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鎖 第六章 海邊的華爾茲 (三)

作者 ︰ 尼卡

他見索鎖眉峰微微聳動,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的話讓她覺得越界了。他也知道自己說的這些話听起來確實不像是該對毫無關系的人說的。于是他清了清喉嚨,說︰「今天我有事找老孫,問了問你工作是不是順利。他才告訴我說陳潤涵找過你麻煩?」

「也不算找麻煩。」索鎖不想多說。她沒想到康一山還記得要關心下她的情況。她在想要不要跟康一山解釋下陳潤涵跟她之前就有點兒過節,才導致他鬧那麼大動靜兒……就見康一山微笑點頭。她就把解釋的話咽下了。

「陳潤涵的作風我們都知道點兒,他在那邊鬧事也不是一回兩回了。老孫本來他想出面解決,說難得你能壓住陣腳。他听同事們說了之後覺得處理的不錯,還謝謝我推薦,說索廚不止廚藝好,處事也得當。」康一山說。

索鎖聞到濃郁的咖啡香,果然彭因坦進來把咖啡放在了桌上,女乃罐和糖罐都放在盤子里,示意他們自取蟹。

「謝謝。」索鎖說。

彭因坦坐下來。

索鎖意思了一下,啜口咖啡,說︰「我還擔心會讓他為難呢。就做一陣子事,還要鬧出什麼難看的場面來,很不像話。」

「老孫人很好的。他倒是更擔心你因為這件事,不願意再在那里做事了。」康一山笑道。他打量著索鎖,「看樣子,你還能繼續干下去? 」

索鎖點點頭。

除非被人解雇,否則眼下她才不會離開待遇那麼好的位子呢。

她沒忽略彭因坦的一舉一動——他好像並沒有在听他們說什麼,只是攪動著咖啡……她听到康一山問道︰「索鎖,你家鄉不是Q市吧?」

「哦,不是。」索鎖回答。她說出來了,自己也微微怔了下。果然康一山接著問她是哪里人。她猶豫片刻,說︰「河北。」

「難怪你口音是那樣的,不像青普。膠東口音很難改掉的。我原來猜你該是在北京讀書的。」康一山說著就笑了。他指指自己,「我走到哪兒人都猜得出來我是哪里人。那怎麼會到這兒來的……對不起啊,我接個電話。」

他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眉眼間全是笑意,起身出去接電話了。

他一走,索鎖和彭因坦都沉默著。

索鎖啜著咖啡。

她想難怪彭因坦會嫌棄她那里的咖啡不夠香……不是他要求高。要是她天天被這樣的咖啡養著味蕾,想要求不高都困難呢。

身下這椅子有點太硬了,連個坐墊都沒有。索鎖坐了這一會兒就有點不舒服,不過她忍耐著沒有亂動。

她又低頭看看這椅子,空著的那之手模了模扶手。眼角的余光看到彭因坦的長腿——褲腿縮上去一截,露出他的襪子來,本來看上去深色的襪子上菱形的圖案沒什麼特別,偏偏索鎖眼尖,看清圖案的中央是只耷拉著一只長耳朵的胖兔子……她揉了下眼,再看,彭因坦收了下腳。

她抬眼看看彭因坦。

他正若無其事地喝著咖啡,她也就轉開眼,看著桌上的那個模型。

「你是在北京讀書過?」彭因坦突然問道。

索鎖輕聲說︰「沒有。」

她說著,下巴指了指模型,「這東西做的可真難看……是你們公司的新工程?」

彭因坦看她指的位置在這所建築的東南角,說︰「是。丑麼?」

索鎖左看右看,說︰「當然丑了。」

她微微皺著眉,仿佛真是看到了什麼丑的讓人難以忍耐的東西。彭因坦一撇嘴,說︰「你懂什麼。」

「我懂它看著不好看。」索鎖說。

彭因坦被這簡單粗暴的邏輯弄的一時也沒話說。何況他也覺得這模型難看。這跟做模型的技術沒多大關系,這建築本身就不對勁兒。

他看看索鎖干脆站起來踫了踫模型,說︰「這個本來就是多余的吧……沒有了更好看。」

「是麼?」彭因坦並不太在意似的,繼續喝著咖啡。

索鎖見他無可無不可的樣兒,好像也不怎麼在意她亂說,就伸手用力一拔,把那個東南角上的一個小房子模型給拿下來。彭因坦皺了下眉,但沒開口阻止。索鎖又看了一會兒,把這個小房子放在了西南角,然後又動手拆了周圍幾面牆,放在一邊。她再把模型轉了兩個圈,才拍拍手,說︰「這不就沒那麼丑了麼。建築還不是跟做吃的一樣麼。一碗面果月復的功能是首要的。這個功能具備了,賣相好才成經典。」

