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當紫陌看清暮煙的那一雙紫瞳時,大為驚異地指著他道︰「你、你竟是……是妖孽?」
暮煙不覺得自己有必要回答這個白發男子的話,只是冷笑了一聲,不陰不陽地道︰「看來,修道之人就是修道之人啊。」
——糟了!
姽娥的一雙杏眼因為苦惱,閃動著無可奈何的光。整張臉幾乎都要皺皺巴巴地湊在一起。
「暮煙……」姽娥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角。
暮煙看向紫陌的雙眼一滯。流轉著的紫琉璃波光,轉向了姽娥那張可憐兮兮的小臉上,紫眸中的情愫立即柔和下來。
「怎麼了?」他輕聲問她。
「紫陌他……雖然是修道之人,卻也是我的師傅,」姽娥的一雙眼楮更加可憐了,拽著暮煙衣角的手也緊了緊,「他對我很好,……能不能,別傷害他?」
暮煙皺眉,抬起眼看著紫陌目瞪口呆的樣子,又看了看姽娥期待的水眸。
「好。」他柔聲答應。
紫陌看著眼前這副場面,覺得有些消受不起。
他實在無法接受自己的徒兒和一只妖怪在床榻上親熱纏綿!
當然,其間那里頭小小的嫉妒,我們暫且忽略不計。
紫陌指著姽娥的鼻尖,連聲音都在顫抖︰「你……你竟然和妖孽廝混在一起?你這樣做,對得起墨華嗎?」
——墨華?
暮煙的眼里閃過了一瞬間的森冷。他從姽娥的身上起身,站起來。
「不管你是誰,或者墨華又是誰,」他看向紫陌的眼里有些淡淡的敵意,「只要你說主人的壞話,就是該死!」
姽娥從床上跳下來,看著這樣的局面有些不知所措。
「喂,我說,」姽娥弱弱地走到兩人中間,怨念地開口,「你們兩個,是不是弄錯了些什麼啊!」
紫陌張著嘴看向姽娥,與他平時一貫的平靜形象異常不符,有點小小的搞笑。
總之,當姽娥把一切都解釋清楚時,紫陌的俊臉再一次變得通紅,幾乎是奪門而出!
姽娥有點搞不懂他臉紅的原因是什麼。
暮煙似乎很明白的樣子,但是卻一臉高深莫測不肯說別的。
當然,若說理解紫陌這個人,只有他自己最明白。
為什麼臉紅呢?當然不是因為姽娥和暮煙的動作太過引人遐思。而是因為他自己心里那份齷齪的心思。
說實話,紫陌沒想到除了綠珠之外,他還有可能再去喜歡一個人。
遺憾的是,這個人是他自己的徒弟……
「哎,」姽娥搖搖頭,一臉苦惱地看向了暮煙那張如花似玉的臉蛋,「你真是給我找了不少麻煩。」
「主人不要這麼說啊,」暮煙的表情有點難過,「可是就算主人覺得我很累贅,我也會一直追隨著主人呢。」
而另一頭,怒氣沖沖夾雜著惱羞成怒的紫陌,正在向墨華告狀。
「嗯?」墨華看著紫陌,微笑著搖了搖頭,「我知道啊。她從好幾天以前就不太對勁了,那個人應該就是她那天救回來的野獸吧?」
紫陌大驚失色。
「你,你不怕?」
說實話,紫陌沒想到除了綠珠之外,他還有可能再去喜歡一個人。
遺憾的是,這個人是他自己的徒弟……
「為什麼要怕?」墨華笑著反問,「既然你曾經對我說過,姽娥是天定之人,那麼她的際遇自然與常人不同。」
紫陌試著換了個角度︰「那麼,你不擔心?那個妖的容貌、實力,全部都不在你之下。」
「還是那句話。姽娥不是可以用常人的際遇可以判定的。」墨華淺酌了一口清茶,「我只要知道,她徐姽娥,永遠把我放在第一位就夠了。」
沒錯,徐姽娥的心目中,真正的丈夫永遠只有孟墨華一個人。
這句話,莫名其妙地戳中了紫陌的痛處。
深谷絕壁,萬丈深淵,仿佛一刀劈下般森冷,在條件如此惡劣的寸草不生的懸崖顛上,居然還長著一棵樹,干枯巨大,古老地估模著可以成精了的那種。
狂風吹在臉上,涼颼颼的,姽娥的衣裳頭發都被挾裹地盡向後去。
她有些瑟縮地往暮煙的背後躲。
暮煙看她害怕的樣子,頗有些無奈,溫和地將她的手握進自己寬大的掌心,輕聲安慰︰「不要怕,我在這,他們傷不了你的。」
