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醒荷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此刻心里的感覺,明明是這麼富麗堂皇的宅邸,明明是這麼精致可口的菜肴,明明身邊環繞的全都是至親好友,她卻感覺不到這里有一星半點的溫馨與融洽,每個人好像都帶著一層面具,虛假的把自己的放在這美好的畫面里,心卻不知道飛去哪里,就算是對話,也是冷冰冰,要不就是夾槍帶棍,不知道在較勁些什麼。
她忍不住看了身旁的梁次擎一眼——
即便是用餐,他的眉頭始終微蹙著,明明吃著不錯吃的食物,臉部線條也沒有真正放松,看似淡定實則緊繃如常。
她好像從沒看過他真正開心大笑的樣子!
為什麼?是這個環境造就了這樣的他嗎?
也是,娶了一個不是真心相愛的妻子,還有一屋子虛情假意的親戚,都不知道他這些日子是怎麼過下去的,要是她,肯定發瘋!
突然覺得,孤兒好像也沒那麼可憐,因為知道孤身一人,所以不會對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有太多的奢望,就算遇到什麼,也能坦然接受,反觀梁次擎,看似擁有許多,卻什麼也沒有,反而更顯空虛。
她,替他感到心疼,他其實是個還不錯的人……
察覺到目光在身上停留,他偏過頭去,見她又盯著自己,直覺以為她又看中意自己筷子里的食物,沒好氣的歪歪唇,連說都不用說,直接放到她瓷盤里。
瞧,他真的還不錯吧,除了咬他一根手指就咬人嘴巴這點比較小心眼外,人真的是還不錯的!
心里涌起一個無比強烈的念頭——她想對他好,想要讓他不那麼孤單。
她笑咪咪的向他招招手。
梁次擎一臉莫名的低頭靠去,「什麼事?」
「我決定了,以後你再咬我嘴巴當作報復,我都不惱你了,真的!」
黑眸瞬間瞠瞪——
等等,現在是什麼情況?是說,就算他咬她嘴巴一千次、一萬次,她都不生氣的意思嗎?這、這根本是一種引誘犯罪吧?
梁次擎的腦袋里閃過無數他咬她嘴巴的想象,下一秒,手中筷子掉下,他當場嗆咳不已,兩只耳朵更是紅了起來。
「咳咳咳……」
「怎麼了?該不是吃了什麼辣的吧?」她小手不住的在他背上溫柔輕拍著,關心問道。可是,不對啊,就算是吃了辣的,嗆著了,怎麼會連耳朵都紅了?
好不容易止住嗆咳,他揪住她的手,壓抑低嗓在她耳邊警告——
「這話以後不許對別人說!知道嗎?」
當然,她才不管別人呢,她只希望他快樂點,別老蹙著眉。
她堅定的對他點點頭,不忘又說︰「只對你說。」還沖著他笑彎了眼楮。
梁次擎覺得好不容易找回的理智又再度面臨岌岌可危的狀態。
可惡的是,挑唆這一切崩壞的女人,卻還那樣無辜的望著他,讓他不知如何是好,根本沒轍!
梁老太爺的壽宴,以滿桌的杯盤狼藉暫告一段落。
就像是一小型的動物遷徙,大伙兒從餐廳移駕到大宅里的交誼廳里,各自找樂子去。
梁雪娟跟著年紀相仿的堂姐妹去分享她的歐洲看秀心得,梁母則和幾個妯娌打牌消磨時間,就連梁次擎也只交代蘇醒荷喝杯濃茶,休息一下,人就不知道跑去哪里,一個親戚也不認識的蘇醒荷懶得和其他人一樣或三人、或五人的聚在一起閑話八卦,只好獨自坐在客廳一隅,一邊用意志力對抗身體里不斷上沖的酒精後勁,一邊喝著濃茶,努力維持清醒。
說來真是一場烏龍……
梁次擎沒讓辣椒給害了,反倒是她自己被辣椒給辣慘了。
蘇醒荷除了怕苦更怕辣,半點辛辣都不吃,偏偏方才的壽宴上,她因為好奇不小心嘗了口宮保菇丁,當下整個舌頭都發麻了,雖然緊急灌下一大杯白開水,也止.小住急竄而起的燒灼剌激感。
梁次擎喜歡喝茶,當看見他面前的玻璃杯子里裝著宛若茶湯般清澈的琥珀色液體,約莫五、六分滿,蘇醒荷直覺以為那就是一杯茶,伸手便去拿。
「那不是——」
茶。
梁次擎還沒來得及阻止,蘇醒荷已經以著無比豪氣的姿態仰杯就唇,往自己嘴里灌了滿滿一口。
梁次擎無奈皺眉。那根本不是茶,而是沒有兌水的純麥威士忌!
果然,下一秒就看到蘇醒荷小臉一陣扭曲……
這味道根本不對,不只不會入口回甘,而且還很嗆辣!
「你喝的是威士忌。」他無奈的說。
啥,威士忌?!偏偏她還灌了滿滿一口。這下怎麼辦?總不能當著大家的面,公然吐出來吧?
