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亮了,我只好起床洗漱。♀鏡子里,我是滿眼的紅血絲。早前入行的時候秦一恆就說過,長期接觸不干淨的東西容易折陽壽,看現在這個架勢,恐怕我還真就會早死。
在家等了一會兒,秦一恆就給我打電話叫我下樓。下了樓上了他的車,我也沒等他開口,一股腦兒地把昨天的經歷說了一通,說完之後,趕忙把昨天老頭兒給我的那方印塞到了他手里。我這麼做倒並不是生氣,而是我實在睡眠不足,怕現在不趕緊說了,一會兒頭昏腦漲的,更容易有疏漏。
秦一恆听後,把車的火熄了,拿著那方印看了半天,最後問我︰「那個老頭兒沒說他叫什麼嗎?」
我搖搖頭,說︰「這也不是我沒本事,那老頭兒的城府實在太深。」說完我就問,「這方印是干嗎的?」
秦一恆把印舉高一些,迎著陽光翻看了幾下,說︰「這東西倒不是個邪物,印底下就是很簡單的一個鎮魂壓邪的符文。可正因為簡單,所以這東西才有些奇怪。」說著,他把印翻過來,指著上面的符文告訴我,這種符文,應用太廣泛了,不僅道家會用,很多請神上身的大仙都會使,甚至保不齊一些見過世面的老頭兒老太太都能寫得出來,筆畫也不復雜,稍微留心背一下,就能記得住,算是非常普及的一種符文。可正因為如此,它實在是太簡單了,按理說是不應該刻成印的,這誰都能寫,也很好寫,刻章是多此一舉。
古往今來,的確有一些符文被刻成了印章,但屈指可數,而且當時也有一些特定的用途,不得不刻章使用。說到這兒,他低頭沉思了一下,又抬頭告訴我,他可能猜到了這個印存在的意義了,那就是,這個印的使用者需要在極短的時間內,做出大量鎮魂壓邪的符,手寫來不及,所以想出了這麼一個主意。
秦一恆撇撇嘴,「嘖」了一聲,繼續道,只是他想不通,會有什麼事情需要這麼多鎮魂壓邪符,況且又是要在一個苛刻的時間內。這實在是很離譜,因為這種符,一家一戶只用一張,用多了雖說沒害處,倒也沒有增值的效果。
他的分析倒是給我提了一個醒,我心說這東西是用來批量生產符咒的?是某個內行人接了一個大活兒,給一棟樓或是一個小區統一看宅貼符?又想了一下,那個老頭兒既然找到我,又那麼神神秘秘的,會不會最後他想讓我找的是一間有很多鎮魂壓邪符的宅子啊?只是老頭兒的提示很隱晦,想著我就問秦一恆,老頭兒讓我找一個一樣的東西,到底有什麼含義啊?
秦一恆點了根煙,想了一陣兒,搖搖頭,感嘆道︰「這東西暫時恐怕不會有定論,听你的描述,那個老頭兒有問題是肯定的了,而且要是帽子真跟劉瘸子留下的那頂一樣的話,恐怕這個老頭兒多半就是劉瘸子失蹤的原因。這中間的水,實在是深不可測。」
听他感慨,我倒是沒太大觸動,可能是因為實在太困了。很多熬過夜的人都知道,像我這樣睡一兩個小時就起床的,還不如直接不睡頭腦來得清醒。我也點了一根煙,抽了一大口才反應過來,秦一恆來之前裝神弄鬼的,問我該買什麼是怎麼個情況啊?還有昨天他好端端的,怎麼就消失了一天呢?
