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行人比我們想象的要多,得有二十幾號人。最讓我奇怪的是,隊伍前面的幾個人舉著什麼旗子,旗子是白色的,比較顯眼,我一眼就注意到了。舉旗的後面的人扎堆在一起,也不知道是隊伍行進的陣形還是什麼,看不清楚。我冷汗不停往外冒,這群人到底在干什麼啊?
我讓秦一恆確認一下,這到底是不是活人。他死盯著那群人,半晌才開口,听語氣也是很驚愕︰「看樣子像是出殯的隊伍,前面扛的是引魂幡,後面幾個人抬了口棺材。」
他話音還沒落,我就感覺身上的寒毛一根接一根立了起來。誰听說過半夜出殯的?按理都是清晨啊,不趕著天亮借陽氣,不怕招了什麼污穢?而且你出殯就出殯吧,怎麼不用個照明設備啊,模著黑走這麼遠?
我徹底蒙了。秦一恆也沒琢磨出什麼來,猶豫了一下,就壓低聲音說要我在這里等著,他再走近一點兒看看。
坦白說,見到這樣的情形,我是真沒膽量跟著他往前沖,可又一想,我一個人留在這兒也是心驚膽戰,還不如放開膽子一起去,起碼還有個照應。跟秦一恆表達了一下態度,他也沒反對,只是囑咐我一會兒有情況就趕緊跑,說著就率先朝前模了過去。
出了這個樁子,前面又變得開闊,基本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幸好我倆今天穿的衣服都是暗色調的,不管對方能否發現,起碼自己覺得安全點。又往前探了十幾米,秦一恆就叫我趴下,再往前走,實在太近了。
我心都跳到嗓子眼兒了,朝那邊看了看,對方似乎在休整,看架勢並沒有到他們的目的地。我們往遠望了望,現在的位置估模已經到了三期邊緣,再往前走就是幾棟黑漆漆的樓,也只能看個大致輪廓。我回憶著規劃圖,應該是整個樓盤外圍的商業建築。
我心想,難道他們要去那兒?否則可就要出工地了。我低聲跟秦一恆交流了一下,他耳語道︰「這群人應該跟開發商有點關系,這一路過來,即便是沒建完的樓盤,那也得有打更的人或是民工宿舍,這建築工地里可是有不少鋼筋之類的建築材料,沒人看管太說不過去了。」
我如夢初醒,之前一直忽略了這一點。說話的工夫,那群人又開始動作,照舊還是不緊不慢地前進。我倆耐心地等對方走得差不多了,就又跟了過去。
半走半爬地跟了十幾分鐘,我渾身上下已經開始酸疼。這行人還真是奔著那幾棟沒修好的商業建築去的,最後停在了樓邊。我倆耐著性子耗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迂回了個彎湊到了牆角。
這個位置,看得比之前要清楚很多。因害怕對方有所察覺,我倆都不敢貿然探出頭去,只是隔個十幾秒就瞄上一眼。秦一恆看完了就在我耳邊低聲問我︰「你仔細看看,棺材里是不是爬出了什麼東西?」
他這話說得輕描淡寫,我听來卻是平地驚雷——棺材里面爬出來的?詐尸了?害怕歸害怕,但按捺不住好奇心,我還是壯著膽子把腦袋探了出去。
果不其然,正有一個人影從棺材里往外爬,這時候多半個身子都已經探出來了。我倒抽了一口冷氣,轉過身想問秦一恆這是怎麼個情況,可又不敢大聲喊出來,把我噎得很難受。
沒想到秦一恆卻笑了,告訴我不用害怕,那個肯定是大活人。按照現在的情形來看,這整個就是一個局,估計棺材里的人要不就是很迷信,听了誰給的法子,要不就是病入膏肓走投無路了。這整個局,其實在玄學里很常見,這在方術里叫「出鬢」或「壽拐行」。這里的「出鬢」是鬢角的鬢,跟「出殯」同音不同字,估計當初也是故意這麼取的。這在古時候是個續命接壽的招,倒是很少听說有人成功。之所以叫「出鬢」,就是整套流程跟這個人死了之後真正的出殯一模一樣,不過,最後下葬在棺材里的只有這個人的頭發,為的就是欺騙一下來取魂的小鬼,讓小鬼們誤以為此人已死,魂魄已經散盡。一時半會兒沒發現,這人就打一個時間差,又多活個幾年或是數月。另一個稱謂「壽拐行」也是一個意思,大概是想說這個人的生命又拐了一個彎,還能繼續一陣子。
不知道這個人究竟是誰,倘若有機會見到這個人掌紋上的生命線,肯定用針蘸著朱砂刺了幾個拐點。這個其實不能稱為標準的方術,很多地方都有這個民俗,不過已經很簡化了,多半只是讓至親在家里假哭一下喪而已,圖個心理安慰,基本沒什麼作用。像這些人做得這麼詭異的,他還是第一次看見。
秦一恆說到這兒,又看了一眼那群人,才繼續道︰「至于那些鞭炮,現在也只能猜測,應該是用來驅趕孤魂野鬼的,很多地方出殯前都會放鞭炮,這叫作‘驚蹄’,一來提醒那些孤魂野鬼讓路,別找麻煩;二來也是招呼附近的游魂跟在出殯隊伍後面領陰錢。而陰錢一路撒到下葬的地方,也正是出于此。這群人並沒有撒陰錢,不知道是事先就這麼安排的還是有了紕漏,原本前面引魂幡打著,就更應該放炮開一開路了。」
他講了一堆,我總結出一個中心思想,這他媽不就是糊弄鬼呢嘛。即便是走一個形式,那也不能把棺材送到這兒來啊,難道他們是路過的?