雖然知道暮煙會保護自己,卻還是忍不住被這蕭索的氣氛給嚇得抖了抖。
沒錯,這里就是暮煙口中所謂的「妖界」。
雖然與人界的景象並沒有十分大的出入,但妖界中那股濃重的血腥氣卻還是讓她覺得瑟瑟發抖。
並且一直到現在,他們兩個似乎還沒有一只妖。
只是一片蕭索的空白,隱約帶著幾分血的氣味。
這副情景實在太詭異。但是在暮煙看來卻並沒什麼可奇怪,仿佛看透了姽娥的想法一般,他湊到姽娥的耳邊道︰「不用害怕,這里是我妖界的結界。主要是為了避開人類的耳目。只要走過了這里,一切就都好起來了。」
——原來是這樣。
姽娥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看到這,一定會覺得很奇怪。為什麼姽娥會閑著沒事干,陪著暮煙回娘家呢?
原因很簡單。
暮煙本來是妖界數一數二的高手,在妖界的聲望也頗高。
一般情況下,高富帥的**後頭總是跟著一幫花花綠綠、找急忙晃著月兌衣服的傻姑娘,很不幸,其中一個傻姑娘就是妖界的小女兒。
暮煙對那個小少主實在是不感冒,便向王婉拒。沒想到那小丫頭糾纏人的能力極強,竟然連直接月兌衣服的這種勾當都做得出來。
只不過那小少主萬萬沒有料到的是,這個暮煙居然對她的**絲毫不感冒,竟然連看都沒看一眼,就把她無視了?!
小少主憤恨萬分,立即派大量小妖去殺掉他。
可是堂堂暮煙,怎麼可能會被那些小妖所殺?于是乎,暮煙便依靠著一身武藝和精湛的術法,從這妖界中逃了出來。
但奈何,暮煙當時一身是傷,只能在荒郊野嶺挺尸裝死。
所以才會有了姽娥初遇那只受傷膝跪地行禮。
那女子幾乎是黏在了暮煙的身上,貼著將他扶起來。
所以姽娥沒有錯過暮煙臉上那一瞬間的厭惡之色。他輕輕側過身,躲開了女子的親密舉動。
「這個女人是什麼人?」那少女的一雙眼楮釘在了姽娥的身上,「紅衣?你是人類們說的風塵女子嗎?」
她的語氣和表情都有些鄙夷。
姽娥微笑,回應道︰「姑娘,我可沒有貼到別人的身上去呢。如此看來,到底誰是風塵女子呢?」
少女的一張臉立即面目森冷起來,一巴掌朝姽娥的俏臉上揮去!
「賤人!」
姽娥的嘴角一勾。她就是想要這樣的效果。
暮煙的眉頭緊鎖,手向半空中一伸,手上便多了一桿長槍,只向那少女一揮,便生生將她甩出去老遠。
「暮煙,你竟敢?!」
她分明在問暮煙,一雙眼楮卻怨毒地望著姽娥的臉蛋,似乎在怨恨于沒有將自己的五指印印上在那白皙如玉的臉龐上一般。
——這個賤人,方才分明笑了對吧?
她一定是故意的!
「為什麼,要不敢?」暮煙的聲音忽而變得有些飄忽。
「從你發動所有人追殺我開始,我已經不再服從于妖界了。」暮煙看著少女驚愕的臉龐,「方才向你行禮,是為了緬懷我的過去。但是現在,這位姽娥姑娘,現在卻是我的主人。我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傷害或者是侮辱我的主人。」
頓了頓,他看了一眼少女的臉︰「何況,你還把兩樣都做了。」
這時,從角落里卻走出來了一個陌生的身影,當然,這只是對于姽娥來說。
因為暮煙看到這個身影後,立即臣服地單膝跪地,垂下頭以示尊敬。而相反的,那少女的一張掉粉的臉,卻越發的慘白起來。
其實姽娥對她,也並不是全然不知。
方才,之所以姽娥會在巴掌即將落在臉上的時候,露出笑容。也正是因為看到了這個人的身影。
「小玉!你真是太丟臉了!」妖王拖著長長的裙擺走過來,尊貴而典雅。
同暮煙一樣,作為一只妖,擁有著無比的美貌。
可是看那少女一瞬間慘白的臉色,卻證明了這個妖王,正是少女的母親。
姽娥挑眉。
——真是看不出,同屬于妖界,單憑容貌便已經是天差地別。
看來妖,也不一定全是美的。
那妖王直直地疾步走向小玉,一巴掌扇在了小玉的臉上。
不過靈異的是,小玉的臉上竟然沒有出現被扇後應當留下的五指印!
