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一揮手,觸動了機關,一支小小的毒蒺藜便飛了出去。
那毒蒺藜死死地砸在了皇後娘娘孟薰的肩膀上,渲染出一朵嫣紅色的花。
皇後死了?就這麼死了?
當然不。
所以姽娥終究還是棋差一招,她忘記了,皇後是不會那麼容易就死掉的。
姽娥輕輕地笑開了。
她想到一件事,一件她差點忘記了的事。
確切地來講,那是一個人,一個蓋世無雙的美男子。
暮煙。
就是這個瞬間!暮煙飄了過去。他如謫仙一般的身法,晃暈了人的眼眸,他的手中已經出現了那桿魔焰長槍!
他的眉心一皺。
「終于可以解決你了,皇後娘娘。」姽娥輕輕柔柔地感嘆道,「已經這麼多年了……竟然已經這麼多年了……」
魔焰長槍穿透了皇後娘娘孟薰的身體。
她的一雙眼楮還不可置信地睜大,瞳孔渙散。
她實在想不到,人的速度竟然可以這樣快!
當然,她也並不知道,暮煙並不是人類,所以也不能用人類的正常情況來衡量他的。
皇後的生命已經在流失。
她就要死了。
此刻她突然發現,自己竟然是這麼的務求一死。
死了,就可以解月兌了。
「……解月兌吧。」姽娥輕輕地開了口。
皇後娘娘的一雙丹鳳眼眸里突然透出清清亮亮的笑意,前所未有。
她的嘴角也在笑,仿佛看到了人世間最美的美景一般,靜靜地、嫻靜地、美好的,微笑著。
暮煙冷冽地掃了她一眼,並沒有出聲。
——皇後已死。
「我,這算是成功了嗎?」回到國舅府的姽娥,小鳥依人地賴在墨華的懷抱里,貪婪地嗅著他身上好聞的味道,輕輕道。
墨華嘆了口氣︰「算……是吧。」
——算是吧。
就算她已經幫助東方天霄復位,朝野的一切也恢復了正常。
但是徐姽娥,從前那個純純的、可愛的、如春風化冷般的小女孩——徐姽娥,卻消失得徹徹底底。
這一樣政治斗爭,她贏了。
她也阻止了一場驚天的陰謀,阻止了一個風起雲涌的政變。
但是,她卻失去了最最重要的,童真。
「我還是輸了吧……」姽娥輕嘆。
墨華沒有做聲,抱緊她的手卻收緊了許多。
半晌,墨華緩緩開口︰「明天,天霄就會重新主持大局。」
姽娥一愣。
是啊,東方天霄,又可以做他的皇帝了。
天灰蒙蒙的,明亮的啟明星才剛剛落下,連太陽都尚未升起,東方天霄卻早已在宮人的幫助下穿上了一身黃色的龍袍。
他的雙手放在膝上靜靜的等待著,整個房間內都靜悄悄的,僅為偶爾皇冠上的珠串會隨著他的呼吸擺動發出清脆的踫撞聲。
今日的朝堂已經被宮人們整理打掃得煥然一新,但是室內的眾多擺設都沒有變動。
他的視線一寸寸的打量著這座熟悉卻又陌生的宮殿。
他的心情很復雜。
本來應當是舉國歡騰的時刻,他卻突然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們在這些年,都失去了太多了。
他們已經變得滄桑。
兒時與父皇相處的一點一滴不時在他心中劃過。
從今天開始這座紫禁城中最尊貴的宮殿與這個國家就要完全的屬于他了。
——呵,即位這麼多年,權力終于回到自己的手上了啊……
東方天霄自嘲般地笑。
洪亮的鐘鼓鳴聲打破了紫禁城的安寧,也喚醒了東方天霄的沉思。
他听到殿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之後便是太監輕聲的通報聲︰「皇上,時辰到了!」
仔細听那聲音里,竟然帶著一絲戰戰兢兢的恐懼。
這次再回到皇宮,他已經成了征戰沙場的鐵血皇帝。
所有人都對他敬畏萬分,他卻覺得比從前更加孤寂。
「知道了!」他應了一聲,吸了口氣起身,清亮烏黑的眸子中已經滿是堅定。
天下是他的,他是君主,他是王,他沒有權利退卻。
東方天霄拉開大門走出宮殿的時候,鐘鼓聲已經鳴了三響,那意味著禮部的官員們已經結束了在天壇、先農壇與太廟的祭祀,盛大而隆重的登基儀式即將要拉開序幕。
為了慶祝他的復位,竟然讓他又重新登基了一次啊……
天霄又有些自嘲了。
門外身穿朝服的文武百官早已等待多時,在他們的翹首以盼中,東方天霄的天子儀仗終于在城樓前停下。
皇宮中張燈結彩完全不同于以往的繼位,而整個儀式也是一片歡快而輕松的氣氛,禮樂飄飄。
隨著東方天霄下轎步行,緩緩登上天門的城樓。
官員們的視線全部都落在這位鐵血君主的身上。
在官員們的眼中,皇帝一身金黃色的龍袍,龍袍上繡著的九條五爪金龍顯得尊貴而威儀,他的步伐均勻,每一步都堅定沉著,數萬人的視線與注目仿佛對他沒有一絲影響,沉穩的氣質讓他完全褪去了當年那少年的青澀之氣。
「朕,再一次坐回這把椅子上,」他的一雙眼楮十分寧靜,他寧靜的眼楮就這麼靜靜地落在龍椅的扶手上,仿佛在追憶,又仿佛在看一個任性不懂事的孩子,「實際上,朕幾乎是沒有功勞的。」
他在喟嘆。
接著,東方天霄將一雙眼楮移向了兩個男子和一個女子的身上。
那三個人︰兩個男子和一個女子,分別是誰?
