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駕到!」外面又有太監的唱諾高聲傳過來,眾人紛紛讓開一條通道,氣氛緊張的看著明黃衣衫有些凌亂的宣德帝帶頭疾步而來,他身後依次跟著幾位王爺。
葉斐然也在其中,雖然自然卷的發絲因為沒有來得及梳理而稍顯凌亂狼狽,手中長劍也不曾離手,但面上鎮定,身上亦無劃傷,讓苗吟舒和雲洮不由的松了口氣。
葉斐然即便腳步匆匆,但也看見了苗吟舒,路過她面前的時候,給了她一個寬心的微笑,隨著小眾的隊伍腳下未停的跟了進去。
宣德帝一行人入了皇太後寢院,方才讓開的那條通道又再次被圍攏了起來,其間自然有人開始小聲的議論著誓。
「方才那女聲,不知是不是皇後娘娘的聲音,會不會是她月復中……」
「噓!休要妄言……」有人立即警告
「是啊,你不要命啦,胡亂的咒人!」也有人雖然這樣說著,但聲音里卻似乎帶著點幸災樂禍。
「可是,皇後娘娘懷孕初期……」先前那人還是忍耐不住擔心敦。
「都說不要再說了,不然小心你十個腦袋都不夠保的……」
苗吟舒沒有心思听他們究竟說什麼,只佔著最好的位置,聆听著里面的動靜。可惜,外面即便眾人只不過小聲的說著話,但他們畢竟離主殿太遠,除了偶爾的哀嚎,听不清里面有任何的響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里面連哀嚎聲都沒有了,靜得她身後的議論聲就越發的清晰。
「你們听听,都沒有聲音了,是不是皇後娘娘她大不好了?」不知又是誰說了這麼一聲,卻是壓下了許多的嘈雜,眾人竟一致屏住了呼吸,不知是在聆听寢院中的後續發展,還是因為這個猜測害怕了。
不多時,腳步又凌亂了起來,宣德帝身邊的大太監李蒙匆匆的出來,都不用他喊讓道,原本圍攏在一起的人又自動的讓開路。
再接著,葉斐然和二王爺葉斐雄帶著幾名武將也走了出來,兩人的面色凝重,葉斐然甚至都沒有來得及看一眼苗吟舒就在她面前匆匆而過。
這是怎麼了?
所有人都有著這樣的疑問,可是,此時卻沒有人敢問出聲來。
明明院外有著上百號的人,可是卻寂靜的只能听見早起的鳥兒們的歡唱聲了。
沒多一會兒,馮貴妃、雲妃以及此次有幸前來陪皇帝避暑的一干妃嬪先後急匆匆而來,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片忐忑,大約是在猜想皇上招她們來此的目的。
晨光大亮的時候,葉斐然和葉斐雄一行面色凝重的也回來了,只不過,比出去時多了一樣東西在一個武將的手里拿著。
再過一時,里面忽然傳出大聲痛哭的聲音,還是听不清是誰的聲音,但卻能听出哀戚的叫喊著︰「臣妾冤枉!臣妾冤枉……」
冤枉嗎?或者是的吧!可是,再冤枉又如何?皇帝和太後若是認準了,那出手絕對是又快又狠。
人群里***動了起來,或者是至親的人能夠分辨出那嘶聲裂肺的聲音正是出自自家女兒,一位中年美婦人忽的哀嚎一聲,並叫到︰「快!快去請老爺過來!」
「是!」有丫鬟應著,擠過眾人倉皇的往議事殿的方向跌跌撞撞的派去。
有人認得那是誰家的丫鬟,雖然沒有出聲,但視線已經齊齊想著中年美婦人——馮丞相之妻馮夫人看去。
「夫人,可是出了什麼事了?」有人不知是故意的,還是確實出于關心的問道。
因為寂靜,所以,百人之眾中,聲音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中。
站在前面的苗吟舒和雲洮也順著聲音轉身看過去,這才發現人群中已多是女眷,一品大員們已經按照老規矩去議事殿等著皇上了。
這也就難怪,馮夫人會讓下人去找馮丞相了。
看來確實是馮貴妃出事了,苗吟舒暗暗沉吟著,難道那場大火真的是皇後自己放的嗎?在知道自己月復中的孩子因為早前被皇太後刻意隱瞞,或是暗中施了什麼毒手,無法成為正常的孩子的時候,她鋌而走險實施了這個計劃。
又或者,正巧皇上遇刺,她便借著刺客之手導演了這一場火災。
但是,就算是她臨時起意的決定,想要嫁禍給馮貴妃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卻為何事情進行的這般順利?