我問秦一恆,他搖搖頭說︰「只能等著看看了。」瞄了一眼又說道,「據說用過這種法子的人,死了之後可是要在陰間受酷刑的,而且下輩子不能當人。不過,這也只是人們的猜測,畢竟誰也沒親眼見過閻王爺。」
既然對方是大活人,我也就沒那麼害怕了,就算被發現,大不了跑就是。又看了一眼,那群人還在原地杵著,也不知道有沒有交談,看動作都像是傻立著。心情放松了,我自然也就能沉下心來觀察了。這群人帶的東西還真齊,紙人車馬一樣不少,在原地堆了一小片。我心說趕緊都燒了吧,還能借著光看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差不多又過了一支煙的工夫,那群人開始有了動作,抬著棺材浩浩蕩蕩地朝樓里面去了。
我回身叫秦一恆,他倒是沒著急,只說再耐心等一會兒,他們就算抬著空棺材,也輕不到哪兒去,走得快不了。
既然他胸有成竹,我干脆靠著牆坐下歇歇,趁機抽了根煙,我倆才又躡手躡腳地進了樓。站在樓門外觀望了一下,因為月光照不進去,屋里出奇地黑,只有靠著窗洞邊上能看見點東西。我眯著眼楮使勁看了幾眼,只能勉強看見那一行人舉著的引魂幡,在視線里就是幾個朦朦朧朧的淡點。倒是他們的腳步聲听得很真切,樓里實在是空曠,回音很大。秦一恆提醒我一會兒走路千萬別弄出動靜,說完就踮著腳尖帶頭往里走。走了沒一會兒,我發現這棟樓比我想象的還要空曠,估計跟建築用途有關,也不見有什麼牆,可能最後建成會被用作大型超市或者商場之類。
這樣一來倒也方便,不用擔心模黑還得七拐八拐的,不過跟蹤的難度更大了,都沒個能臨時躲藏的地兒。幸好沒一會兒,那群人便停下了,腳步聲听不到了,只剩下窸窸窣窣的動靜。
我倆蹲下來等了一會兒,前面忽然有光亮了起來。那群人一下子打亮了好幾個手電,幾個光柱在前面晃來晃去的。
之前一直在黑暗里,倒也沒感到害怕,這回見著光我反而慌了。一開始,我還以為是我們暴露了,剛想動,秦一恆就把我摁住了,叫我跟著他一起趴下來。他對我耳語道︰「對方沒有回身的意思,應該沒發現我們,八成是他們自己也因為實在黑得走不下去了。」
人要是一直高度緊張,難免草木皆兵,我趴下之後發現果然沒錯,那群人並沒有回身的意思。前面有了亮光,看得也真切了,那群人穿著打扮都很平常,瞧不出有誰比較特別。這時候棺材已經被放在了地上,棺材蓋是蓋著的,也不知道剛才從棺材里爬出來的那個人現在是在棺材里,還是站在人群里。
看了兩三分鐘,那群人也沒什麼動作,只是時不時貓著腰在地上整理什麼東西。至于他們鼓搗的是什麼,就實在是看不出來了。
我想問問秦一恆,就用手指點了他一下。他沖我比畫了幾個手勢,我死活沒看明白他要表達的意思。最後,他很無奈地用手指了指前面,估計還是讓我自己看。
我只好耐心地繼續觀望。看了兩秒,我就恍然大悟了。剛才視線有阻礙,加上也沒朝這個方面想,現在等那些整理東西的人站起來,我才看明白,合著他們是準備砌磚!媽的,是一群工人半夜來加班的?這他媽太敬業了吧?
我不止眼楮,恐怕嘴都張大了。對方干起活兒來出奇地利索,沒幾分鐘的工夫就忙活開了。這群人跟約好了似的,干活都是躡手躡腳的,用什麼東西也都是輕拿輕放。最詭異的是,竟然沒听過他們說一句話,甚至連「唉」一聲這樣的動靜都沒有。看得我這心里隱約地往外泛涼氣。
這群人差不多忙活了十分鐘,估計是把準備工作做完了,又出來幾個人把棺材抬了起來,旁邊的人立刻讓出一條路,抬棺材的這幾個人慢慢悠悠地把棺材往前抬了幾步,又停下了。
這時我的視線被擋住了,看不見棺材前面是什麼,從棺材和人之間的空隙看過去,似乎就是一堵牆。我更納悶了,看這架勢,有點像是那些古代戰爭電影里幾個士兵抬著大樹干撞城門的意思啊。他們是想把牆撞開?還沒等我多想,那群人竟然把棺材的一端往上抬了起來,棺材的另一頭斜沖地面。我起初還以為他們是想把棺材豎立在地上,結果仔細看了一會兒,我才終于看明白,他們面前的那堵牆上面有一個一人高的大缺口,幾個人一起發力,竟然把棺材塞進了那個缺口里,立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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