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有好幾個,大小都差不多,也分不出哪個是主臥,哪些是客房,我倆只能隨機進去。
臥室的床分兩種,一種是仿古的架子床,就是床頂有蓋,還能放下帳子把床遮起來的那種,還有一種應該是找工人做的,有點類似于日式的榻榻米,不過要比那個高很多,床板底下可以當儲物空間。
床上的被褥都還在,不過這也沒什麼好意外的,因為听秦一恆說,搬家的時候,被褥一般是不會帶走的,一是不想要「被」(背),取個吉利;二是不希望宅子里變空以後,床被污穢睡了。
這被褥在玄學之中,是很能隔陰氣的東西,這也就是為什麼即便有鬼壓床,也沒有污穢鑽到被窩里去壓人的原因。換句話說,很多人夜晚躲在被中,會很有安全感,這不僅在心理學上,就算是在玄學上,也有道理。相傳很多被上了身的人,用棉被蓋住頭腳,然後往棉被上潑水,就可以讓污穢退去。雖然這個辦法並不萬能,但的確還是會有一些效果。
那種架子床死沉死沉的,我跟秦一恆倆人玩兒命挪,才勉強挪開。然而讓人失望的是,床下除了灰塵,空空如也。秦一恆不甘心,甚至把被褥都掀了,還是沒有發現。
倆人忙活了足有兩個鐘頭,我累得夠嗆,吃了點那人留下的素食,才緩過來一些。
秦一恆倒是精力很旺盛,我吃東西的時候他就一個人繼續到處翻看,沒承想,他沒看多久,就叫我過去。
我順著他的聲音找過去,就見他停在那個工人打造的床邊上,床上的被褥已經被他掀開了。
我低頭一看,就忍不住「咦」了一聲,因為很奇怪,這褥子底下的床板上貼了兩張畫。
這畫我認識,是秦瓊和尉遲恭,簡而言之就是倆門神。這貼門神的習俗全國各地都有,平日里倒也經常見到。只是我很意外,這東西都是貼在門上的,怎麼那老頭兒給貼到這兒了?
這麼一想,我渾身就有些發冷,越看床板越覺得詭異,心說,這床板是能掀開的,合著是一扇門?這床板底下有個地道?
我想跟秦一恆探討,他卻並不想理我,眯著眼看了半天,然後就上前把床板掀開了。
他做這舉動之前完全沒跟我打招呼,把我嚇了一跳,連忙退後了一步。見床板掀開後也沒什麼異狀,我又湊上前去看里面到底是什麼。
目光剛探過去,我就怔住了,想必秦一恆也是非常意外,我看到他的嘴角都有些抽動。因為在床板底下,竟然橫躺著一個衣櫃,這衣櫃並不是普通的衣櫃,而是我們在宗祠里見過的那種。
這床打得本身就很高,加上可能往下挖了地面,所以衣櫃藏得挺好。衣櫃上面沒有任何捆綁,也不知道是被老頭兒一早就打開過,還是本身就這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緊張,秦一恆深吸了一口氣,才上前模了模衣櫃。他並沒敢貿然打開,而是站回來後說道︰「從外面來看,衣櫃里面似乎並無邪物或是污穢。但有一點,這很有可能就是整個圈套的核心,被人使了手腳,讓人感覺不到陰氣也是正常的。一會兒打開之後,要是著了道,不要管我,先跑,別拖我的後腿。」
秦一恆的話說得十分嚴肅,跟遺言似的,看他的表情也是很嚴肅,搞得我都不知道接什麼話好了,只能沖他點點頭。他見我點頭,也回點了兩下,轉過身,叫我退後一些,接著就俯子拉開了衣櫃的門。
拉開一扇門的時候,秦一恆定了一下,也不知道是謹慎還是因為看見了什麼,之後又拉開了一扇門,他就沒再動。空氣瞬間就凝重了起來。我在原地不敢動,不敢跑,也不敢上前,就只能這麼等著。等了足有一支煙的工夫,我才見秦一恆伸手示意我過去。
我趕緊湊上前這麼一看,也愣住了。
我首先看的是衣櫃的門,讓我很意外的是,這個衣櫃的門內側並沒有像秦一恆家里那個一樣有畫,門上像是被人用鏟刀狠狠地鏟過一遍,把上面原本畫的內容鏟掉了。