她不解,即便是想破了腦袋,也還是不解。
別人不管是關切的問題,還是等著看笑話的問題,馮夫人都保持緘默沒有回答,馮玉燕也難得安靜的站著,母女二人只翹首以盼著馮丞相的到來。
皇太後的寢院離議事殿很近,沒一會兒的功夫,馮丞相就急匆匆的趕來,身後還跟著幾個跟他交好的一品大員們和他們的兒子馮玉祁。
「老爺!」馮夫人在人群里哀哀的喚了一聲,渴切的看著自己的丈夫。
馮丞相就像是沒有听見自己夫人的呼喚一樣,徑直走到了院門外,對著守護的禁衛道︰「勞煩稟告皇上,我
tang等求見!」
那禁衛小小的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進內去通報了,沒一會兒出來時,已是得了同意,卻是只讓馮丞相一人進內。
馮玉祁焦急的想要表達什麼,同僚們也表示他們要再度呈情,但馮丞相此時頗有大將風度的阻止了他們的不安,在禁衛請的手勢中,昂首走了進去。
馮玉祁無奈的看著父親的背影,手心蜷了蜷,一回頭原是想要找母親的方位,卻看見苗吟舒正站在最前面,自己的身後不遠處,便轉身走了過去,有禮的問道︰「苗姑娘,你可知里面發生了什麼?」
苗吟舒微微搖了搖頭道︰「外面听不見里面的聲音!」
馮玉祁自嘲了一下,是啊,大家都在外面,都不知道里面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何皇上不先追究刺客的事情,反而是來了皇太後的寢院中,可他還傻傻的問了這麼一個問題。
「哥!你在那里做什麼,還不過來!」馮玉燕在後面看不得自己哥哥與情敵說話,立即叫道。
「苗姑娘,那我先過去了!」馮玉祁當然知道自己與苗吟舒搭訕是有多麼的唐突,但他也沒法控制在看見她的時候會想要和她說上一兩句話的沖動,而且,還是問了一個白痴的問題。
「大公子請便!」苗吟舒施了一禮,倒並不計較馮玉燕那不善的語氣。
日頭漸高,有人已經站不住了,一是因為過了早飯的時候肚子餓了,二也是烈日當空照,即便是避暑勝地,可站在大太陽下也還是受不了。
可是,誰都又沒有離去,因為他們想要得到第一手的消息,看笑話也好,或者怎麼也好,就想要知道里面到底怎麼了。
有人緩緩的往樹蔭處躲去,或者找個地方小坐一會兒。
「苗姑娘,咱們也往陰涼處挪挪吧!」一直在苗吟舒身邊的雲洮提議道。
苗吟舒先沒有應聲,只往後看看,見最靠近院門口的樹蔭底下已經站滿了人,便道︰「不了,我還是先回去吧!」
是啊!回去吧,不管里面發生了什麼,但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了,就算是守在外面,第一時間听見消息又如何,發生的已經改變不了了。
雲洮沒有想到她這樣說,稍稍的怔了怔後,扯了扯嘴角道︰「也是呢!呆在這里也未必能知道些什麼,我與你一起走吧!」
話音剛落,院門里有人急速的走了出來,是皇後身邊的芝蘭,正紅腫著雙眼,一眼就看見了苗吟舒,碧娜上前行禮道︰「苗姑娘,娘娘醒了,想要吃您做的點心,請姑娘隨奴婢進來!」
娘娘醒了!要吃點心!