最後,蘇醒荷只得忍住喉嚨幾乎快要燒起來的刺激感,努力將那口威士忌一點一滴的吞進肚子里去。
「辣辣辣……」她都快要辣出淚來了。
「忍耐一下,我去給你倒杯水。」梁次擎連忙起身離席。
不能忍,根本不能忍,又是辣椒、又是純麥威士忌,從肚子里燒出來的灼熱感,和口腔里徹底炸開的嗆辣滋味,讓她兩只眼楮熱得厲害,腦袋也跟著發暈。
看身旁的梁雪娟,拿著一只杯子不是齜牙的,好像很是冰涼可口,她想也不想,抓來梁雪娟的杯子,她再度往嘴里灌。
甜甜的,果然比之前辣死人的滋味好多了……感恩。
「大嫂,那是我的葡萄酒欸!」梁雪娟嘟嘴。
這時,梁次擎剛好端著水杯回來,皺眉問︰「你又喝了什麼?」
「大嫂把人家的葡萄酒喝光了啦!」
梁次擎听到都快暈了,居然敢把酒混著亂喝!等不及宴席結束,他索性直接招來下人,「快去泡杯濃茶過來。」
「我沒事,已經覺得好多了……」嘴里的辣味已經消退不少。
對于真正的蘇醒荷來說,純麥威士忌加半杯葡萄酒根本不算什麼,可是對于打小住在清涼寺的她來說,純麥威士忌加半杯葡萄酒絕對很有什麼。
原本沒事,可隨著酒勁一波波上來,她很快就發現自己渾身不對勁,整個人陷入半醉半清醒的渾沌狀態,眼前的每樣物事、臉孔都發瘋似的旋轉著,轉得她頭暈,身子更是不斷發熱,難受死了。
她完全是靠毅力才能撐完壽宴,繼續坐在這里的。
梁次擎去哪里了?他怎麼還不回來?她好想回家……
「你怎麼還有心情坐在這里發呆啊?」
蘇醒荷勉強抬起發重的腦袋,看向聲音的來源,那是一張女人的臉孔,就是有點模糊,她想了老半天,還是想不起來她是誰。
抱歉,她腦袋實在被酒精荼毒得太厲害。
「我在等我老公。」她很入境隨俗的把梁次擎冠上所有格,而這還是她從連續劇上學來的。
「我看還有得等,他不知道還要在書房被爺爺罵得多慘呢。呵呵呵……」說話的某甲女人和旁邊蘇醒荷同樣不知道是誰的某乙、某丙、某丁、某戊四個女子相視而笑。
他在挨罵?!听到這個消息,她頓時心口發緊。
「醒荷嫂,你還真有良心啊,次擎哥都快被你害慘了,你還像個沒事的人在這悠哉悠哉喝你的茶。」某乙說。
「她才不管這種事,她只顧她自己手上有沒有錢花、身上穿的漂不漂亮、該上哪兒找酒喝,喝完了去兜風,其他的一概不管,次擎哥倒霉才會娶到這種女人。」某丁又說。
隨便隨便,她刀槍不入了啦,反正不是第一次挨罵,真要听到有人夸蘇醒荷好,她才會嚇到吧。
她悶不吭聲,繼續啜著濃茶,不想理會,但是腦子不住幣念著梁次擎。
「對了,你們說爺爺這次會怎麼處罰次擎堂哥?」某戊問。
「我听說,應該會拔掉他總經理的頭餃。」某甲說。
「啊,真的假的?」某乙語氣里透著興奮。
「次擎哥會被扔去哪里?」某丙問。
「听說會被踢去管我們集團最最最……賠錢的服裝事業部。」某甲說。
「真的假的,服裝事業部耶!那也太慘了吧!這麼一來,次擎哥不就要從原本集團接班人名單上的最熱門變成最冷門,永遠地跟接班無望了?」某乙故作驚詫假意同情的嚷著。
蘇醒荷不懂什麼名單不名單,人選不人選,接班又不接班,但從這些人竭盡所能幸災樂禍的邪惡表情里,她再笨也知道,這肯定不是什麼好事,只怕還是影響到梁次擎一輩子的大事!
她不能只是這樣眼睜睜的看著這事發生。
可,她該怎麼做……又能怎麼做……
這該死的腦袋!怎麼就那麼不濟事?她忍不住對自己發脾氣。
「你們說,次擎哥走了,朗峰酒店總經理的位置會是誰接手?」某丁問。
「要我說,應該是守益哥吧。」某乙說。
「呵呵呵,怎、怎麼可能是我老公?去去去,別胡說。」某甲輕斥著,卻掩不住眉眼間幾乎要爆發的笑意。
「怎麼不會是?守益哥是長孫,爺爺肯定寄予厚望。」某丁說。
「先說嘍,大堂嫂,要真是守益哥,以後我們去酒店消費,可別小氣不給我們打折扣唷!」某戊又說。
「當然當然,沒問題,我老公可不像某些人,一定會好好招待自家姐妹的。」某甲呵呵呵的笑得花枝亂顫。
一堆吵鬧的蒼蠅在耳邊嗡嗡嗡嗡叫,讓蘇醒荷的腦袋更昏更疼了。
她霍然站起身——
甲乙丙丁戊五人駭了一大跳,連忙往後退。
「空氣太差,環境太吵,我去洗手間洗洗臉,順便洗洗耳朵。」蘇醒荷力抗酒精帶來的暈眩,宛若女戰士般的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