彭因坦站到她身邊來。

索鎖說的他在听,不過還是沒出聲。

索鎖看了看他。彭因坦好像真在琢磨被她亂動之後的效果。也許這個方案他並沒有考慮過……她說︰「你肯定沒實地考察過。我覺得這教堂是在什麼時候被人改建過,才弄到現在這麼丑的地步的。如果是這樣,那麼你們就是在一個已經走形了的基礎上修復,如果還想著‘整舊如舊’,那就是錯的越來越離譜嘛……」

她住了口,因為彭

tang因坦都沒理她,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機來就撥電話,片刻之後,就听他問︰「Micheal,你給我確認一件事情……對,是這個。這個教堂在wen革期間是不是被毀壞過後來又重建的?不要找原來那兩位,你找其他人或者其他渠道再打听清楚。然後,如果我們推測屬實,這個應該在當地的檔案館有存檔。麻煩他們把相關資料復印一下傳真過來……對,你現在就想辦法聯系。不管怎麼樣,我明天上午要拿到報告。再見。」

他把手機扔在桌上,彎身清理著模型上細碎的渣子,然後又除掉了兩處很影響美感的小房屋。這樣看起來就清爽多了,而且也的確更接近于那個時期教堂的建築風格。

他簡直是吸了口涼氣。但是他原本有點兒糟糕的心情卻好轉了些。

這個案子接的很突然。上午到事務所,康一山就跟他說臨時接了一個案子,時間很緊,明天下午就要把競標的方案投出去。他看了資料之後就覺得這建築怪異的很,但拿到手的資料又表示這座教堂保護完好,而且相關部門要求這次整修要保持原貌。查閱了轉過來的所有資料圖片,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可是問起來又說沒有問題。他開會時跟所里的建築師討論好久,一度想過要放棄這個他覺得怎麼修都不會修的好看的案子……

「這是怎麼回事兒?」康一山回來了,看到模型被動過,奇怪地問。但是他馬上發現,這麼一來這模型就具備了美觀大方的所有特點……「這看起來就像樣多了。怎麼著,我們就這麼投出去?」

一山是半開玩笑的。

因坦不想接這個案子他知道。下午他就很不滿意他突然接案子弄的大家要放下手中的工作分神來做。尤其知道這案子是薄京蘇的介紹,就更沒好臉色。因坦說要是他以後都這麼公私不分,就跟他散伙……不過他想一個是可以給事務所盈利,這所教堂雖然在一個小城市里,但是當地政府還是很重視的。目前跟他們接洽的也有不少是大城市的案子,從小到大,做好了國內市場打開了;再一個這是京蘇再三拜托給他的事兒,能給京蘇做點兒事,何樂不為?

彭因坦看了他一眼,他頓時覺得自己開玩笑的話,正是彭因坦在想的。

「不是吧,人家說好了不能動一草一木的。我們也不能說根據自己的理解不顧建築本身的完整性。」康一山說。

彭因坦點點頭,說︰「你說的對。不過你下午不是也說過,雖然從照片資料上看,看不出哪兒不對,可這教堂就像是個怪胎嘛?」

「怪胎能活這麼多年說明生命力夠旺盛的。」康一山笑道。

「像這樣的教堂,你相信在這個國家,會有人一百多年沒人踫過它?城市再小,也不是在真空里。我讓Micheal去查這教堂的詳細背景資料了。不管怎麼樣,就算是這建築歷史清白。我都想把這個建築照這麼改造。方案就這麼遞上去。如果對方堅持現在的樣子。那就放棄。」彭因坦說。

康一山沉默了會兒,認真地看著彭因坦。

彭因坦說︰「我就是這個意見了。」

康一山說︰「OK。那就這麼決定吧。」

彭因坦反倒意外他這麼痛快就答應了,康一山笑笑,說︰「那我先走了……京蘇在機場等我。」

「哪個機場?」彭因坦隨口問。他剛剛發現索鎖已經不在工作間了,轉頭找她。

「流亭機場。」康一山說著,已經走了出去。

「薄京蘇過來了?」彭因坦皺著眉問。

康一山笑著,說︰「對啊。白天電話里談事兒,還說人在巴黎。其實已經在北京了。她沒來過這兒,說來看我就來了。」

彭因坦總覺得這事兒有哪里不對,但見康一山很高興的樣子,額頭都冒汗了,他就沒說什麼。這種心情他不是沒有過,這會兒康一山正手心腳心都癢癢的、一個勁兒地出汗呢……他沉默片刻就說︰「讓你家司機來接你。你這個樣子就不要自己開車了。」