這樣的兩個句子讓所有人的猜測又更加的豐富了起來,可苗吟舒已經來不及想些什麼,因為只有進去了,親眼看見里面的一切,才能知道究竟是怎麼了。
琉璃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放她一個人進去,苗吟舒抬腳的時候,她也戒備著亦步亦趨的跟著。
皇太後的寢院很大,從院門口走去正殿也要小半盞茶的功夫,所以,難怪人在院門外的時候,除了有極大的聲音,外面就听不清了。
穿過一片小楓林,正對著正殿的是一塊空曠的場地。此時,場地上站了許多的將士,禁軍和太監宮女,擋住了視線,叫人看不清里面。
芝蘭引領著苗吟舒和琉璃從一旁的小徑繞到後面的小廚房,說了一聲要給皇後娘娘做吃食,便揮退了原本在小廚房伺候的人。
苗吟舒知道芝蘭這是有內情相告了,便讓琉璃守在了外面,以防人走進偷听。
「娘娘想要吃什麼?」點心是要做出來的,不然這一番舉動就太明顯了,苗吟舒便先問道。
「娘娘失血過多,苗姑娘給娘娘做些補血的湯品吧!」芝蘭的眼圈兒又紅了,哽咽了一聲,並抹了抹眼淚。
「嗯!」苗吟舒低應了一聲,挑選小廚房中現有的紅棗、赤豆、桂圓,又讓琉璃叫一個宮人去醫藥房那些川穹和當歸來。
僅一句失血過多,她已經知道那個苦命的胎兒已經不保了。
「娘娘讓我問苗姑娘,今晚的事情是你安排的嗎?」幫著苗吟舒一起洗赤豆,剝桂圓的時候,芝蘭忽然這樣問道。
「額?」苗吟舒一驚,側頭看著同樣也看著自己的芝蘭,四目相對間,都訝異的同時低呼,「不是你!」
「不是!龍胎本就不好,娘娘就不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失火的時候,娘娘還在熟睡之中,要不是小虎子機敏,背了娘娘逃出來,後果就更加的不堪設想了!」芝蘭低聲道,滿臉的疑惑,「不是咱們的話,真的是外敵傾入嗎?」
「刺客那邊是怎麼說的?還有方才的哀聲和大喊冤枉又是怎麼回事?」不是皇後借力,而是刺客也不想留下皇後肚子里的嫡子嗎?還是別人借了刺客的東風?
「奴婢隱隱听說是與行宮行刺的乃是同一撥人,可是,娘娘也想不明白他們為何還要放火!」芝蘭一一回答道,「方才呼叫的是馮貴妃,二王爺,五王爺在她寢院中搜查出了藏在柴房中點火的火折
子和煤油罐!」
真的是馮貴妃?
不!應該不可能的!馮貴妃就算是想要弄掉皇後肚子里的孩子,但她也不會使出這麼明目張膽的動靜來的。
那會是誰?皇太後嗎?她不想留下宣德帝的嫡子,所以才會在明明知道皇後有孕,還讓太醫說了謊,且配了據說是安神寧心的湯藥給皇後服用,以致于別的太醫在跟蹤了皇後的脈象之後,診斷出這個孩子不能留的結果出來。
或者,還有第三,或者第四個人不希望皇後肚子里的孩子出生?
「那皇上會如何責罰馮貴妃?」或者,想要借此事一箭雙雕,弄沒了皇嗣,又扳倒馮貴妃?
苗吟舒真是不敢往下想了,只覺得越想,就越多的人有嫌疑,包括那個溫婉的雲妃在內。
「已經降了貴妃的位份,貶為寶林!原是要打進冷宮的,但馮丞相及時出現,皇上便看在丞相的面子上收回了成命,只貶了位份。本是要將三皇子教養在皇後名下,但太後未準,便教養在了雲妃的名下了!」芝蘭說道。
雲妃麼?忽然膝下多了一位皇子,這代表什麼?代表什麼呢?
她真的不敢想了,皇宮的黑暗一面,顯然要比電視劇中看見的更加的陰狠。
「娘娘還好吧!」轉移話題吧,不要再深想下去了,這種事情,她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不過,也要感謝這一場大火,這一個陰謀,不然,被迫弄掉皇後肚子了的孩子的就將是她了,這也是要感謝一番那個暗中借力的人吧。
「本是意料中的事情,娘娘雖然傷心,但也能堅強的挺過來,只是太醫說娘娘受驚過度,可能要調理好些時候,才能重新侍寢!」芝蘭又低嘆了一聲,噙著眼淚苦笑道,「不過,娘娘說,還是要感謝這個暗中下手的人的,不然,讓她自己親手將……」
苗吟舒默然沒有接話,只機械般的將洗淨去殼的赤豆、紅棗和桂圓放進鍋中炖煮起來。
沒一會兒,宮人拿了藥材專遞給了琉璃送進來,兩人就再無言語,直到補血的湯羹炖好,芝蘭領著兩人有幸成為除了皇太後和皇上之外第一個見到皇後的人。
皇後的臉色很不好,蒼白的就像隨時都要離去的模樣,太醫們已經被打發了出去,只留下貼身的芝蘭和苗吟舒、琉璃。
苗吟舒原本以為皇後會跟她說些什麼,但她不知是小產了之後沒有力氣說話,還是覺得心事了了便沒有必要再多說什麼,只在芝蘭的喂食下一口一口的喝著補血湯。
是啊!不管是自己安排的,還是別人算計的,或是誤打誤撞的,心事已了,那就只有先養好身子,能早日服侍皇上,就再有機會孕育龍種。
她——一定是這樣想的吧!