可是顯而易見,小玉臉上的粉卻掉了一塊。撲落撲落地往地上撒了一大堆。
那妖王似乎更加憤怒了︰「還不快把你臉上那堆水粉洗掉!你看看你這個德行,還配不配做這妖界的少主?!」
小玉捂著臉跑走。
「這位……是姽娥姑娘是嗎?」妖王深呼吸一口氣,轉過身,看向一襲紅衣的姽娥。
姽娥沖她微笑頷首。
「我代替我那個不爭氣的小女兒向你道個歉,我會很快將道歉的禮物送上,請姽娥姑娘務必肯賞光在妖界多住幾天。」
妖王的語氣十分誠懇,所以姽娥也沒有看到她眼里閃過的光。
那是一種,極端的、可怕的,趨炎附勢的笑意。
——哼,天定之人,若不抓緊時間好好的對待,豈不是要被其他人搶了先機?
「王,暮煙此來,並沒有其他的要求,只想與妖界月兌離干系,從此只追隨我的主人,姽娥。」暮煙的聲線平穩而低沉,十分動听。
妖王看向暮煙的眼神里,多少帶了些人情味一般的慈祥,她輕輕扶起他︰「暮煙,你本來就是我一手帶大的。」
「只要你覺得開心就好了。何況,姽娥姑娘她,確實是一位明主呢……」
妖王的一雙紫眸流動的波光太過高深莫測,姽娥听著她的話,覺得有一瞬間的眩暈。這種感覺,對于姽娥來說,並不是很好。
或者說,非常的不好。
一種只能听天由命,任由他人決定命運,自己卻無能為力、甚至一無所知的感受。
暮煙看向她,帶著隱隱約約的情意。
微微笑著,暮煙抓緊了姽娥的小手,將它捧到心上︰「那是自然,姽娥姑娘,可是暮煙一見面就認定的主人,唯一的……主人。」
妖認主,是一件非常隆重的事。
妖物,本就是邪物。除非有極佳的運氣,不然對于它們來說,妄圖升仙簡直是無稽之談。
而妖物一旦決定月兌離妖界,向人類認主。便有了升仙的權力。
這對于妖物來說,等同于唯一一次的機會。
可是如若自己所認的主人並不是天定之人,妖物也會同樣墮入萬劫不復之地。
也就是說,妖與它們的主人,命運是緊緊相連的。
「暮煙……」姽娥的眼楮有點發蒙,只能呆呆看著他,說不出話,「你真的信我?」
暮煙並沒有答話。只是一雙亮晶晶的美麗紫眸鎖住了她,仿佛那雙眼楮里,就蘊藏了這個世界中所有的快樂與欣喜。
「好了,」妖王打斷了兩個人的對視,「既然姽娥姑娘已經決定在我妖界逗留幾日,我這就去安排你們兩人的住處。」
姽娥非常後悔當時點頭答應了。
但這不能怪她,因為她實在沒有想到,堂堂妖王竟然是個這麼雞婆的女人!
