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年子不用說,自然是她老爹了。ai緷騋四十歲上下的年紀,濃眉大眼,面白美須,看著就是養尊處優的很。不過,相貌勉強還算是過得去,那她也就不懷疑翠姑說她娘曾是京城第一美人的話了鋇。
兩個女人想必就是他爹的兩個小妾,還有庶妹,從來沒有接觸過,自然也不會太過留意,只是盯著她所謂的父親看著,似乎是想要從他臉上看出對將自己拋棄的愧疚。
但是,看了半天,也沒有看見這種表情,倒是覺得衣衫厚重的肩膀上似被雨淋了一般濕意都滲透進去了。
「那個,你——別哭了!有話好好說!」好吧,實在是沒有親情的感覺的的苗吟舒原本是想要感性的叫一聲娘的,但是張了張嘴還是沒能叫出來,就直接以那個代替了。
同時,她在看見她家老爹幾不可見的蹙了蹙眉頭之後,也感覺到抱著自己的她家老娘的身子僵了一僵。
好吧!這樣感覺貌似她很不孝似的,可苗吟舒一時半會對這種陌生的稱呼,還真是沒法叫得出口。
「舒兒,你這是在怨恨娘親嗎?」果然,感覺受傷的苗夫人泣不成聲的從她的肩頭離開,一雙已經紅腫了的淚眼迷蒙的看著她,縴瘦的雙手緩緩爬上她的臉頰,想要仔細的看看這個遠離了她身邊十七年的女兒,奈何,淚流成河,模糊一片,怎麼看也看不清楚。
「沒有的事!」無法代替小吟舒怨恨她的家人,而她不過第一天見面自是無感,自然更加的不會怨恨了,所以很輕快的搖頭,語調平靜的仿佛在說別人的事情。
不過,她此番話一出,在場的除了三個孩子之外,每個人都不由的一震,不可思議的看著她,連冷劍霄都不例外。
只是,苗夫人卻是越哭越凶了,簡直要用嚎啕大哭來形容了。顯然這樣平淡而沒有感情的回答是最傷人的,人常說有恨才有愛不是。
苗吟舒微微冒汗,有些無措的看向也是一臉震驚的翠姑道︰「女乃娘,你告訴他們,我在十里坡生活的很好,所以真的不怪他們!鎩」
沒有愛自然不會有怨恨,苗吟舒的心里就是這樣平靜,也管不了別人是怎麼樣想的。
眾人聞言,又是一震,只是心思卻已經迥然不同了。
苗景甫震驚的是,這個女兒表情平淡的說出自己過得很好,而只有他知道,為了少一份麻煩,他打算著讓她在偏僻的山村自生自滅,因而早就斷了她們的補給。
她原該是落魄的回來,然後感恩戴德他們居然還記得她,然後痛哭流涕的傾訴在外的一切心酸。卻不想,她不但平靜的沒有任何一絲波動,還能說出她們過得很好。
而這番話自然令得他認真的打量了起來。
眉若遠山黛,眼若杏核圓,瓊鼻朱唇,粉頰生嫣,十足十的遺傳了她母親絕美的相貌。更因為眼中閃耀著自信而顯得更加的靈動。
她脖子上圍著的一個白狐毛的圍脖,雖然似乎是被火燙焦了一些,但看得出來是貨真價實的白狐毛制成的。還有遮頭曳地的連帽大氅,他雖然認不出這是什麼動物的皮毛制成,但看毛色的光澤度,也知道定然不會是普通的皮毛。
再看翠姑,這個當初還是個青澀丫頭,如今不但有了少婦的風韻,就是她身上的穿戴,也已經不是一個下人的配備了。
同樣的一件大氅,只是沒有遮蓋住頭面,可以清楚的看見她梳著婦人的發髻,發髻間珠翠雖不是很多很張揚,但就那支碧玉梅花簪一看便是價值不菲的。
她們這是發生了什麼樣的改變了?
苗景甫不由的暗暗後悔當初在撤了苗吟舒的補給之後,沒有再派人監視她,不然這會兒就不會因為事情出了自己意料之外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苗夫人還在抽抽噎噎,苗景甫在想著自己的心事,那兩個姨娘也各有各的想法呆在原地不動。
玩耍累了的小兆兒總算是忍不住的跑到苗吟舒身邊,扯了扯她的大氅道︰「姐姐,我餓了!」
「兆兒,快過來!」還沒等苗吟舒反應呢,翠姑心里就是一緊,趕緊一把抱過小兆兒,此時就更加的後悔沒有與苗吟舒之間劃清真正的主僕關系,如今還真是不知道怎麼辦了。回到主宅若是還不分主僕尊卑的話,不知會不會引起老夫人他們的反感。
苗吟舒自是看明白了翠姑又開始畏首畏尾的想法了,不由的翻了個白眼,干脆直接了當的問道︰「你們讓咱們進去嗎?不讓的話,咱們便要去另外找住的地方了!」
話說這大過年的天還真不是一點點的冷,干站在外面是要著涼的!