問起,他就把煙頭丟了,發動了汽車,做了個深呼吸,給我講︰「昨天起來之後,也是無意發現,房萬金給的春聯,不是房萬金寫的!房萬金以測字聞名,書法造詣自然不會太差,而他又是個好面子喜歡張揚的人,春聯可是他炫耀自己筆法的工具,向來都是親筆寫的,尤其是像這種送朋友的。我擔心有什麼差池,趕忙去找了一趟房萬金,結果老頭兒的店已經關了,問周邊的商鋪,都說老頭兒留下話,要回老家采購,而且要買夠東西才會回來。」
「我恐怕房萬金也遭遇什麼不測,開著車去火車站飛機場加上長途客運站打听了一整天,都沒有老頭兒的消息。等到後半夜放棄了準備回家的時候,才猛然反應過來,房萬金留的話,出遠門並不是重點,重點是買夠東西。」說到這兒,秦一恆歪過頭嚴肅地看著我,說,「之前腦子一直就沒有閑暇的時候,竟然把這麼重要的事情給忘記了。今天,是籠街開市的日子!」說完,也沒等我發問,就發動了汽車,出發。
他起步開得巨快,從我家往外走的這條路很窄,比較考驗技術。我一時間沒敢張嘴問他籠街是個什麼東西,看了眼油量表,只剩半缸油,估模著他也去不遠,干脆也就不問了,尋思著等到了地方再說吧。
果不其然,秦一恆並沒有出城的意思,只是開著車在市區里七拐八彎地亂繞一圈,然後直奔城西頭兒的開發區。
路上我還在想,怎麼著也在這個城市生活了二十多年,雖說我很少自己開車,但起碼路也走得差不多了,怎麼從來沒听過有籠街這麼個地方?結果等到地方停了車,我才發現我們來的地方根本就不是一條街,只是一個很窄的小胡同,車都開不進去的那種,在開發區邊緣,近郊區的兩排農民自建房中間。
下了車,秦一恆也沒解釋,直接就帶我往里面走。胡同里已經有了七八個人,都圍在一起,具體在圍觀什麼,從外面看不出來。
我倆擠開一個位置站定,我這才看見中間擺著一個長條的破案子,案子上擺著幾個鳥籠子,每個鳥籠子里都有一個木盒,木盒有大有小。
圍著的這群人,都在旁邊指指點點的,卻誰都沒上手模。
我一看就有點迷糊,這是傳說中的黑市交易嗎?里面不會是什麼古董或是從古墓里盜出來的東西吧?我倒是弄明白這地方為什麼叫籠街了,合著別人買東西給塑料袋,這兒買東西給個鳥籠子?
我想問秦一恆,他見我要開口,就示意我不要吱聲,還給我遞了支煙,算是堵住了我的嘴。我見他這樣,也只能先抽煙觀望了。
煙快抽完的時候,從人群外頭又擠進來倆人,這倆人都肥頭大耳的,一個比一個胖,進來也沒張嘴,只是由更胖的那個人依次上前拎起鳥籠子晃蕩了那麼幾下,跟早晨逛公園遛鳥的老頭兒手法差不多。
等到他挨個兒把鳥籠子晃完,放好,就從人群里出去了,留下另一個胖子,左右環視了一下,清了一下嗓子。
我越看越覺得有意思,擺鳥籠子的這個案子我認識,早前看過電視台的鑒寶節目有過了解,這東西不是桌子,而是古時候文人用來看畫用的案子。上面又擺了竹編的鳥籠子,怎麼著也算是中國傳統文化了。現在這個胖子清嗓是準備唱京劇?合著圍的這群人都是票友?
誰知這個胖子清嗓之後,圍著案子的這幾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朝後退了好幾步。秦一恆也拽了我一下,叫我一塊兒退後。
而後,站在案子前面的那個胖子就開了口,指著第一個鳥籠子問︰「這放嗎?」
人群里立刻就有一個人響應。那個胖子點了點頭,比畫了一下,叫響應的那個人出來。那個人就上前拎了鳥籠,跟著胖子去了身後一個獨院的自建房里。等了約莫十分鐘,那個胖子才又出來,依舊指著第二個鳥籠問︰「這放嗎?」
人群里這次還是有一個人響應,照舊走出去拎著鳥籠跟那個胖子進了院子。隔了一會兒,那個胖子又出來了。
我完全看暈了,剛才趁著靠近的工夫我仔細看了幾眼,這個鳥籠子並不新,好幾個鳥籠子里甚至還有不少鳥糞,而且里面的木盒也不像是個新物件兒。這東西到底是干嗎的?那胖子說放什麼?我看這架勢搞得有幾分像是拍賣啊!
秦一恆聚精會神地盯著那個胖子。等到胖子張嘴問第三個鳥籠子的時候,他直接應了一聲「放」,就站出人堆,叫我跟著拎鳥籠子的那個胖子往院子里面走。
進了院子,我才發現,院子里大部分地方都用窩棚蓋著,里面擺了很多個鳥籠子,還有一些罩著紅布,不過,從輪廓上看,也是鳥籠,數不勝數。我沒時間細瞧,不知道是不是每一個籠子里都有木盒,反正我目之所及的,里面都有個木盒放著。這地方越來越讓人覺得邪乎,弄得跟花鳥魚蟲市場似的,可里面裝的東西又根本不搭調。
也沒時間細想,我們穿過院子進了屋,之前那個更胖的胖子就坐在算是客廳的一個地方等著,見我倆進來,點了下頭算是打了個招呼,然後從旁邊搬出一個pos機。秦一恆也沒含糊,上前就刷了卡。
我瞄了一眼pos機上顯示的金額,還不少,好幾萬。我心說他娘的這麼貴,秦一恆不是又來賭的吧?
不過,當著倆胖子的面我也沒法問,只能等他刷過卡,帶我從自建房的另一個門出去,我才拍了他一下,問他這到底是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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