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漸大, 里啪啦敲打落地窗。舒愨鵡
梁晨曦屏著呼吸,看著雙手撐在自己身體兩側的霍靳言。
水晶燈柔和的光令他本倨傲凜冽的臉部線條緩和,可即便如此,依舊不容小覷。
「外面的雨,很大。」霍靳言低醇的語調如同在講故事,梁晨曦只覺喉嚨有些干澀起來,一時之間弄不清他到底想做什麼,只能保持高度的警惕狀態。
「所以?」淡色的唇未經任何彩妝污染,說話間,霍靳言的視線緩緩移到梁晨曦的唇上。
「現在不適合回家。」他的目光沉黑平穩,梁晨曦卻覺得自己似被初醒睡獅盯上般危險,她捉模不透霍靳言這一系列動作的深層含義,又或許本就沒什麼意義……
她眼睜睜的看著霍靳言的大掌由遠及近的朝自己臉頰伸來,明明是如此簡單的動作,在梁晨曦的眼中卻像是被分割成慢動作,逐次遞加而來。
「你身上……很香……」伴隨著這話音落下,梁晨曦瞳孔內霍靳言的臉慢慢放大,她呼吸屏的艱難,只見霍靳言頭一歪卻落在了她雪白脖頸處,鼻尖微蹭,用著緩慢語速……開口。
梁晨曦沒有任何回應,明明身下是名貴柔軟的地毯,可她卻如坐針氈般難受。
「霍靳……霍靳言……」活這麼大,梁晨曦還從未結巴過,現在卻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嗯?」迷人聲線略帶沙啞的嗯的聲,微微上挑的口吻令梁晨曦半響忘了自己想要說些什麼,只能這樣看著他,兩人之間距離近到能夠看清楚彼此瞳孔內的自己。
明明壓住她的是他,可霍靳言衣領隨性敞開的模樣倒像是自己把他怎麼了似的。
心里這樣想著,梁晨曦稍稍動了動略有些麻的腿,絲滑的裙擺隨著她這個動作而向上抻動,有一小片細膩的肌膚露在外面,霍靳言不著痕跡將這幕盡收眼底,眸光越發暗暗沉沉。
梁晨曦的腿,很好看,將她從車里打橫抱出來時,那兩條細長的小腿晃動著的模樣,就奇異的留在了他心底里,明明已經過去了那麼長的時間,霍靳言依舊沒有忘記。
他的心里有一種沖動,那種沖動是霍靳言活了三十四個年頭里從來不曾有過的,他想要……模模她的腿,不含任何情/欲的踫觸。
「霍靳言……」梁晨曦緊繃聲音失調的叫著他名字,直到此時霍靳言才發現,原來他的身體已經自發的配合起大腦,不受他意識的控制。
粗糲掌心內細膩的手感,甚至比他想象當中的還要好……
鈴鈴鈴……鈴鈴鈴……
座機鈴聲驟然響起,打破這詭異的氛圍,伴隨著窗外陣陣的悶雷聲,卻令梁晨曦終是松了口氣,剛才那瞬間,若是他的手要是再往上一寸,她絕對會讓他這輩子都不忘今天!
霍靳言深深的看著她,高大身軀移開,梁晨曦眼前一亮,頓覺重見天日。
坐起身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與霍靳言保持段距離,看著他單手將座機電話拿起放在耳邊,隨後用著一種略微令梁晨曦感到詭異的眼神望著她,用著他習慣的言簡意賅的口吻回應了幾句,梁晨曦卻听不出半分端倪,只是……
剛才他看自己的眼神,著實令梁晨曦的心里有些不好的預感!
只見霍靳言將電話扣上,有半天沒說話,眼神卻明明暗暗的落在她臉上。
「發生……什麼事了?」見他不說話,梁晨曦索性直接開了口。
「因著下雨的關系,路口塌陷正在搶修,物業打電話來通知,今晚暫時先不要出門……」
霍靳言面無表情開口,至于梁晨曦……
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只覺晴天霹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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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梁晨曦坐在沙發上,至于霍靳言坐在地上繼續拼著拼圖。
他擺放的每個步驟都是有條不紊的,似乎並未受到電視聲音的干擾,梁晨曦懷里抱著抱枕盯著霍靳言的側臉,心思也沒放在電視上。
剛才她下意識以為霍靳言是騙她的,執意撐傘出門看了一圈,霍靳言也沒阻攔她
,等到到了門口,果然因著塌陷圍起了好大一塊地方,梁晨曦這才回了別墅。
照理說別墅區都會開兩個門的,可因著這里環境地形特殊,所以只有那一個出口。
梁晨曦的心里有些說不出的煩躁,也就是說今天晚上她要在這里和他一直待著?一整夜?