康一山笑著說︰「哪兒那麼夸張。我走濱海大道,一路暢通呢。我捎上索鎖吧。索鎖,我們走吧?我順路送你回家。」

索鎖正在廚房洗她用過的咖啡杯,听到康一山喊她,就出來說︰「真不用了,我很近的。」

康一山本來堅持要送,忽然看見沉默的彭因坦,就改口說︰「那好吧。我趕著去機場呢。那咱們回見。改天我們一起吃飯好麼?我請你。謝謝你的晚飯。」

彭因坦看他笑眯眯地走到門廳里跟索鎖說著話。索鎖站在不遠處,搖著手說不用了,要是請吃飯也該是我請。那康一山一听索鎖請吃飯就眉開眼笑的,索鎖也很和氣……和氣的簡直就很溫柔了。

「我先走。再見啊。」康一山換了鞋就出門。胖大的身軀靈活的像只狸貓似的消失在門口。索鎖從他的眼神里是看得出來他要去機場接的肯定是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人的——對一個年輕的男子來說,這麼重要的人,應該是女人……呃,或許是男人。她卻似乎听到彭因坦打鼻子里哼了一聲,抬眼看他果然是臉上有種不

是很愉快的表情。

她沒說什麼,心里卻覺得彭因坦真是小氣啊,也許他並不喜歡康一山要接的這個人……索鎖想起來黑子,四下看看就沒見著。也不知道這小家伙躲哪兒去了。

她沒找著黑子,回去把咖啡杯洗干淨。看看時間已經八點半了。

「你剛才撒謊了吧?」彭因坦看著回廚房去把自己用過的瓷杯掛在架子上晾干的索鎖,問道。

索鎖頭都沒回地反問︰「你指的哪一個?」

她說著,拿了塊白毛巾擦著手上的水。

彭因坦以為搞這樣的突然襲擊,能從她嘴里听到多一點實話嗎?

她笑笑,說︰「我是哪里人,在哪兒讀的書,讀的什麼書,為什麼來了這兒……這些跟你們有什麼關系麼?」

彭因坦不出聲。

索鎖走過來,看他一眼,說︰「沒有關系。那我說的是實話還是謊話,又能怎樣?何況我沒撒謊。」

彭因坦在她經過自己身邊的時候,攔了她一下,說︰「等等,甭著急,我送你回去。」

索鎖站下來,仔細看了看他,說︰「我給你做飯,你給我簽字,簽完了我就走。你要送來送去,這事兒可有點兒亂了。」

彭因坦問︰「你也覺得有點兒亂了?」

索鎖伸手拎了她的包背上,笑吟吟地望著彭因坦,「我沒亂,是你讓我覺得要亂。」

彭因坦皺了眉。

索鎖仔細看了看他,說︰「我們就是親了兩回嘴,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

她說著,嘴唇撅了撅。

她的嘴唇干的很。就像她的臉,在這個海風凌冽、干燥非常的季節里,永遠都不記得該好好保養下,所以就永遠都帶著一股子滿不在乎的勁兒……

彭因坦眼珠兒都不動,就看著她,忽然鼻子里出來一股氣流,「是嗎。」

「是啊。」她說著,歪頭看了看他。她嘴角彎彎的,「不過我很久沒有跟人接吻了……你還是不錯的。」

索鎖竟抬手模模彭因坦的下巴。

他下巴上胡茬長了出來,有點兒磨手。

而她手指不知是因為剛剛洗過咖啡杯,還是怎麼了,竟然是濕潤的,帶著水汽……彭因坦握住了她的手腕子。

「就只是不錯而已啊?」他低了低頭,眉眼靠近她的眉眼。

因為距離太近了,在索鎖看來他的眼竟有點失真了,而他眉間因為戴眼鏡而壓的淺淺的一點痕跡還在,兩彎小小的月牙兒,留在白皙而細膩的皮膚上。

索鎖略略踮起腳尖來,在他鼻梁上親了一下……彭因坦沒動,她也沒有就此停止,而是勾住他的頸子,在他鼻尖、嘴唇上印了親吻。

她停了停,閉上眼楮。抿著的嘴唇有點顫抖,彭因坦以為她會就此停下,但是她接下來將嘴唇印在他唇上,輕輕咬了下他的嘴唇,將親吻逐步深入……與她靈巧的唇舌相比,她的手乖巧的令人驚訝。

