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回家門口的時候,看到門口掛著白燈籠,我一下子就明白是出了什麼事。我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跪倒在地上。
料理完父親的後事,我覺得我真的是很累很累,身和心都是。妻子和我說,自我離家那天起,父親就開始一睡不醒,而且睡得極不安穩,臉上的表情也是一天比一天痛苦。以前魘術發作的時候,再怎麼樣都還是會醒來,還是會慢慢分清夢境與現實,然後和常人無異,平平淡淡的過一天。可是這一次,直到他與世長辭的那一天,他才睜開過眼,只叫了一聲我的名字後,就再也沒醒過來。
趕回來那天,那個姓九的也跟著我過來了。我不知道他想要做什麼,我也沒有心情理他,隨便他愛什麼做什麼。等我忙完之後,他跟我說︰「早叫你听我勸的。有些東西不該你去踫,你就不要踫它。我九澤算過的面相,有哪次是不準的？」
他說得對,都是我的錯,先人都在書里說了,只有第十九代才能解,那我何必去逞強呢？他說了我一意孤行會讓家里人遭禍的,我不听,結果現在呢,我就是再痛苦再悔恨,也換不回父親了。
自那天以後,我就再沒見過那個叫九澤的人了,我一邊忍受著魘術的折磨,一邊努力裝著沒事的樣子,守著妻子和兒子平淡地生活著。直到我的孫女滿月酒的那天,那個叫九澤的人,帶著他九歲的孫子,出現在我面前。
我們兩個人在房間里,聊了很多事,我發現原來他真的是九九的後人,那天他第一次見到我時,他知道我是中了魘術的,然後又听說我姓秋,他就知道了我是誰。一千多年前的事他也知道,他也是來找九九的尸骨的,可是他不知道在哪里,所以想先找到我。我問他那天找到我了,為什麼不問我九九的尸骨在哪里。他說︰「我開始的時候以為你雖然在找,但是你不一定知道準確位置,而且,我問了,你也不一定會說。之後,你家又出了那麼大的事,剛好我也有事,所以我就沒有再來過這里了。」
他說的時候,眼神看著挺誠懇的,不像在說謊,可是我總算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妥,既然他當時也是要和我找同一樣東西,那為什麼他是借著看面相勸我回家,而不是說出他的理由和我一起找呢？雖然他當時算得沒錯,我的行動的確是加重了父親身上魘術的程度,可是我始終還是覺得,他不希望我找到九九的尸骨。我說︰「那你這次來是想要問我地點嗎？如果你想去找,帶著個小孫子過來多不方便啊!」
他喝了一口茶,說道︰「你說的沒錯,我這次來,的確是想問你地點的,至于我的孫子嘛,小孩子比較黏我,哭鬧著要跟我出門,沒辦法,只好帶著他,就當是趁著自己還能走能跑的時候,多帶著孫子到處轉轉。不過現在,我倒是又想到了一件事。」
「什麼事啊？」我端起茶杯,淺呷了一口。
「你們家的第十九代,可是個女娃啊,你們家族魘術的破解,交到一個女娃手上,你不擔心嗎？這件事,說不定有很多的凶險,即使是你孫女長到了十八歲,可女娃畢竟是女娃,這麼沉重的擔子,她能承擔得起來嗎？她會選擇退縮呢,還是勇敢地去面對？這些事,秋老弟你沒有想過？」
我皺眉沉思起來,這些天因為孫女的出生,我開心得不得了,這些問題我根本就沒想過。可是就算我有認認真真地想過,我又能有什麼辦法呢,這就是她的命。
九澤繼續說︰「你應該听說過樂正九緣這個人吧？」
「你也知道？」
「我當然知道她,不過她的事我知道的並不多,我從家里的一本古書里面看到一點,里面說這個女人好像也對你們家那位老祖宗施了什麼術,這個術只會顯在他的第十九代,也就是你的孫女身上。」
「那到底是什麼術？」我著急地問,這個女人不會也那麼狠吧,我的孫女從十八歲開始就要受魘術的折磨了,而且只能活到她十九歲生日的時候,這個女人還來添什麼亂施什麼術啊!
