士進來給彭因坦打點滴。彭因坦把外套搭在床頭,索鎖沒留神接住那外套就滑了下去。
有東西掉在地上,索鎖撿起來。
是彭因坦的手機。
她把手機和外套都放在彭因坦的枕邊,看了看這間狹小的病房里並沒有水。這時候護士進來,她輕聲問︰「請問水在哪里?」
護士說出門右轉,廳里有。
索鎖等著護士給彭因坦把針扎好。等護士出去,她又看點滴的滴速。
「這樣可以嗎?」索鎖覺得護士給調的速度還是快了點兒,給他調慢點。
她仰著臉看著亮晶晶的鹽水袋,彭因坦躺在病床上看著她——她的縴長的脖子抻著,忽然頭一低,問︰「可以?」
彭因坦嗯了一聲,說︰「可以。」
「我去給你倒杯水。」索鎖說著,把外套月兌了下來,放在板凳上。
她今天穿了件絳紫色的毛衫。因為跑進跑出的,也出了一身汗,圍巾就隨手解了下,往外走時,圍巾穗子垂在她小腿上,眼看就要踩著了……彭因坦轉了轉目光,盯著天花板。
「給。」索鎖的臉忽然出現,彭因坦搖頭。索鎖就把吸管塞到他嘴里,「喝點水。你嘴唇都干了。」
她說著坐下來,听見彭因坦「咕咚」一聲咽了口
tang水。等他喝了幾口,她才把紙杯拿在手里。這里並不是標準病房,連個放東西的櫃子都沒有。她一手拿一個紙杯,自己也喝光一杯。
彭因坦看著她一字領的毛衫領口處露出的鎖骨,皮膚白的和頸上、臉上形成鮮明對比,還有她的手,竟是四個顏色的。他不由自主地哼了一聲,索鎖喝著水,斜了他一眼。順著他的目光打量下自己,把圍巾一摘,兩只空杯捏在一起,作勢就要砸到彭因坦臉上,說︰「看什麼看?不準亂看。」
彭因坦撇了下嘴,說︰「有什麼好看的呀。」
穿著深色的毛衫,她人就更瘦……不過肩膀平整,骨架勻稱,淺色的牛仔褲,已經磨的很好看……靴子還是那對靴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擦干淨了, 亮。
「你怎麼會去吃燒烤?」索鎖把紙杯扔進垃圾桶里,問。
彭因坦說︰「就……想吃了嘛。」
「你想吃,還是你前女友想吃?」索鎖腿架了起來。
彭因坦不響。
索鎖固然不好對付,喬伊斯難道就容易糊弄?
女人嘛,直覺永遠是最靈敏的生物……
喬伊斯和他一起出來就不說話了。
他問要去哪里吃飯,她說很累了想回去。喬伊斯現在住在自己的工作室。工作室在一個老廠房區改造的藝術家之村里,那是這個城市的798。他開車送她過去要經過台東。看到路邊賣燒烤的大排檔,喬伊斯突然說想吃這個……說的時候看著他。
他們認識時間其實不長,偶爾約會,她總是適應他。
他是很意外,不過也同意了。
本來想至少應該坐下來,喬伊斯卻把晚裝包掛在手腕上,就拿著烤魷魚牙吃。
他也不好不意思一下,就拿了一串魷魚牙。吃嘛,也吃不出什麼味道來,全都是調料味。喬伊斯卻吃的津津有味,大快朵頤。他站在一邊喝著水等她。
他得承認,會這麼吃東西的喬伊斯他沒見過。
于是很好脾氣地等著。
他沒什麼耐性,尤其在跟女人約會的時候,不怎麼耐煩等……喬伊斯當然很漂亮,而他更惹眼。好多人看了他倆之後,竟然就坐下來要吃的。燒烤攤的老板笑的眼楮都要找不到了,在煙燻火燎當中,只听見他的笑聲。