她警惕的看著他,沒有忘記剛才他粗糲指月復撫上她小腿時的感覺,熱辣辣的……
霍靳言將手中部分拼好,轉過頭來看著她,沉毅的臉龐冷峻逼人。
「你干什麼看著我?」
盡管心有防備,梁晨曦卻不得不承認,霍靳言是極為英俊的,他隨便的一眼,都足以勾起女人心里潛在的沖動,明明還有那麼好的家世,真是叫人嫉妒。
「放心,沒有你的允許我是不會隨便吃了你。」霍靳言面無表情的看著她,淡淡開口。
「你知不知道每次你面無表情說著一些似是而非的話時很討厭!」
梁晨曦就像是個鬧脾氣的小孩子,其實就是為了找個借口發泄下而已,她也不知道每次遇到霍靳言,自己的冷靜到哪里去了,反倒是這個年齡該有的任性都發揮的淋灕盡致。
霍靳言深深望了她一眼,看的梁晨曦心里驀然一突。
剛才那雙眼楮里,好像飽含了洶涌的情緒,稍縱即逝,以至于令她以為不過是自己的錯覺。
「你……生氣了?」梁晨曦的聲音有些遲疑,其實很多時候她也明白,霍靳言對她的包容程度超乎想象,在加上回想到今天讓他在雨里等了那麼長的時間,她不是不懂事兒的人。
「我早就說過,我脾氣不好,性格又差,也不懂討人喜歡,你大可以不用招惹我受這份氣的。」如果讓她的秘書看到梁晨曦此時的樣子定會吃驚不已,往日里冷靜強勢的女人,骨子里卻還帶著小女人的脾性。
明明……就連在談安辰面前,都不曾這樣過……
霍靳言從剛才開始一直都沒開口說話,只是用那雙冬夜般深沉的眸看著她。
不知過去多長時間,他突然朝她伸出了手,梁晨曦吃驚的看著,下意識想要躲開。
可還不等動作,那寬厚的大掌卻落到了她的頭頂上,柔軟的發被他隨意的動作揉亂,就像是大人在懲罰鬧脾氣的小孩子似的,梁晨曦怔怔望著他,原本以為他生氣了的……
「乖,別鬧……」她听到霍靳言的聲音,臉頰轟的熱了起來。
「我又不是小孩子!」梁晨曦伸手抓著他的手,將自己的頭發解放出來。
「我比你大十一歲。」換言之,她在他眼里就像是個小孩子一樣。
「老男人。」梁晨曦嘟囔了一句,或許就連她也不曾想過,當初兩人陰差陽錯的相遇,竟然有朝一日會演變成現在這副景象。
「梁晨曦,有些事情不是我不想說,而是無從說起,我也不是天生這樣的脾性,你明白嗎?」霍靳言坐在她身邊,電影又換了一部,立體環繞家庭影院的效果太好,以至于他的聲音听起來倒像是自言自語。
不知是不是梁晨曦听錯,她總覺得,他的聲音里透著疲累。
生長在那樣的大家族里,每走一步都要顧慮重重,隱藏情緒與表情已經是必修課,就連自己不也是那樣嗎?她有多麼辛苦,想必霍靳言更是十倍百倍,畢竟……他所站的高度,決定現狀!
「我向你道歉,無緣無故跟你發了一通脾氣,可你……也不應該……」梁晨曦下意識的收了收小腿,幾乎就算是條件反射了。
霍靳言剛想開口,只听到啪的一聲,原本燈光敞亮的房間燈全都滅了,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四周靜悄悄的,只能夠听到雨淅淅瀝瀝落下的聲音。
「霍靳言,你下次買房子……能不能買套質量好一些的……」
許久,梁晨曦找回自己的聲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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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家別墅內,霍可泫剛剛將自己的東西重新歸置進房間內。
霍時宜很明顯沒有吵過她,就連晚飯都置氣
不肯下來吃,她倆從來都是有你沒我的狀態,七年前是如此,七年後依舊如此!
