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情濃四卷書 東風惡寒歡情涼薄(十二)

作者 ︰ 曌平兒

上官若雪總是更習慣叫她錦司令。這是她曾經的職位,中北錦軍的總司令。中北錦軍作為北方軍團中的主要力量之一,實力僅次于郎坤北的嫡系郎軍。中北軍,那幾乎是他不費吹灰之力而兼並成功的一支軍隊,想當初雄踞北方的四大家族之一,第三大軍閥。而郎坤北得到錦系,正是從錦縭的手上。

錦縭已經不哭了。要她與上官若雪一起哭麼?那算什麼事兒啊!她怎麼會放棄,她不會放棄的。她對彤玉笑一笑︰「沒有關系,今晚如果我不見一見他,我這一整晚都不會安生。郎北定然也是睡不著覺的。」

上官若雪嗤笑,自說自話一樣︰「錦司令知道他答應送給我的,是一份什麼樣的禮物麼?」

「若雪,你哥哥糊涂,但是我希望你能清醒一些。十年了,既然沒有一點可能,我希望你能放過你自己,至少你該過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女孩一樣盲目地追求著一個不可能的人。」彤玉終于忍不住對上官若雪說出口。

上官若雪就像沒有听到一樣。她忽然笑出來,像是吃到了糖的小孩子。「十年前,哦不對,是九年前,或者八年前。那個時候錦大小姐送出去了一場半城煙花。真美啊。正好我也想重現當年盛況。煙花圍繞廣州內半城,從十點開始,到十二點鐘結束。錦司令記得看一看。看看,跟你當年燃起的那一場比起來,怎麼樣。」

李子林在外邊等了許久。他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就走了進來。他竟然也有點緊張。不就是接個人麼,他有什麼好緊張的。

錦縭看見了李子林活像看見了救星,她踉蹌著走過來,抓住李子林的衣袖便不肯放手。她急得笑起來︰「李子,李子,太好了……你在這里太好了!趕快帶我去見你們少爺,帶我去見他……」

李子林扯扯嘴角,拿眼角夾她一眼,頗嫌惡地拎起自己的袖口抖落她的手。可是她又抓了上來,抓得十分牢靠。女敕白的手背上青筋都凸起來。李子林拿腔拿調地問她︰「帶你去也成,你怎麼謝我啊?」

錦縭一怔。「你這樣……真像勒索人錢財的麻匪。」

「哼,你不是說我們少爺是土匪麼?我是他的跟班,自然也是土匪。」李子林仍舊陰陽怪氣。他現在只能用這樣的腔調與她說話了,不然他會抑制不住哽咽。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的讓人笑話!

錦縭破涕為笑︰「李子,謝謝你……」

李子林怔了一會。仍舊別過臉不去看她,李子林問她︰「謝我什麼啊?」

「謝謝你……還相信我。我知道外邊的流言有多難听……都說我是……是……」那幾個字到了嘴邊,她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她並不承認那樣的污蔑,為了證明她的真誠坦蕩,她應該不懼怕提起那幾個字的。可是那太不堪,她說不出口。

李子林也生怕她會把那幾個字說出來似的,他忙道︰「謝我就免了。但是我可跟你說明白,無論少爺這一回是什麼樣的決定,我都希望你能听他一回。算我求你,你可饒了他吧!照著你們這麼折騰下去,少爺早晚要被你害得英年早逝。」

錦縭捂住了嘴。李子林領著她坐上了車,車子開出了老遠,時間也已經過了十點鐘,煙花開始了。她透過車窗,捂著耳朵往外看著,真美。一朵朵暗夜之花,擁有了一瞬間的耀眼奪目,而後便徹底消失不見。煙花的魅力就在于此。如斯短暫,務必珍惜。

錦縭很堅定。她說︰「李子,我不會離開他的。」

李子林氣急敗壞︰「這又是何必呢!你在他身邊的時候,從來不知道好好的,從來只知道瞎折騰、惹他生氣,少爺他是個人,他不是鐵打的,他經不起你這麼無休止的折磨!前一陣子少爺車禍,那玻璃碴子切進他的肉里,就差那麼兩毫厘就要割著他的動脈!你還要他怎麼樣,非得他死了你才能安生?!」