「嗄~」苗夫人仿佛是恍然大悟的模樣,立即一邊擦拭著眼淚,一邊牽著苗吟舒的手就要進去。
「等一下!」苗吟舒叫住她,然後又對著她爹道,「我那三匹寶馬吃食可是很挑剔的,你關照一下馬房好好的照看好它們!」
在別人的地盤上,苗吟舒自然不能將皎雪隨意的放回空間中,所以為了嬌氣的皎雪飛馬,她當然先要為它們討好一點福利了。
皎雪老大似乎很滿意主人還想著它們,眨著烏溜溜的大眼蹭了蹭苗吟舒的另一只手。
「皎雪乖乖哦!」苗吟舒立即回手模了模它的頭,互動的感情顯然是要比一廂情願拉著她的親娘更親近些。
苗景甫沒有料到自己的女兒居然以命令式的語氣跟自己說話,差點兒就氣得想要咆哮以揚父威,但想到自己還有求于她,只能暫時忍下這口氣,點頭道︰「好!」
苗吟舒可沒有忽略他眼神中閃過的怒氣,也只是看出他是強行壓制了下去的,便更加的確信這一次回家,恐怕不是一家團圓那麼簡單了。
進到大廳里,少不得又與老夫人一陣寒暄,看著婆媳兩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一左一右抓著她的手,感覺到兩位姨娘審視的目光,還有親爹算計的深沉。
本是對這份親情無感的苗吟舒心中微微一動,憋了許久,終于憋出了眼淚來,立即就乘勢抱著老夫人和親娘一陣痛哭。哭得那叫一個聲嘶力竭,痛徹心扉,就真的是一個被拋棄在外的孩子忽然回到了家,然後感受到了親人的思念的正常反應。
不例外的自是老夫人和大夫人回以更痛哭的哭聲,一遍一遍的叫著苗吟舒的名字,里面除了為人母為人祖母而不得已的愧疚,更多的是想要好好的填補對孩子的虧欠的決心。
苗喬氏和苗黃氏原是抱著看笑話的態度,才從里跟到外,又從外跟到里的。一開始想著果然是放養在外面的野丫頭,不但不懂禮數,連父母親情都沒有放在眼里,反而關注幾匹不通人性的畜生。
沒料到,進了大廳,卻一改淡漠疏離的態度,如今反而抱著老夫人和大夫人哭得正歡,讓她們一時間都不知道怎麼回事了。
不由得相視一眼之後又一起看向苗景甫,見他似乎也微微有些動容,一個喜一個憂的各懷心思思考以後的問題。
「姐姐!姐姐!」始終被翠姑抱在懷中的小兆兒如今實在是忍不住獨立的咕咕叫了,也不明白姐姐怎麼遇見了陌生人就不跟自己好了。于是,便耐不住的再次開口。
老夫人似乎這才注意到翠姑懷里的孩子,還有俊逸非凡的冷劍霄,眸光微微一動之後快速的隱去,抹了一把眼淚,甕聲問道︰「舒兒,他們是……」
「哦,女乃女乃,我來介紹一下吧!」苗吟舒的眼淚說收就收了,一把從翠姑懷中接過小兆兒抱到老夫人和大夫人的面前道,「女乃女乃,娘,這是女乃娘的兒子,我給起的名字叫苗瑞兆。因為是我親手接生的,所以便認了小兆兒做我弟弟!兆兒,叫女乃女乃和義母!」
沒將苗景甫算在內一起介紹,苗吟舒是故意的,她倒是想要看看,她這個名義上的親爹忽然將她召回來是什麼意思。
「小姐……」自從回來之後就一直戰戰兢兢的翠姑一听苗吟舒這樣介紹這個孩子,還要叫他如此叫人,立即嚇得臉都白了。
老夫人和大夫人顯然也沒有料到苗吟舒居然認了一個家生子做弟弟,還要讓他叫她們女乃女乃和義母,一時間也有些不知所措的不由同時看向了苗景甫。
小兆兒其實不大願意叫人的,因為他年紀雖然小,可門檻也精著呢,一看就知道她們都不如姐姐真心的待自己好的。但家苗吟舒對他眨了眨眼楮,小家伙立即心領神會的甜甜叫道︰「女乃女乃!義母!」
苗景甫感覺到廳中所有人的視線都看向了自己,眉心立即一皺,厲聲道︰「胡鬧!」
他這兩個字當然嚇不倒苗吟舒,小兆兒年紀畢竟小,也無感,但是翠姑卻不同了。
她畢竟是從苗侍郎府出去的丫鬟,擔著苗吟舒的一聲女乃娘,她已經有些心驚膽戰了,又因為苗吟舒讓小兆兒的稱呼,腿腳本來就開始發軟了。
此時苗景甫一聲頗具威嚴的厲喝,立即嚇得她普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瑟瑟發抖,不敢出聲。
看著這個改不了心里卑微的翠姑,苗吟舒無奈的暗中嘆口氣,也不去拉她起來,免得她待會兒受不住還要跪,而是直接反問她爹道︰「敢問爹爹,什麼是胡鬧?」
「 ……」苗喬氏和苗黃氏見苗吟舒居然敢面不改色的這樣反問一句,不由的都倒吸了一口冷氣,暗道,果然是野孩子,居然敢頂嘴!
