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這是什麼?」
九歲的我指著媽媽手指間夾著的香煙,我當時還不知道那是香煙,只是單純的覺得味道很怪,很嗆鼻。自從爸爸離開之後,媽媽總喜歡獨自一個人點燃它,然後吧嗒吧嗒的抽著。
媽媽模了模我的臉,深吸了一口香煙之後便把它仍在地上用腳踩滅,笑著說道︰「沒有什麼,這只是一個對媽媽來說的好東西。你不需要的。」
這是我第一次接觸香煙。
到了十歲那年,每當我放學回家,我都會看見媽媽掩面哭泣,她以為我不會在意,後來時間長了,她抽泣的聲音越來越小,還時不時的躲避我,她怎麼能瞞過我的眼楮,我發現了她臉上手上有明顯的傷痕,我暗暗的記下,等著哪天逃學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這天,下著大雪。媽媽如平時一樣,很愉快的送我出門,我也很愉快背著小書包上學去了。等過了拐角處,我停住了腳步,回身偷看著遠處已經離開的媽媽。等她上了樓,我才趕緊再進入小胡同里。我家住在二樓,這樣我可以躲在三樓,好打探軍情。
這種情況讓我的小心髒狂跳不已,就像我玩賽車游戲的那種緊張與刺激。♀
我坐在三樓的水泥階梯上,只要一轉彎就能看見我家那個破舊的木板門,正因為這樣,我才能好好的注意敵方動向。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我抬起小手,露出媽媽給我買的小貓咪電子塑料手表,已經到了中午,模模肚子有些餓了,可是我現在不能回家,學校下午放學,中午都是在學校吃飯,要是現在回去了,媽媽又該罵我了,撇了撇嘴,還是忍忍吧。
又過了一個小時,地面的冰冷透過我的小棉褲直沖腦門,把我的瞌睡蟲抵在腦門外,我站起身活動活動筋骨,給自己增加一些熱量。沒一會听見樓下傳來一陣腳步聲,我的神經瞬間緊繃,再不敢亂蹦,趕緊蹲在扶手下,偷偷的觀察我家門外動向。
當一個身影出現在我家門外時,我感覺我再也不能呼吸,瞪著大眼訝異的看著那個人,許久的思念涌上心頭,全身好似都在叫囂,吶喊著︰「爸爸,爸爸!」
一年多了,爸爸還是沒變,甚至感覺更年輕了。
爸爸用力敲了敲門,沒一會,門開了。♀我很想沖下去,這是家里第一次人員到齊的時候,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的雙腳在地上扎了根,再也動不了了。
「咚」的一聲,接著就是微微的悶哼聲。這和我預想的畫面完全不一樣,在我看來兩人見面該是興奮喜悅激動的畫面,可惜我錯了,我眼睜睜的看著爸爸狠狠的踢打媽媽,眼睜睜的看著媽媽躺在地上不聲不響的努力承受著毒打。
我澀然的看著這一幕,原來媽媽身上的傷是爸爸弄的,我不明白為什麼要這樣,在我看來,爸爸很愛媽媽,媽媽很愛爸爸,現在……這到底是為什麼。胸口堵在了嗓子眼憋屈的難受,眼里的淚在眼眶里不停打轉,听著媽媽的悶哼。吸了鼻涕,胸口瞬間通開,冒出一團火來,身上的寒意消失不見,我現在只覺得燥熱,想要宣泄。憑什麼媽媽打爸爸,明明就是他不來看我們,憑什麼!沖下去就往爸爸身上撲,不讓他再打媽媽。
「住手,住手!不許打媽媽,不許!」
媽媽見我出現,在爸爸抬手要打我的時候,她猛地撲上來把我結結實實的抱住,保護我不受到一絲傷害,我的眼早就被眼淚蒙住看不清周圍,我的力量很小,沒有辦法掙月兌開媽媽的手,沒有辦法不讓爸爸再傷害媽媽。我只能無力的嚎啕著,那種脆弱像是一把刀在我心口上劃了一刀又一刀,血流不止。
媽媽抱著我的身子越壓越低,呼吸也越來越微弱。
我眼前看見的是一片黑暗,胸口的心髒再好似察覺不到跳動,原來世界上真的有死神。
爸爸也打累了,停下腳,坐在沙發上點燃了一根香煙,「拿錢出來。」
我感覺媽媽的身子動了動,只是默默的松開了抱著我的手,像是經過了幾百遍,走到某個地方拿出了一沓紅色。我躺在地上,身上顫了兩顫,才發現原來冬天真的好冷,比我之前感受的冬天還要寒冷。
爸爸拿走了錢,熄滅了煙,冷哼一聲便頭也不回的走了,不過在他走出門時,我清清楚楚的听見他說了一聲,婊子。
我隱約的了解了一點這兩個字的含義,好像有一天在夢里出現過這兩個字,我听著竟然一點都沒感覺到陌生。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現在我只知道,他走出門的那一刻這個男人再也不是我的爸爸。
我恨恨的爬起身,抹了把臉上的淚,轉身跑去找傷藥,從今往後我一定要變得強大,保護我的媽媽。
遠處的警車嘟嘟聲響徹整個小胡同,我的思緒也被拉回,看了眼躺在地上的那個女人,本來以為我長大之後我就能更好的保護這個女人,沒想到我的長大只是更加清楚的認清事實。我恨那個男人,我也恨了這個女人。
這次進牢,也許再也出不來了,也許還有機會能夠出來,可是事事難料,誰又能想到事情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我打開那個木板門,感覺我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十歲那年,我一直以為女人拼命保護我是愛我的,只是在後來我才發現我錯了,她愛的不是我而是她心底真正的愛的一個男人而已。
我踏出門,就當我這次報答女人對我十歲那年的保護,再見面時,各不相欠。
我木然的等待著警察把我抓走,木然的坐上警車,木然的看著周圍的一切訝異的神情,木然的听到有人說,這孩子漂漂亮亮的,還這麼小,怎麼就會殺人呢,可惜了。
我這才意示到,原來,我還是個孩子。
周圍的一切都是嘈雜的聲音,漸漸的漸漸的,直到我再也听不見。
離開時,我透過車窗看到了一個人,那是我從小到大的玩伴,李顧瑜。
我一直淡然不動的心,竟然皺起來,鼻子一酸,本以為我已經堅強到刀槍不入,到頭來內心還是和豆腐一樣,一踫即碎。心中的宣泄聲越來越大,以至于在警車上泣不成聲。
原來我還是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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