錦縭拼命地搖頭,她又止不住哭了起來︰「李子,從今往後我都好好的,我再也不惹他生氣……」

「這話你留著跟他說吧。」李子林在副駕上坐著。他無力地嘆息一聲。

別業建在沿海一帶,在江口附近的位置,海面很平靜,沒有大風大浪,卻蒙了一層迷蒙寒涼的霧氣。海風能把霧氣吹淡一些,但是不能吹散。

錦縭下了車,站在公館門前高高的石階上往下望去,月夜里的海,原來是這個樣子的。不過海風真冷啊,她還光著兩條手臂,還只穿著一件禮服。

李子林先進屋去了。他進去了又出來,朝公館的房頂一指︰「走吧,少爺在頂上呢。」

錦縭抱著手臂,上牙打著下牙,冷得都要僵掉。李子林看她一眼,說了聲等等。錦縭看著他又進屋去了,她還在門口等著。公館院子里開了路燈,光暈很淡,只能照亮自己的一小方天地。

有不少便衣的衛兵在這里守著。他們一個個都已經融于黑夜,一點存在感都沒有。錦縭只听得到耳旁呼嘯的風聲和海浪翻滾、拍打沙灘的聲音。她又往遠處看一看,周圍近海的地方還有幾座這樣的公館,離得遠,這附近已經是很偏僻了,只有來的時候經過了幾個租界地帶,那都是被外國人佔了去的。恐怕這幾附近座別業的主人也都不是中國人。除了郎坤北的這一所。

別人躲都躲不及,他卻非要從外國人嘴里要下一塊肥肉來。錦縭又抬頭看一看,這座平頂建築的公館有三層樓高,她站在這看不到樓頂上站著的人,來的時候也沒注意看。不過樓頂絕對是一個賞煙花的好地方。

李子林進去又出來,他手上多了件黑色的大衣。那大衣很大,也很重。李子林一伸手︰「給。」

錦縭迫不及待地接過來。大衣比她預想當中的要重很多,她一把都抓不穩。李子林嫌棄地看她一眼,幫她把衣裳抖落開,錦縭忙不迭地套上了。她把臉埋在高高的呢子立領里,深深吸氣。這是郎北的衣裳,上邊有他的味道。

一件半長的大衣,穿在錦縭身上都要把她整個套進去。她一點都不冷了。

李子林領著她從公館樓梯的後邊的外接樓梯上拾級而上。錦縭很小心地爬著樓梯,她的頭剛剛超過天台的時候,她踮起腳去看。他真的在這里。好像一座凝固的石雕。

李子林先一步爬上去了。他看看郎坤北,又看看錦縭。郎坤北在天台邊上站著,背對著他們,面朝煙花大作的內城方向。錦縭還在樓梯上站著。李子林等錦縭上來了,他也該下去了。他下去之前對錦縭低聲說︰「記著,不該跟他提的要求別提。聰明點,見好就收,還能保住一條命。」

李子林說完,踩著樓梯咚咚咚地下去了。錦縭在樓梯口上扶著天台的上低矮的牆壁站了好一會。牆壁上的水泥很糙礫,也很潮濕。

郎坤北一動沒動,海風把他的大衣吹起一角。他已經站在這里很久了,很久都未曾動過一下。錦縭一步步走著,她不想讓自己的高跟鞋發出聲音。可是這天台是水泥砌成的,金屬的鞋跟踩上去,難以避免地咚咚響著。這樣細碎的聲音堙沒在遠處的煙花爆竹聲中,但是還是會被听見的。郎坤北也听見了,但是他依舊沒有回頭。

錦縭在後方兩步遠的位置站定,她攏緊了大衣,看向他所看的方向。內城的半城並不小,煙花先是一處連著下一處此起彼伏接連地燃著,五顏六色形狀不一。等到煙花的腳步劃出了半圓的弧度之後,便是整個半圓弧線上的煙花齊齊綻放了。錦縭看得呆了,真壯觀,真美。

不過她的腦子里一直想著的,卻是李子林的那句話。那句忠告,或者警告。

遠處傳來了夜半十二點的鐘聲。鐘聲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爆竹聲響剛剛停息,鐘聲就響起了。她抬頭看了看天,月亮藏在了雲里,廣袤的天際只有寥寥的幾顆星子。海邊的霧汽好像更重了。郎坤北轉身的時候,從她的身邊擦過。錦縭伸出手,觸到了他的大氅。錦縭的心里一驚,他是在這里站了多久,大氅都被霧汽浸濕了。他走過去的時候也帶起了一股子濕冷的風。

錦縭轉身跟上他,與他一直保持著兩步遠的距離。郎坤北走到天台的這一邊時忽然停住。錦縭也立馬停住。她等了一會,郎北好像沒有要馬上下去的打算,他好像是有什麼話要說的。她挪了一步,又挪了一步。她把手從大衣寬大的袖子里邊伸出來,然後努力地伸長胳膊,從郎坤北的後背開始,穿過他垂著的手臂,環住了他的腰。

錦縭把臉貼在他的背上,蹭了蹭,很涼但是很牢靠。郎北把吹過來的風都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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