「可泫,看看還缺什麼,我讓佣人去給你買回來。」容韻蓮時隔七年光明正大的望著自己的女兒,沒有了當初的青澀,她成熟了,而這種成熟,卻是用慘痛的教訓換來的。
「我什麼都不缺,你也不用忙活了,媽,你是不是不喜歡晨曦?」雖然才寥寥幾眼,但容韻蓮眉目間的不認同可泫卻是看的清清楚楚的。
「先不說他兩人年齡差多少,梁晨曦是沈煙雨的女兒,她沈煙雨是誰?來自s市無人不知的暴發戶家庭,你是不知道她年輕的時候有多麼張揚,她沈煙雨教出來的女兒,能好的哪里去?」容韻蓮嘆了口氣,其實今天見到梁晨曦,跟她想象的相比,其實也沒那麼差……
「媽,晨曦絕對配得上大哥,如果真要說的話,我反倒覺得大哥過去的那些事……」
「胡說什麼!」容韻蓮皺了下眉,輕拍了女兒的手背,她拼死拼活生下這一雙兒女,七年前卻雙雙離開自己,好不容易把他們給盼回來了,一個個還都不省心。
「別人看的不清楚,媽你還看的不清楚嗎?我們霍家家大業大,可也是一灘渾水,外人看著光鮮亮麗的,其實內里有什麼我們哪個人不是心知肚明的?」霍可泫坐在梳妝台前,將保養品一瓶瓶放上去,姣美明媚的臉上平靜而動人。
「更何況……還有小景睿,真快,那個孩子都已經七歲了。晨曦一進門就要做人家後媽,外面的人背後還指不定怎麼戳她脊梁骨,配不配的上,不是您一句話說的算,在我看來……晨曦嫁到我們家,那就是委屈她了!」
霍可泫將話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顯然並不苟同容韻蓮心里偏見的看法。
「你倒是很喜歡她!」容韻蓮見女兒站在梁晨曦那邊,也不再多說什麼。
「晨曦,人如其名,她就像是穿透黑暗的光,給人以希望。」霍可泫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在自己人生最低谷時,是梁晨曦的出現,改變了一切。
她教會自己就算低到塵埃里,也要不忘高傲的抬起頭!
那樣的梁晨曦,她又怎能不喜歡呢?
「胳膊肘往外拐……」容韻蓮嘆了口氣,輕聲的笑說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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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晨曦手里拿著電筒,跟著霍靳言在別墅里左拐右拐到了別墅外面,終于看到了電箱。
霍靳言的襯衫袖口挽起至肘間,利落的打開電箱借著她手里的電筒光亮檢查起來。
那光並不算明亮,只能勉強將他的輪廓映照出來,梁晨曦站在一旁看著他擺弄的動作,表情認真,眼神里似乎還隱隱透著堅毅,這樣的霍靳言,區別于她腦海中任何一種形象。
「這樣的天,景睿在家不會害怕嗎?」梁晨曦听著外面悶悶的雷聲,有些擔心。
「你對小孩,有一種特別的保護欲。」霍靳言邊檢查著,邊出聲,這一點他很早就發現了,就算是最初面對可泫時,如果沒有那份文件作為誘引,她是不會插手進來的。
可是對景睿,她卻沒有那樣的防備心。
梁晨曦的眸光淡了些,沒有說話,只听到 噠一聲,霍靳言將電閘重新推了上去,燈光從四面八方照亮,也令所有的表情無所遁形。
「走吧,我們進去。」看出她並不想提到這個話題,霍靳言簡單帶過,並未深究。
「好。」梁晨曦點了點頭,沒想到這場雨下了這麼久都還沒停。
雨水沿著屋檐匯成一股細流淌下來,梁晨曦伸出手下意識接著,白白細細的手指很快就涼了,霍靳言與她並排站在一起,側頭看著梁晨曦略顯幼稚的動作,她的五官在燈光朦朧里顯得更為立體,也更為好看。
霍靳言在心里笑了笑,他十一歲的時候,她才剛出生,那時的自己倨傲孤僻,與同齡人格格不入,或許那時候的他怎麼也不會想到,此時有個剛剛出生的小姑娘會在他三十四歲那年與他有所糾葛。
梁晨曦並沒有注意到霍靳言的表情變化,卻將捧著雨水的手湊到唇邊,粉色舌尖伸出還不等輕舌忝,霍靳言已然伸出手握在了他的手腕上阻止了她的動作。
「髒。」他沉聲開口,
梁晨曦抬頭看著他,額頭被沈煙雨用碗砸到的地方還有些紅。
她眼神清澈的站在原處看著他,現在的雨同過去的不一樣了,霍靳言說的沒錯,事實上雨水是髒的,可梁晨曦還是想要嘗嘗雨水的味道。
正想著,卻見霍靳言執起她縴細的手指湊到自己涔薄的唇邊,在她手指上一舌忝,雨水沿著薄唇滑入舌尖,咸咸澀澀的味道盈滿味蕾。
梁晨曦卻全身僵住了,指尖傳來的柔軟觸感,令她表情怔愣。
他看出了她心底所想,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將他洞悉人心的本事曝露無疑。
「咸澀的。」梁晨曦听到他這樣對自己說著,指尖的濡濕感不斷的提醒著自己,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的小姑娘,嫁給我,以後……我保護你如何?」霍靳言從來平穩的聲線此時微微有所浮動,他從來不會說情話,可偏偏有些話說出口,卻令人酥麻到了骨子里。
梁晨曦看著他,鼻息間聞到濕潤的土腥味,那是下雨時獨有的味道,與對面站著的這人身上好聞的木香混雜到一起,不難聞,卻又有些令人難忘。
「保護我?霍靳言,為什麼總要等待別人拯救?我就是自己的救世主!」梁晨曦清冷開口,剛才眼角眉梢的稚氣收斂無痕,她不需要別人的保護,因為她自己就可以保護自己!