我很失望,因為,對我們而言,這衣櫃最重要的線索都是在門上的畫上,現在只能往衣櫃里面看了。
剛剛站在一邊的時候,我也試著猜了一下衣櫃里究竟是什麼,我甚至連最壞的打算都作了,心說一拉門沒準兒就是個什麼機關。
可是看了才發現,衣櫃里竟然填滿了土,而且填得滿滿當當,恐怕再多一些土,衣櫃門就關不嚴實了。
這些土看樣子應該都篩過,土質很細,顏色偏黃,也不知道是這土本身就有說道,還是里面埋了什麼東西。
秦一恆也是兩眼發直地看了半天,最後回過神來用手抓出一點土仔細看了看,又用鼻子聞了聞。
我問了他一句,這土是不是不干淨。他沖我撇撇嘴,然後竟然把中指咬破了,直接就插進了土里。土質很細,插進去倒也不困難。
可是,我越看越覺得這事不簡單,咬破中指可是很散陽氣的招數,通常自殘的招數都是迫不得已才會使用的,我不由得有些提心吊膽。
我看了一眼秦一恆的表情,也不像是有什麼危險,也就只能安慰自己耐心看下去。
秦一恆的動作很迅速,把手指拔出來後,居然伸舌頭舌忝了舌忝指尖上被血黏上的土。想了片刻,就告訴我,這些土,在方術里叫「二兩」。這「兩」,就是我國常用的那個計量單位「兩」。
之所以叫「二兩」,也是有來頭的。通常新墳過了一年,家人在死者第一個祭日去掃墓,從墳頭上掃下來的碎土稱之為「一兩」,而以後隔年再去掃墓時,每次掃下的土都稱之為五錢。
這「錢」也是舊時的一種重量單位,十錢等于一兩,所以要湊夠二兩,需要掃墓三年。
雖然碎土的重量肯定會超過二兩,但通常行內的人還是這麼稱呼,這也是有原因的。因為這「二兩」並不單純是指重量,而是指的作用,二兩,兩二,也就是四,這些墳頭土,就是用來埋在家外四個正位的。據說埋了「二兩」的宅子,官家是動不得的,簡而言之就是家里的人以後不會吃官司。
不僅如此,已經官司纏身的人家,要是有機會,也會千方百計地湊夠「二兩」埋下,相傳也有官司扭轉逢凶化吉的作用。
值得一提的是,假如墳頭長了已經開花的植物,那土是沒有作用的,尤其是以開紅花的為甚。倘若不知情取土當作「二兩」埋下,家里很快就會有血光之災。
古時候除非有不共戴天之仇,否則普通的仇恨也就是殺了活人泄憤,輕易不會動人家墳頭上的土,一來實在缺德;二來其實也並不怎麼吉利。所以,通常除了自家人,不會有人願意去踫。不過,听說一些盜墓行當的,會在開工前弄一些,應該也是圖個不被官差抓到的心理安慰吧。
說著,秦一恆還感慨了一下,說「二兩」這種東西,現在已經很少有人听到了,因為實行了火化政策很多年,墳頭本來就少,而去掃墳頭土看似簡單,也很少有人願意堅持。況且,現在也不像舊時有很大的家宅院落,即便有了「二兩」,也不知道埋在何處,所以這種東西基本只能作為歷史遺留,漸漸被廢棄了。
說完,他掏出張濕巾,擦了擦咬過的中指,繼續告訴我,說這「二兩」畢竟是墳頭土,會有陰氣,而他又不知土下是否有玄機,為了保險,只能咬破手指試探一下。
听完解釋,我腦子里一時半會兒還沒轉過彎來。這土的來歷秦一恆雖然已經猜測出來了,可這土到底是干什麼用的?按他所說,這東西收集起來說難不難,但說簡單也絕非易事。現在哪兒還有什麼墳頭啊?即便有,這墳頭不應該是那個老頭兒自己家親人的嗎?這衣櫃里這麼多土,不說把墳頭夷平了,起碼得挖掉不少吧。還是說,老頭兒死了很多親人,他每一個墳頭收集一點?那老頭兒歲數也不小了,這點倒是有可能。
更讓人捉模不透的是,這東西收集來不就是為了埋起來躲官司的嗎?怎麼讓老頭兒都給堆到衣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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