她的手始終規規矩矩地扶著他的頸子,既不會讓他喘不過氣來、仿佛也不擔心他會逃跑似的。

彭因坦扶著索鎖,看她離開自己唇畔,仔細看著自己像是研究自己的反應是否還好……然後她說︰「彭因坦,你要木訥起來,也真是讓人受不了……有女孩子投懷送抱,還這麼木,你都怎麼出去玩的?」

彭因坦說︰「我比較傳統,還是喜歡被動點的女孩子。」

索鎖一愣,笑著點點頭,說︰「知道了……不過現在的大部分女孩子都蠻主動的。女孩子顯得比男孩子有勇氣有擔當的多。」

「像你?」彭因坦問。

「嗯……十一歲,我就敢跟一個男孩子說我要嫁給你、你絕對不可以娶別人;十四歲我敢在摩天輪上親他……每一步,都是我主動。我喜歡這樣。」索鎖說。

彭因坦看著她臉上的笑,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覺得她笑的很殘忍,可這殘忍不知道是對誰的。

「後來呢?」他問。

「什麼後來?」她反問。

「跟你十一歲時說要嫁的那個男孩子?沒有後來嘛?」他問。

「有。」索鎖又笑了,「後來他殺了我。」

彭因坦看著她,問︰「所以我現在是跟一個鬼在說話?」

索鎖用力點著頭,說︰「所以你下次要親我,要考慮下後果。萬一被惡鬼纏身,不是開玩笑的。」

「也有好的女鬼。」彭因坦說。

「比如呢?」索鎖靠在牆上,抬腳系著靴子帶。

彭因坦語塞。

「聶小倩,小謝,宦娘,梅女……」索鎖系好鞋帶,跺跺腳,一臉嫌棄地看著彭因坦。

彭因坦被她岔話題岔的哭笑不得,原本想說什麼都要忘了。

他沉默下來,重新打量索鎖。

「別忘了人鬼殊途。親是親過了,你也沒佔著便宜,我也沒吃虧……回頭照樣還是給你做飯

還你錢,你照樣是我的債主。別想五想六的,懂嗎?」她又拍拍他的肩膀,說︰「好了,我不跟你胡扯了。我還有事,先走。」

彭因坦笑了笑,手臂繞過來,攬了她的肩膀,下巴在她頭頂一擱,說︰「走?你對我又親又模,說走就走?」

「那你要怎樣?」索鎖斜睨他一眼,「你還想再進一步?」

彭因坦低頭,深吻她。比起剛才她規規矩矩的親吻,他這回可是足以天雷勾動地火。

索鎖咬著牙關堅持住不肯示弱,彭因坦就更不會輕易放了她。

他的手臂越攬越緊,索鎖細細的頸子在他臂彎間,他只覺得她的皮膚像是滲出了好多的水,透過他的襯衫黏在他的皮膚上……

門鈴就在這時候忽然響了起來。

他轉了下臉,下巴貼在她的耳邊。她耳朵都滾燙了……他低聲說︰「不是沒所謂嘛,現在就再進一步我也不反對。你覺得呢?」

他清楚地听到她後槽牙磨的咯咯響,這比門鈴聲可要刺耳的多。

他忽然心情好了很多,揉了揉她因為出汗而半濕了的短發。索鎖她臉都僵了……他看著她眼楮里的戒備,又覺得不是滋味。

他手背踫踫她的臉,仍然低著聲音說︰「你要說這沒什麼,我也同意。可我不隨便親誰。也不隨便讓誰親。彭因坦三個字不是隨便玩兒玩兒就能扔一邊兒的意思,這你得知道。我明白你意思,你是沒想再跟誰怎麼樣。你放心,要在一起當然你情我願。這點格調我還有……我們走著瞧。」

「別再越界。」索鎖奪手。

門鈴響的她心煩意亂,彭因坦拉著她的手走到門邊,抬手肘去踫了下按鈕,屏幕上出現了一個人影。他下巴動了動,沒有應聲也沒有開門。

索鎖見彭因坦眉頭皺的緊緊的,也往屏幕里看了看。是童碧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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