那三人便分別是——孟墨華、蕭奈何,還有一個,就是徐姽娥。
一個女子。
一個施施然站在朝堂上微笑的女子。
「朕這幾年在外征戰,如果沒有孟、蕭兩位卿家,相信即便是朕,也早已經馬革裹尸、不知去向了吧?」東方天霄溫和的目光掃過了孟墨華和蕭奈何。
那雙眼眸,最終牢牢地定格在姽娥的身上。
他的目光霎時變得變幻莫測起來,說不清是疼愛,亦或是傾慕,還帶了些微小小的一絲的幽恨。
姽娥也靜靜地回望他。
姽娥喜歡東方天霄,非常喜歡。不然她也不至于為了這個男人出生入死,更加不至于為了這個男人幾度身陷險境,幾乎身首異處。
她喜歡他,但徐姽娥卻只能深愛一個人,只能深愛一個孟墨華。
所以東方天霄,也只是喜歡,只能是喜歡。
徐姽娥當然知道東方天霄眼里的那一抹幽恨是為什麼,因為她也同樣那樣恨著。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怪只怪,東方天霄出現的太晚。怪只怪,東方天霄終究是皇帝,不會只擁有徐姽娥這一個女人。
他們不可能在一起。但是心,卻不曾分開。
以朋友的身份。
就這麼靜靜的、卻又鈍鈍酸痛著的對視良久,東方天霄率先移開了眼眸,他緩緩開口道︰「對于朕來說,最為令朕欽佩的,卻不是兩位卿家,而是一位小小的女子。」
滿朝堂上的所有高官重臣一瞬間,都齊刷刷地望向了一身紅衣,十分突兀地站在一群男人中間的一個女子——徐姽娥。
姽娥沒有下跪,也沒有做出謙遜的姿態,卻只是靜靜地望著東方天霄。
那樣的眼神里,不知道究竟是怎樣的情緒。只是依稀間,有些什麼情愫在涌動,卻又朦朦朧朧的看不清。
「……平夷郡主,智勇雙全,謀略出眾。尤為可貴的是,郡主始終忠于朝廷、忠于朕。在沙場征戰時,風采亦不輸給任何一個男子。」
他的聲音很莊重,仿佛就是在如此平靜地闡述著這個事實。
但是他的眼神又是那樣的復雜,仿佛一瞬間就能把整個徐姽娥的身體和靈魂都裝進自己眼里的這一汪重樣里。
他愛徐姽娥。他愛,而不是喜歡。
「朕在沙場上曾戲言,若能平復邊疆戰事,若能消滅亂國余黨,定然要封郡主一個大將軍來做不可,」說到這,他的聲音卻又突然柔和了下來,神態上帶出了一種近似懷念般的笑容,「現在看來,似乎非要兌現不可了。」
听到這話,不僅是文武百官,就連姽娥的眉角都情不自禁地一跳一跳的。
「皇上,這……」
文武百官們紛紛議論了起來,不用多听,姽娥也知道大多是反對的言辭。
但是眼看著,在皇上最為危難之際,的確只有徐姽娥陪伴在皇上的身邊。
一時間他們也不好直接走出來說些什麼,只能在底下竊竊私語地議論著。
「皇上,不妥。」姽娥也開口。
她當時只是玩笑,的確沒有想過,這個小小的玩笑竟然真的會被兌現。
東方天霄卻只是笑,他真的沒有在乎那麼多。
在他的眼里,徐姽娥已經足以擔任任何一個官職。
「朕還沒有說完,你們在鬧些什麼?」他的語調里帶著些微的笑意和不著調,仔細听去卻有著濃濃的威脅意味。
「朕想,不如把京城中的武林人士召集起來,組織起一個組織,就當朕送給平夷郡主的謝禮了!」
文武百官一時間有些發愣,沒有反應過來。
姽娥也一時間有些發傻。
「什麼……?」
東方天霄笑得有點欠抽。
總之,半年後,京城里拔地而起了一個組織,這個組織的名字就是「棋堂」
為什麼要叫棋堂?
因為徐姽娥在等一個人,一個男人。一個十分深明大義的、頂天立地的男人。
那是一個真正的漢子。
她在等一個精神抖擻的老頭兒回來。
——唐門老頭子。
老頭子臨走時,正是她對著棋盤發呆的那日。
老頭子親手誅殺了夏小公公,直接使姽娥向成功邁進了一大步。
如果沒有唐門老頭子的幫助,如果沒有他不計個人生死的這麼一次暗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