但心里,又同時有著幸災樂禍的愉悅,野孩子回來,果然是大有熱鬧可看啊。
苗吟蝶不知道她娘心里打著什麼算盤,但是,向來畏懼爹爹的她見這個姐姐居然敢跟父親較勁,心里油然而生起一種崇拜之情來。
老夫人和大夫人也是驚了一驚,沒有料到此種情況。
冷劍霄從進來後一直保持著從容的微笑,此時,眸光一閃,笑意更深了些︰是呢!什麼都不作為的小丫頭可不是他認識的小丫頭啊!
馮曉青也不見害怕,事實上,她見翠姑跪了下去的第一時間就想要將她扶起來的。因為在苗家的習慣,雖然知道翠姑一直沒有將自己當主子,但他們這些下人在苗吟舒的教導下,可是將翠姑和小少爺完全當主子看待的。但見苗吟舒只是看了一眼翠姑而沒有動作,也沒有吩咐,她便也就靜立不動。
「你與一個家生子稱姐道弟,沒有一家主子的威嚴,還擅自讓他叫你祖母女乃女乃,叫你母為義母,違背了綱常道德,這不是胡鬧是什麼?」苗景甫氣得吹胡子瞪眼,暗想著要是這個丫頭也讓那卑賤的野小子叫自己義父,這豈不是讓他的顏面掃地了。
「哦?是這樣嗎?」苗吟舒卻不見惱恨,反而淡淡一笑,只是笑意不曾到達眼底而已︰「或許,對你們來說,翠姑不過是你們當初買來的一個丫頭,身份卑賤不值一提。但是,對于從小與她相依為命的我來說,她就是我唯一的親人。若沒有她,我或許早已經是一堆白骨了。若沒有她,我更不知道親情是什麼,有家人的感覺是怎麼樣的。所以,我能夠平安長大,自然是要將她當做最親的人來對待,她是養我長大的女乃娘,她的兒子自然是我弟弟。敢問一下父親大人,我知恩圖報,沒有因為從小被拋棄而長歪了思想,這也算是胡鬧嗎?」
「你……」苗景甫沒有料到苗吟舒會直接說出當年被舍棄的事情,他還以為她能夠回到這個家,一定會感恩戴德感激涕零呢,沒想到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令得他一時失語,只能惱怒的瞪著她。同時心中又暗暗計較,將她帶回來的決定究竟是對是錯了。
「孩子!舒兒!對不起!對不起!爹娘當初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你原諒爹娘吧,啊?」苗吟舒這一說,只讓大夫人哭得越發的傷心,特別是說到有可能已是一堆白骨,當真是將她這個不稱職的娘親的心都要撕碎了的。
「是啊!我的兒啊!咱們當初也是有著千般萬般的無奈,才將你交給翠兒帶走的,那時也是為你著想,不然,你要是在府中,被那有心人去朝堂上奏上一本,咱們一大家子都已經身在黃泉之下了呀!」老夫人也抹著眼淚,傷心欲絕的想要寬慰苗吟舒受傷的心。
苗吟舒掃了一眼廳中的眾人,視線一一從他們的臉上略過,最後停在老夫人的面上平靜的道︰「女乃女乃,你們這次叫我回來,我也不是要回來跟你們算舊賬的。畢竟,過去已是過去,不可能讓時光倒流從來一回。而我此番說這些話,也不是要故意的頂撞父親大人,更不是借機訴苦,只是想要表達我對女乃娘的感激之情。」
苗吟舒一邊說著話,一邊又掃了一眼怒容滿面的苗景甫,接著道︰「你們或許每日里有吃有喝又睡得好,覺得一兩銀子丟也就是丟了,半分不用在意。可你們又哪里知道,當你們斷了寄給我的那一兩銀子之時起,女乃娘是如何含辛茹苦的撫養我的。她為了我,甚至不惜委身給一個狼心狗肺的臭男人,不但失去了尊嚴和清白,還又多了一個包袱。但是,即便是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女乃娘想著的也是要舍了自己的命而讓我好好的生活下去。所以,你們覺得,我不應該將她當做最親的人嗎?我不該將差一點來不到這個世上的小兆兒當成自己弟弟嗎?」