他想轉著臉看看周邊的環境。夜晚的台東因為人多車多,顯得亂的很。這一區的建築物也參差不齊,多半都是半新半舊的。密集的人群里絕大多數是年輕人,和這里的氣氛一樣,年輕人都是熱烈而又有活力的。
喬伊斯吃的醬汁滴滴答答的,白色的綿羊皮馬甲的蜷毛上都沾了橘紅色。
他從一旁抽了紙巾給她擦,她接過來擦著,看他時就嘆了口氣,說︰「你就送我到這里好啦。」
「走吧。上車。」他看有幾個孩子在他的車邊探頭探腦的,等喬伊斯吃好了,他付了錢之後一起過去。那幾個孩子見他們回來,迅速溜過他們身邊。就走了兩步,喬伊斯忽然說手機不見了。他四下里看看,那幾個孩子早不見了影子。
這很顯然是遭了賊。
他有點惱火。
喬伊斯皺眉說丟了手機倒是沒什麼,就是里面的照片沒了很可惜。他看著密集的人群,轉眼看到正對面就是一家手機專賣店還在營業,示意喬伊斯跟著過來。
他進去後對店員點點頭,問喬伊斯要什麼顏色的。
雖然店里也有炫金色,喬伊斯卻要了黑色。
手機買好之後他們一起出來,他對喬伊斯說回頭去補一張卡就行。
說著話時,沒听見喬伊斯的聲音,他再回頭,喬伊斯已經攔下了一輛出租車。她對他笑笑。這一笑讓他覺得哪兒不對,她又跑過來抱了抱他,搖著手說︰「你快回去休息吧。手臂受傷了,不用送我啦……再見啦!」
她上車就走了。
在車上還對他揮揮手。
他站在路邊倒出了會兒神。
往車邊走時發覺有人跟著他,眼角的余光發現那就是剛剛跟著他們的小孩兒中的一個。他邊走邊考慮應該怎麼辦。瞥見一旁的窄巷,他往巷口一溜,趁著小孩子沒反應過來,他回身就把他逮住了。
照道理這小孩兒身後一定會跟著成年人,搞不好還有團伙,他一定要速戰速決。
在小孩兒身上搜出兩部手機來,其中就有喬伊斯的……她的手機殼都是自己的畫,很有特點的。
另外幾個小孩兒出現在巷口時,他已經把手機裝在口袋里了。他們互相打著 哨,不用說是在招呼同伙。
他手臂有傷,就是幾個孩子一起圍攻,他也不好月兌身,就別說再來幾個成年人了。
幸好今晚運氣好,但是上車時還是發現,有幾個成年人正在突破人群想要追他……他想想其實也不差這部手機,不過還是想給他們點兒教訓。
他給喬伊斯電話問她是不是到家了,她說剛剛進門。
手機
呢,她說,有了新的不要舊的了。你把那個扔了吧,我不再需要了。
她語氣蠻輕松的,兩人都沉默片刻,掛了電話。
他想應該不需要再說什麼了。
喬伊斯很聰明,性格也還算直爽……要是聰明勁兒都用在繪畫上,大概會有更高的成就。但是她的心思不在于此,而他是無心和她再進一步的。今晚這一步,是遲早的事。
這他很清楚,她也意識到了……
索鎖問他這個,他就撇了下嘴角。
現在全身沒力氣呢……
索鎖皺著眉,低頭搗鼓著她的手機,說︰「以後別亂吃東西。這回你真是活該。」
彭因坦說︰「你有沒有同情心,我都這麼慘了,你還罵我……」
「噓!」索鎖要他噤聲。
她要把耳機戴上,彭因坦就說︰「听什麼?你外放吧。好悶。」
索鎖看看他,也就答應了。
她放的是一個本地電台的午夜節目,已經接近尾聲了。
彭因坦听著男主持人用低沉的嗓音說著今天的節目已經到了結束的時候,下面就給大家送上一首歌,祝大家晚安……他看了眼索鎖,音樂響起的時候,她眼楮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