「所以說讓我跟你睡在一起是怎麼回事啊喂!」姽娥指著那一張床絕望地吶喊。
暮煙似乎有些無奈,但是卻不是很在意地道︰「主人不用怕,我不會做什麼的。」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你不會做什麼!」姽娥頹然地跌坐在床上,眼巴巴地望著暮煙那張美得天地失色的俊顏,情不自禁吞咽了一口口水,「可是我怕我會忍不住做些什麼……對著這張臉,我實在想不起來節操是什麼啊!」
暮煙順勢坐到姽娥的身邊,歪頭看著她瞬間變紅的小臉,眯起眼楮笑。
「主人,真是個可愛的人呢。」
他伸出手輕輕觸了她的臉頰,卻又很快收回來。也許是害羞,也許是覺得自己的做法太過越矩。
那只手只是輕輕的一觸,姽娥便覺得心跳恍若停止。
而那手略帶頹然地離開自己時,她的心便跟著揪了起來。于是她伸出手將那只掌心握住,放回自己的臉上。
暮煙的美貌上冒出兩朵紅雲︰「主……主人……」
他有些局促。
他心里很喜歡姽娥,並不只是出于認主的責任。
也許,早在初見時,他在朦朧間偷偷望的那一眼,他就已經動心。
也許,就是姽娥細心溫和地為他上藥、療傷時,他就決定了要將這個紅衣的女子,認為一生的主人。
姽娥看著他那張紅得快要冒煙的俊顏,竟然絲毫不給面子地「噗嗤」笑出聲︰「哈哈……暮煙,居然還害羞啊?真是可愛死了。」
暮煙頗有些哀怨地看著姽娥。
「當初,也不知道是誰把我壓倒的?」
姽娥笑著問他。
不過想到當時的場景,即使是姽娥那張厚顏,也情不自禁地紅了一張老臉。
「暮煙當時……還沒有那麼多想法……」
他表示有些委屈。
的確不能怪他。當時他在人間呆的時間尚短。對于人類這種異類,還不太可能萌生出什麼愛情來。
然而時間一長,一切卻都不一樣了。
原來那種一靠近便會心跳加劇的感受,便是「愛」麼?原來自己這只妖,也會愛上一個人嗎?
他如何不得知,姽娥對他,不過是憐惜與喜愛。
當他親眼看到姽娥奔向孟墨華的那一刻起,便知曉了自己的愛情,將永遠無果。
但是,這樣就很好了。
這樣,就這樣。能夠每天陪在姽娥的身邊,保護她,生生世世守護,直到它也隨風而逝。
「暮煙,真的不嫌棄我嗎?」姽娥笑著揉揉他的腦袋,換來暮煙更甚的臉紅,「我並不是一個單純的女子……何況,與你相比,我已是不潔之身。」
「不、不潔?」暮煙顯然被這個詞語弄得發蒙。
姽娥沖他點點頭,解釋道︰「具體來講,就是我已經算是半個人婦了。」
暮煙似乎用了好一會兒來消化這幾句話。半晌,他總算再次露出無奈的笑容。
「那只是你的今生,」他繼續觸模著姽娥的臉蛋,「而暮煙,要生生世世追隨主人的腳步。」
姽娥怔楞。
暮煙的神情像這妖界中的紫光一般柔和。
仿佛世間所有的光芒一時間都簇擁著眼前這個男子,他就那麼溫柔地用目光包含著她。只是這麼一看,便是傻傻的永恆。
第二天一早,當姽娥從睡夢里醒過來時,發現本應該睡在自己身邊的那個男子竟然不見了。
當然,大家不要誤會。他們這一晚,只是安安靜靜、規規矩矩地睡了一晚,什麼都沒有發生!
姽娥找不到他,有些發慌。情不自禁地握緊了胸前的吊墜。
「主人,我在莫愁崖,就是那個結界處。」吊墜里突然傳來暮煙的聲音,姽娥驚奇地看了好一會兒。
這……這這吊墜,這麼好用?!
罷了……估模著暮煙還沒用早膳,我且去做些來。
姽娥每到了一個地方,都非要找到這個地方的廚房、茅廁。
因為這是一個人生存的必要地點!
所以對于她來說,躡手躡腳溜去廚房做些好吃的東西,並不是什麼難事。
在廚房里搗鼓了好一會兒,她端著食盒到了妖界結界——莫愁崖。
說實話,以姽娥的性格,她其實十分討厭做出一副與眾不同模樣的男人。比如故作瀟灑,登高望遠,眼神迷離雲雲。
不過這樣做確實很是瀟灑,特別是對于前方那位站在絕壁高岩上的高挑男子。
暗紅色的長袍幽亮傲然,長槍泠然無聲地被他握在手中,仿佛在回憶著什麼,時間似乎靜止了,只有他的衣襟在山峰中飄搖激蕩,獵獵作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