後面苗吟舒究竟是說了什麼,老夫人和大夫人其實並沒有听進去多少,而早已經糾結在她所說的斷了銀子的補給的時候,兩雙紅腫的眼眸紛紛看向了苗景甫。
苗景甫更是沒有想到苗吟舒居然在回來的當天就翻起了陳年舊賬,真是氣苦,奈何此時母親在堂,而且,心里又有別的打算,只能忍氣吞聲的避過她們的視線不作聲。
苗吟舒見狀冷冷一笑,心道自己果然所料不差,雖然不知道老夫人和娘親對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愛護和愧疚,但這位親爹看來是絕對沒將自己當回事的了。
「我可憐的舒兒啊,是娘對不起你啊!」大夫人收回埋怨的視線之後,又一把抱著苗吟舒合著小兆兒殷殷哭泣了起來。
苗吟舒見此情狀,也知道見好就收,何況,以後日子還長著呢,只要她這個老爹不動自己的歪腦筋,她就安安分分的待在這個家里。要是有別的目的,那也就別怪她不給情面的回報一下他了。
于是,眼楮用力的擠了擠,回抱著大夫人也是一陣痛哭。
冷劍霄的眼楮不由的抽了抽,深深的覺得自己這一次跟著她來絕對是來對了,這丫頭不是個笨蛋,演技也還真是不錯,就算是別人打著親情的招牌,恐怕也不能隨便攻破她的心房。
祖孫三代正哭得歡呢,外面忽然傳來一陣陣的鞭炮聲,眾人稍稍的被驚嚇了一下往外頭一看,呵,天都黑了。
「娘,夫人,吟、吟舒,你們都快別哭了,難得今年咱們終于團聚了,還是歡歡喜喜的過一個團圓年吧!」苗景甫略感頭疼的說了一句,然後又對苗喬氏道,「你快去叫廚房上菜吧!」
「是!老爺!」貪吃的苗喬氏老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只是一直沒敢插嘴,這時候得了命令立即跑出去叫上菜了。
「是啊!娘,女乃女乃,如今我回來了,以後咱們有的是時間說家常聊天!都不哭了,哭多了眼楮不好,也頭疼!」她不但頭疼,肚子也餓啊!而且,還能明顯的感覺到小兆兒的肚子一陣陣的叫喚著呢。
「嗯!對!對!舒兒說的對!舒兒娘,你也快別哭了!眼楮本來就不大好了,再哭可就連我這個老婆子的都不如了!」老夫人率先止哭,還沒忘記一直跪在地上的翠姑,親自蹲將人扶了起來道,「翠兒丫頭啊,這些年難為了!你的功勞,咱們一家子一定都記著。既然舒兒尊你為女乃娘,又認了你的兒子做弟弟,那麼你也就是咱們苗家的一家人了,以後就不分彼此的好好生活在一起吧!」
「老夫人!」翠姑這下可是受寵若驚的紅了眼楮,眼看著又是一輪悲情戲了。
苗吟舒實在餓得夠嗆了,可不準備再悲情下去,立即對翠姑道︰「女乃娘,你以後可再也不許在我面前自稱奴婢了吧,你看女乃女乃都認同你的功勞了!好了!好了!我和小兆兒的肚子都快餓扁了,咱們有什麼話就邊吃邊聊吧!哦!對了,女乃女乃,我跟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冷劍霄冷公子,是小兆兒的先生,這位是季言志,兆兒的師兄,馮曉青,隨伺我的丫鬟,但是在我家沒有這麼多的階級差別,吃飯都是同一桌的!」
她可不想吃個飯,還得讓人生地不熟的馮曉青帶著言志跟一群陌生的下人一起吃,苗吟舒就干脆直接說了。
苗景甫的臉色又暗了暗,但考慮大局,還是沒有再出聲,只是帶頭先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