「具體是什麼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是在你孫女第一次魘術發作時,會有一邊耳垂長出個狐狸紋身,哪邊來著？哦,對了,好像是左耳。」
「就這樣？」
「好像就這樣了。」
我長長舒了一口氣,還好,不是什麼邪術。
「秋老弟,其實你有沒有想過另外一個讓你孫女解除魘術的方法？」
「另一個方法？」我愣了一下,驀地想起那本古書里面說的另一個方法︰「你是說,等我孫女將來長大了,嫁給你孫子？你是喝茶撐著了吧,開什麼玩笑!」我猛地站起來,突然覺得有點生氣。
「那你是想你的孫女去冒險咯？先不說如果她做不到會早死,就是她選擇去做了,一路上指不定有多少凶險,她一個女娃,不一樣也是早死？」姓九的嗤了一聲。
我被他說得愣了一下,坐下來冷靜想了想。的確,他說的都沒錯,可是這種方法只能保住她自己,那她的父親我的兒子呢？她的後代呢？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有些奇怪,這個人會那麼好心,提醒我用這個方法保住我的孫女,他到底有什麼目的？還是說我猜對了,他果然是不想我們找到九九的尸骨？
這麼想著,我轉了話題︰「你們家那本書,有沒有提到關于樂正九緣的事？」
九澤听到我這麼問,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就反應過來我不想再說那個話題,說道︰「只說了她對你家那老祖宗施了這麼個術,其他的就沒有提到了。對了,你能不能告訴我」
「既然這樣,那你是留下來喝我孫女的滿月酒呢？跟九兄你談了那麼久,我也該去招待招待一下客人了,九兄,那你請自便吧。」我知道他想問我九九那些尸骨埋葬的地點,可我就是不想告訴他,總覺得他好像還有什麼事瞞著我,也不希望我們找到九九的尸骨。
果然,九澤听我這麼說,臉抽了一下,一副有火沒處發的樣子。我懶得理他,自顧自地走出去,招待客人。沒搞清楚他的目的,我是不會告訴他的。
(下面是小杏的口吻)
爺爺敘述的故事,到這里就停止了,不知道後來有沒有什麼事。爺爺寫下這些事情,應該是想讓我知道,一,九九尸骨埋葬的地點;二,提防九家的人;三,這個魘術,真的只有我才能解。爺爺當年想要去解,卻總是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還加重了太爺爺魘術發作的程度。我往後翻過一張紙,這張紙真的是一封信,一封爺爺留給我的信︰
「小杏,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說明你身上的魘術也開始發作了。當年你出生的時候,爺爺好高興啊,非常的高興,可惜很遺憾啊,爺爺不能看著你長大,看不到你長大的樣子,是像你父親,你的母親,還是會有一點像你爺爺我呢？
「也許你知道了這些事,你會害怕,可是孩子,你要勇敢一點,爺爺不希望你只能活到十九歲。爺爺希望你能長命百歲,希望你能長到你有兒孫滿堂,承歡膝下的年紀。
「小杏,爺爺提到的兩種讓你破解魘術的方法,你選哪一個都可以,你自己的命運,掌握在你自己的手里。如果你選擇去冒險,那你就要堅強些,不管遇到什麼困難,你都堅持下去。如果你選擇了另一個方法,爺爺只希望,那個孩子是值得你托付終身的。」
看到這里,我突然就覺得非常非常地想念爺爺,鼻子一酸,差點就流眼淚了。我隱約記起,那時候爺爺是一個人孤獨地住在村子的另一頭,離家有點遠,他偶爾會回家來看我,看我的眼神盛滿了心疼。我拼命忍住眼淚,繼續往下看。
「小杏,爺爺一直都覺得對你有愧疚,什麼都不能為你做,這些事,全部都要靠你自己。孩子,雖然你的命運很殘酷,可是你絕對不能退縮。你就當你在這世上,是一個最特別的人,你可以擁有別人可能一輩子都沒經歷過的青春。你就想著,你並不是和同齡人一樣,只有枯燥的課堂生活,你可以擁有不一樣的青春,別人想都沒想過的經歷。小杏,不要害怕,也不要怨天尤人,爺爺相信,你會是一個懂事的孩子,堅強的孩子,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這是爺爺最大的願望。」
信只有這麼短短幾句話,可是爺爺的心意,全寫在了里面,我能感受得到,我不能讓爺爺失望。我認真考慮過了,這兩個破解魘術的方法,我選擇去找九九的尸骨。雖然另一個方法比較安逸,可是我不能不考慮我的老爸。他很愛很愛我,我也很愛很愛他,我希望他可以和媽媽一起,看著我結婚生子,然後有孫兒孫女承歡膝下,他倆可以頤養天年。我把所有的信紙重新看了一遍,想看看有什麼遺漏的信息。爺爺說當年被殺掉的是九九兩姐妹,同樣是尸骨被分開了的,可是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過年的時候我在老家看到的那副白骨,也是被分開用瓦罐裝著埋的,那這一副是誰的呢？說起來,那時候秋風眠殺九九和她的妹妹時,有分清哪個是姐姐,哪個是妹妹呢？還有,那個樂正九緣又是什麼人,後來去了哪里，她又為什麼要在我身上下這麼一個奇怪又好像沒什麼特別作用的法術呢？
我覺得我陷進了一個巨大的謎團漩渦里面,越陷越深。我有太多的事情想不通,可是爺爺留下的信息並不多,我只能回老家那邊自己去找找看。我想把那些信裝回信封里面放好,不料手一滑,信掉到了地上,背面對著我。我看到背面上爺爺寫了八個大字︰左眼天堂,右眼地獄。
又是這八個字!爺爺在信的前面提到過,說是在老家祠堂的地下室里發現的那本書里寫著的。爺爺把字寫得那麼大,顯然也是希望我能注意到這些字,可是連他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我又怎麼會知道呢？女乃女乃肯定也是不知道的,不然她早就告訴我了。看來,我真的是該回老家一趟了。
我給喻夕打了個電話,說我要回老家一趟。喻夕二話不說,叫我立刻到她家去,听她的語氣那麼急,我還以為她是出了什麼事,立刻馬不停蹄地趕往她家里。去到她家的時候,卻看到她和阿逸兩個人正坐在電視機前,悠閑地打著「魂門羅」。
喻夕看見我來了,水也不給我倒一杯,一把把我拉到沙發上,問我為什麼要突然回老家。本來我是不想說的,因為照他們的性子,我要是說了,他們肯定會跟著我回老家的,我不想他們跟著我冒險。可是我撒謊的時候,一下子就被喻夕給戳穿了,我只好把這件事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果然,兩個人一听我說完,連話都沒說馬上開始收拾行李,然後帶著行李到了我家。老爸看著他們,也沒說什麼,不過我看得出來,老爸听到他們兩個要陪我回老家的時候,明顯是松了一口氣。因為他自己的魘術頻頻發作,他沒辦法陪我，但女乃女乃說了要陪我回老家。第二天,老爸開車把我們送到了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