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很暗，沒有開燈，窗外是深藍的夜空，大氣層反射城市燈光，帶起特殊的髒髒的昏，把白色的牆壁映出一圈紅色的光暈。
微微泛著藍色的白光的電腦屏幕，照亮工作台前不到一平米的範圍。
童宜家呆坐在椅子里，脊背挺得很直，右手一直放在滑鼠上，卻一動也不動。臉一半隱在陰影里，一半被屏幕的光照出一種詭異的蒼白，像條死去多時的尸體，僵硬麻木，面無表情，生著斑駁的尸斑，散發著地底腐朽的氣息。
屏幕上是張做了一半的配色圖，跳月兌的隻果綠和安靜的水藍色的搭配。童宜家望著它發著呆，眼楮的焦點落在屏幕上方遠處的虛空之中，也不知道在想著什麼，又或者是什麼都沒有想，只是單純在發呆而已。
房間在這樣昏暗而詭異的氣氛中沉默著，一直到didi的短信聲將童宜家驚醒。
拿起手機看了看，是楊彥聖發過來的，里面只有「對不起」三個字。
單刀直入，沒半句多余的解釋說明。
童宜家捏著手機，微不可察的嘆了口氣，手機右上角顯示的時間，已經是深夜一點多了。原來自己已經僵坐在這里快兩個小時了，難怪肩背一陣難耐的僵直的疼痛。
室內的空氣中飄著濃烈的煙味，因為沒有開窗的關系，已經兩個多小時了仍然沒有散去。
童宜家沒有回復就直接放下了手機，然後緩緩地扭了扭脖子，聳聳肩膀，放松下因長時間對著電腦發呆而僵硬的脖子和肩膀，耳中仿佛听見她的肩膀和脖子的肌肉關節「喀拉拉」痛苦的申吟聲。
童宜家拎起桌子上davidoff的盒子，從里面抽出了最後一支煙叼著，左手從火柴盒里抽出一個木制桿的火柴，火柴頭輕劃過擦皮，嚓一聲跳起一朵小火花，被電腦屏幕的光照成詭異的青紅。
點著了煙，童宜家沒有急著吸，視線集中于左手拇指和食指間的火柴棍上，沉浸在它的火花中，看著它一點一點的燃燒，無限的接近手指，直到皮膚傳來溫熱的灼感，然後不甘的熄滅，留下一縷青煙，像夭折的生命最後的嘆息，很快消失在了空氣中。
這種特制的低溫火柴，在火焰接觸到皮膚後就會自己熄滅。
將殘留的火柴梗丟到積滿煙頭和煙灰的煙灰缸里，童宜家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夾著煙身，緩緩深吸了一口煙，讓煙味填滿整個肺部里，任由尼古丁在肺里面逡巡了一陣，一邊用右手的手指插進頭發里，順著發絲的方向按摩木木的頭皮，享受著這好像觸電般微麻酸癢的感覺，終于好像重新活過來了一樣，她嘆氣，緩緩的吐了出來煙圈。
雖說剛才這一口吸得及深，童宜家還是覺得不怎麼過癮，可能是因為屋子里濃重的煙味持續了太長時間，讓童宜家的味覺都麻木了，對尼古丁的味道失去了原有的敏感。
每次做設計的時候，童宜家的煙癮就特別大，一支接一支的抽，就算雙手要操控鼠標和鍵盤，根本無暇抽煙，也要點一支架在煙灰缸的邊上燒，讓整個空間充滿煙味。
這樣特殊的嗜好，不全是因為壓力，只是因為她覺得煙味給鼻腔和肺上的灼燒感，能伴生靈感。
童宜家將右手的手臂橫過胸前，托起夾著煙的左手，光腳踩過雪白的進口羊絨地毯走到窗前，唰的一聲橫拉開半扇落地窗。
夜風呼嘯著，在打開窗的第一瞬間爭先恐後地灌進屋子里，三月的夜風，夾著寒沁沁的涼氣，激得童宜家一個哆嗦。煙灰瞬間被風擊碎，順著風的方向落在臉上和向後飛散開來的頭發上，又很快被風吹走。
南國的三月初，白天開始暖和起來，但夜風還是有些寒涼，把只著單衣的童宜家凍了個通透。但她一點也不在意，好像沒覺得冷一樣，迎著風，眯起眼楮，斜斜倚在落地窗的窗框，時不時啜上一口煙，任由風吹動她的衣角，單薄的身軀遠遠看去，像一張掛在窗戶上的紙，隨時都可能被風吹落樓下。
只一小會兒，屋里的煙味就被吹散得七七八八。
俯瞰著夜色下的城市燈火形成的河流，童宜家一邊抽煙，一邊想象著從這里跳下去，風吹過耳邊的呼呼聲。
夜晚的城市，少了些喧鬧和車來車往，好像變得比白天更干淨了些。
童宜家住在21樓，只要是個精神正常的戶主，應該都不會同意設計師將房子設計成能打開的落地窗，除非戶主便是那個設計師。
之前，房子的設計圖剛出的時候，楊彥聖看到童宜家做的設計圖時，就對這個落地窗的設計做出過一針見血的評論，說這是她潛意識里那種自我毀滅的情緒的體現。這樣的落地窗，是她為自己有朝一日從這里跳下去提前做好的準備。
當時不過是換來她的一個白眼和一個虛無的笑容。
後來，童宜家每一次站在打開的窗前，想象著跳下去時急速墜落的感覺時，都會想起楊彥聖的那句評論，自己果然是有很深的自我毀滅的潛意識，而楊彥聖，果然是最了解她的人。也越發感動于當初楊彥聖不阻止她的設計，只是暗地里囑咐工人把玻璃換成了強化的防彈玻璃的用心來。
想起昨天晚上，自己故意甩給他的冷臉，又像得了失心瘋一樣，把他的邁巴赫開去撞了樹，而且他還在車上，還說了那樣的話。
她一回到家其實就開始擔心或許他們兩人的關系說不定就會在今天終結；至少，楊彥聖一定會故意冷落她，等著她道歉。
她當然不會道歉，她也一點都不會後悔。
雖然想到可能會失去楊彥聖讓她有些莫名的心慌。但是又覺得這是個讓她冷靜冷靜的好機會。她也正好趁這個時候，把那些該想的都想想清楚明白。
沒想到，楊彥聖居然先道歉了。
八年的照顧和陪伴，讓她不敢相信楊彥聖也會有把圈套和算計用在她身上的一天。感覺到遭到背叛的她，用她所能想到的最惡毒方法，最能夠報復他的話都說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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