霍靳言眼底含笑,俊美臉龐卻無絲毫波動,這就是梁晨曦與別的女人最大的不同,她不會因為她是女人就把自己放在弱勢的位置,那種自信的光芒,耀眼難忘。
一個女人,只有美麗的外表,那是遠遠不夠的。
「你覺得我在說大話?」梁晨曦看著他,精致五官上帶著倔強,眼神瑩亮。
「剛才那句話任何一個女人說出我都覺得是大話,唯有你……我相信!」
霍靳言的聲音溫涼而平靜,梁晨曦心念一動,從認識到現在,她見過他好多種模樣,不論是冷酷的,淡然的,漠視的,喜悅的,卻遠遠不及‘我相信’三個字來的令她在意。
她身邊能夠輕易說出相信她的人,太少太少。
除卻阮綰外,就連從小一起長大的談安辰,他也是不相信她的,否則,也不會次次選擇站在梁露白那邊,那是種對她真心付出的背叛,不過現在……也沒什麼必要在提起當初了。
想到梁露白即將要與談安辰訂婚的消息,梁晨曦的胃里一陣陣翻滾著,只覺惡心想吐。
「你相信我?」梁晨曦疑惑的看著他,就連從小一起長大的人都不相信,他又為何能夠輕易將這兩個字說出口,相信不是廉價的口頭禪,而是真正從心底里做出的選擇。
「我相信你。」霍靳言瞳孔深諳,叫人信服。
「霍靳言,你為了讓我嫁給你,還真是什麼話都說的出口……」梁晨曦別開視線,忽略掉心里溫熱的涌動,那種被人無條件信任的感覺……真好……
「我信不信你,日久見人心,梁晨曦,敢不敢跟我賭一把?」
霍靳言的掌心是濕潤的,那是剛才握緊她時被雨水打濕的痕跡。
「你讓我跟你……賭什麼?」听著雨聲看著他,梁晨曦的聲音有所松動。
她的視線里,霍靳言涔薄的唇瓣緩緩張開,聲音隨後傳進她的耳中……
……………………………………………………
大*上,梁晨曦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今天發生的一切就像是走馬燈一樣的在自己腦海中浮現。
——梁晨曦,兩年為期,除非你願意,我不會踫你,若你找到好的姻緣,我願意離婚為你祝福。可若是你發現你愛上我,就請你一輩子留在我的身邊!若我輸了,霍氏半壁江山,我送你……若你輸了,你會有一個終生護你的丈夫,橫豎你都不吃虧,敢跟我賭嗎?
霍靳言的聲音就像是蜘蛛網般的纏繞著自己,就算是閉上眼楮也不停縈繞在耳邊。
他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偏偏就對她那麼執迷不放?這場賭局,不論輸贏,獲益的人都是自己,她是半分不吃虧的,可也正是因為如此……梁晨曦才更弄不懂那個男人。
霍然起身,她索性下了*,樓下還傳來電視的聲音,打開門梁晨曦向樓下走去,此時已是凌晨的兩點,外面的雨聲似乎小了不少,她想要找他問清楚,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霍靳言躺在沙發上,看樣子似乎睡著了,梁晨曦越是靠近,腳步就越是放慢。
看的出來,他做了噩夢,臉上一層薄汗籠罩,額際青筋暴起,就連拳頭都攥得緊緊的。
——爸爸,很痛苦。
——爸爸每天晚上都會做噩夢,他以為我不知道,每次半夜洗過澡後他都會來我的房間,看著我,有的時候和我一起睡。
——在國外的時候,爸爸每到特殊的日子都會消失,第二天弄的一身是傷回來。
曾經,景睿是這樣對自己說的,透過他那雙干淨的眼楮,將霍靳言的痛苦清晰收錄。
當時梁晨曦不以為意,此時看到霍靳言的模樣,才明白……原來景睿說的都是真的。
就算家財萬貫,就算坐擁權力,不快樂的人……依舊還是不快樂……
——有些事情不是我不想說,而是無從說起,我也不是天生這樣的脾性,你明白嗎?
到底是怎樣的痛苦,令一個人連睡夢中都不得安生?
梁晨曦第一次對眼前這個男人……有了探尋過去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