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隨母親和哥哥來西班牙與父親團聚,父親在我十歲的時候就來西班牙闖蕩了,和許許多多出國謀生的中國人一樣,起初是十分艱辛的,打工、賺錢、開店。♀然後在生活穩定的時候,再把家眷帶出來定居。
在我記事以來,父親一直是十分慈祥愛笑的,他個子不高體形微胖,有點駝背但身體硬朗。我母親則是一名小學教師,為人嚴謹正直,禮儀品質學習等都是母親在家里輔導我們兄妹的,所以她一直在我們的童年中一直扮演的是黑臉的角色,而父親當然就充當白臉的角色,每次挨打罵我都特別滑溜的躲到父親的背後,但笑呵呵的父親也只能屈服在老媽的yin威下,結果是兩個人都一起挨罵了。
一個家庭里如果有一個以上的孩子,那麼每個孩子受到的關懷和寵愛都是有點不一樣的。就像我媽媽比較偏向我哥哥,她覺得哥哥長大以後是傳宗接代的人,是要做大事的人,所以家里的-小事-比如打掃衛生洗碗拖地什麼的一概都是我負責,而我哥哥則是捧著零食坐在電視機前看電視。
後來漸漸長大了,母親要我們**,暑假的時候要在家附近的地方做短工。我那時心里美滋滋的想︰哇,現在可好了,哥哥去打工了,電視機和零食就沒人和我搶了。沒想到母親讓我也去,那時候我委屈極了,忿忿的說︰不是你提倡我們男主外,女主內的嗎,為什麼我也要和哥哥一樣打工?那我不是主外又主內了?!母親只是嚴厲的讓我去,說是要鍛煉我,為我好。那是我覺得母親偏心極了,不愛我了,還暗地里詛咒我哥哥這個王八蛋。
現在想想,我倒是十分感激母親當時對我嚴謹的教導,才能成就了我現在堅韌肯吃苦的性格。
如果說母親的嚴厲對我是激勵,那麼父親的和藹就是對我的安撫。
雖然父親本人就比較和善,但他對我更為是寵溺,他覺得兒子就該吃苦,而女兒就要好好照顧疼愛。
每次我撒嬌要吃隻果的時候,父親總會爽朗的笑笑,然後拿著短刀坐在老家門口的石台階上,熟練的削著隻果皮,一卷一卷的,我小時候總是佩服他從來都削不斷,當然,現在依舊很佩服。
那天在機場見到接機的父親,我一下子就激動的淚流滿面,他樣子沒變,身子骨照樣硬朗,但久違的父愛終于回來了,經五年之久,我們一家子總于團聚了!
我當時以為,我們就會這樣安安穩穩的在西班牙過一段時間,我好好努力讀書,考上好的大學畢業以後就可以回國發展了。♀
可是天不如人意,那天我放學回家後就發現母親一言不發的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父親在一旁抽煙,地上扔滿了煙蒂,哥哥也不曉得到哪兒去了。
我覺得奇怪,照理說現在應該是午飯時間,母親應該把香騰騰飯菜做好擺在桌子上了才對,而父親他從來不在家里抽煙。
母親面無表情的看了我一眼,然後讓我回房去,看來她和父親有話要說,而且肯定是嚴肅的話題,不然他們不會忌諱讓我听到的。
我乖乖回了房,心中卻被這詭異的氣氛弄的很忐忑。盡管隔著房間,我還是听到了樓下漸漸變激烈的爭吵聲,然後是東西摔破的聲音。
我心跳的很快,印象中從來都是母親訓父親的,從來沒有遇到過他們如此爭吵的時候。
反正從那天開始,母親沒有和父親說過一句話,盡管父親每次都會找話題試圖接近,母親也只是冷淡的應幾聲。
我當時覺得母親也夠任性的,父親已經這麼低聲下次的了,她還是不理,那什麼時候他們才會和好呢。我那時就想幫我爸爸,所以經常做些沒腦子的事情逗母親開心。
母親對父親的冷戰好像解凍了一些,我也滿心歡喜的以為他們會和好如初。
但某天一個女人突如其來的到來卻讓我的願望破滅了,我永遠也忘不了母親沙啞的嘶吼和崩潰絕望的樣子,那個女人的囂張和父親一旁的懦弱。
那個女人是父親在國外獨身時認識的,同是打工便惺惺相惜了些,起初父親對她是憐憫的照顧,後來兩人不知不覺的就發展在一起了。
一切都如電視連續劇的劇情一樣,快速演變。
我和哥哥都被判給了母親,房子店都歸母親所有,父親馬上就淨身出戶搬出去住了。
而我也總于明白母親當時為了我們的隱忍和被親愛的人背叛的痛苦,可能要是那個女人不來,她也就會剛毅的一個人咬牙挺住不說吧。
父親,一個從小就被我尊敬和愛戴的人,一下子就變成了我最討厭最厭惡的人。如果你不愛她了,那麼你可以有原則的選擇離婚,然後再另尋新歡,這沒人會怪你。在我心里,對婚姻不忠的男人是全天下最讓人唾棄的惡人。我暗暗發誓,以後絕不會做那種破壞別人婚姻的小三,或者是紅杏出牆的人。
我只覺得那段壓抑的日子讓我渾身煎熬。我想不通也想不明白為什麼父親會做這樣的事。
我靜靜站在門口,看著父親背對著我整理行李,這幾年的勞累讓他的背更加彎了些,那是他曾經背我的地方。這個男人,縱然再多不堪,他對我的好就是真真切切實實在在的擺在那里,小時候的記憶猛的如潮水般洶涌襲來。
他會偏心的只給我買玩具並囑咐我別說出去,他會在我受體罰的時候偷偷給我塞吃的,他會把我放在肩上帶我去看戲,他會給我削不斷皮的隻果,他會突然變戲法似的塞給我兩顆皺巴巴的糖,他會他會做好多好多,只要是我想要的,從來就沒拒絕過
我的眼淚不受控制的決提而出,然後洶涌澎湃。
〞爸!〞我哽咽著,啞著嗓子央求道〞別走。〞
父親的背影微微顫抖起伏,他沒有轉身,也沒有回話,只是僵硬的矗立在黃昏下。
我知道,這次他沒有象小時候那樣笑眯眯的轉過身來滿口答應。
唉,恐怕再也不會。
再後來,母親和哥哥把分來的房子店買了,回國做起了小公司。在我的一再堅持下,讓我留在西班牙堅持學業。父親和那女人搬到一起住了,我偶爾回去看望,不過從來沒在那住過。我心里還是排斥著這個女人和這個不是我的家的家。
或許父親只是喜歡這個女人的溫柔和體貼吧,但有誰在乎呢,雖然不支持,但他自己在有生之年過的安詳點,我也會感到欣慰和理解的。
畢竟他是我的父親,我這麼想。
從剛開始的憤怒不解,埋怨憎恨,到難過傷心,然後原諒再恢復平靜。
事情好像已經過去了一個世紀那麼長的時間。
心中心里雖然釋懷,但每每想起來,還是會黯然神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