苗吟舒靜靜的站在床塌邊,看著皇後那蒼白柔弱的臉。
至于三皇子教養在誰的名下都成,只要不讓她教養就行,沒有人會真心的願意教養「害」了自己孩子的人的兒子的。
所以,皇太後的決定是明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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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亂的一天過去,夜幕降臨之時,葉斐然才匆匆的來到雅園。
渾渾噩噩了一天的苗吟舒正準備睡覺,見他到來,便只有強打起精神。
「今天,嚇壞了吧?」坐在小花園的一個小亭子了,葉斐然讓她靠著自己,關切的問道。
「嗯!」她輕應一聲,雙眸微垂,享受著在他懷中的安全感。
確實嚇壞了,同時又暗自慶幸著,可這份秘密,除了她自己和皇後、芝蘭,誰也不能告訴。
所以,即便她此時累的很想要睡覺,也希望他能陪著自己說一會兒話。
「刺客的事情,禁衛們已經全力以赴的在查,各處也加強了巡視,應該不會再有人敢輕易闖進來了。」他自然以為她是因為刺客的事情嚇壞了,便寬慰道。
「是同一撥人嗎?」和行宮的那次行刺。
「應該是的!」葉斐然點頭道,「雖然都是趁著夜色而來,被抓住的也服毒自盡了,但是御醫說毒藥是同一種,那便是同一撥人!」
「蒼翼朝已經和平了上百年,為何還有人想要行刺呢?他們的目的真的是皇上嗎?」苗吟舒隨意的問道,卻是她心中最深的隱憂。
行刺!縱火!雖然這兩者間好似並無關聯,馮貴妃不可能養著刺客行刺皇上,馮丞相也不可能背叛效忠的皇室,可是,同一時間發生的事情,讓人想要不懷疑都沒有辦法。
葉斐然不懷疑嗎?宣德帝不懷疑嗎?
葉斐然果然默了默,輕輕的撫著她披肩的青絲道︰「所以,皇上更震怒的是縱火的事情,才一有了證據,便將馮貴妃降了位分。」
「這就是震怒?」失去了一個孩子,而「證據確鑿」的嫌疑人只是被降位份,這總有著說不過去的一面。
葉斐然又默了默,才道︰「丞相府在朝中的根基深厚,皇上總是有所忌憚的!」
是啊!孤家寡
人的皇室背後是錯綜復雜的朝臣們盤結而成的大網。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所以,高高在上的君王也有著自己的無奈的吧。
所以,馮貴妃「犯了」如此大錯,也就是被降了位分,且不影響到馮玉燕。
對啊!這件事情的背後還有一個馮玉燕,若不是馮丞相家底深厚的話,她馮玉燕是不是就不能嫁給葉斐然呢?
苗吟舒猛地打了個激靈,總覺得這件事情的背後牽扯了太多人的利益,包括她自己。
是的!包括她!
如若,沒有這次的縱火,她被迫與皇後合作的話,成功便是現在的局面,不成功,那她是不是成了替罪的羔羊,因為她——嫉妒馮玉燕,才想要陷害馮貴妃,將馮玉燕的靠山除去?
忍不住再打了兩個寒顫,苗吟舒終于發覺,深宮內院,每個人的心思都夠深沉,夠狠毒的。
「怎麼了?涼嗎?」感覺到她的寒顫,葉斐然雙臂將她更加的擁緊。
「嗯!」涼!的確覺得寒涼!她不過是個小小的商女,卻已經被卷入了宮廷的爭斗中,想要月兌身,已是不能。
除非,除非——她毅然放棄身邊的這個男子!
她抬起頭,看著夜色中那雙比星子還要璀璨的雙眸,看著與初戀的情人高度相似的一張臉,手指緩緩的爬上他溫潤如玉的臉頰。
微涼的指月復,感受著他臉上的溫度,緩緩的描繪著他的輪廓。
他的眸色微深,如玉手指握住她的小手,輕輕的放在唇畔,在她掌心留下一個溫熱的輕吻。
他的嗓音帶著蠱惑般誘哄︰「舒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