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歌 第一章 本善

作者 ︰ 鄭顏汐

王夙並不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無用二世祖。

她不同于一般紈褲,因為她更是一個被刻意灌輸了錯誤價值觀,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王夙第一次殺人,可以說是被個丫鬟慫恿的,而那丫鬟的模樣和名字早已消逝在風里。

如同大多數人都清晰的記得自己各種各樣的第一次,王夙也清晰的記得那時才七歲的自己,雙手已染上了鮮血。

那天王夙和一群丫鬟在後花園里玩紙鳶,一陣風吹來,紙鳶被纏在了樹梢上。一個丫鬟趾高氣昂的派站崗的侍衛爬上樹去撿紙鳶,侍衛下來的時候很「不小心」的把紙鳶弄破了一個指甲般大小的破洞,比王夙高兩顆頭的丫鬟氣勢洶洶的告訴王夙,非要嚴懲那侍衛不可,要不然主子就沒有主子的樣兒了,被一群奴才欺負到頭上來可不是一個英明主子的作風,一定要殺了他立威才行。

然後,那個侍衛竟然自己拔出佩劍塞在王夙手里,緊接著握著她那不足以握住劍柄的小手,把劍刺進自己的胸膛,臉上滿是王夙看不懂的心酸和恨,末了竟對她笑道︰「願小姐能饒了我的…家人……」

雖然平日里嬤嬤給王夙講的故事都是些江湖兒女鐵馬金戈、快意恩仇的故事,可到底她還只是個七歲大的孩子,王夙望著滿手的鮮血不住發抖,腦子里一片空白。

事後王勃仲並未責罰王夙,只是拉著王夙顫抖的小手,語重心長道︰「夙兒啊,你是本大將軍的千金,自不同于常人。但凡冒犯了你的人,必須嚴懲!」王勃仲將王夙摟在懷里,笑容甚是慈祥,「來人吶,給小姐煮碗安神湯來……」

後來,管家告訴王夙,那侍衛本就該死,並找來了一大堆他平日里作奸犯科的證據。奇怪的是,自那以後王夙便再沒見過那個丫鬟。偌大的將軍府,指不定那丫鬟被調到哪里去了,王夙也沒有放在心上。

王勃仲經常跟王夙說,其實人心是很可怕的,別看那些小丫頭們表面上對你畢恭畢敬的,可誰知道心里頭是怎麼咒詛你的!起先王夙還不怎麼相信,可當有一天她親耳听到最喜歡的婢女春兒在背後碎碎念小姐怎麼還不去死的時候,王夙徹底信了王勃仲的話。王夙毫不猶豫的舉起匕首劃向了春兒的脖子,王勃仲在一旁看的很是欣慰。

從此,王夙經常在「不經意」間見到了許多「人間丑惡」,譬如小丫鬟偷懶啊、小婢女偷吃什麼的,一經發現,王勃仲便會放給王夙大權,叫她親手處死她們。王勃仲更是親自教王夙習武,「虎父無犬女,更何況我的夙兒還要親手懲治惡人,沒有武功怎麼行!」

王夙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反正爹爹說的都對,照做就是了。

一張干淨的白紙被涂成紅色或是黑色,白紙是無法選擇的。而《三字經》的開頭也是「人之初,性本善」。

久而久之,如王勃仲希望的那樣,王夙慢慢的習慣了殺人,也樂忠于殺人,甚至可以說是把殺人當作一個不關緊要的興趣愛好來培養的。對于王夙越來越令人發指的行為,一些府里呆的時間長點的下人們,對她是既憐憫又害怕︰憐憫她沒有被正確的教導,更害怕她的濫殺無辜。時間久了,下人們慢慢被替換掉,剩下的,只有對王夙無限的憎惡。

府中的下人尚且如此,更何況京中的百姓。沒人關心她為什麼會欺凌百姓,為什麼以殺人為樂,人們關心的是,這魔頭什麼時候才能被閻王爺收走!

王夙的童年,應該說是灰暗的。但又如初生牛犢不怕虎那般不知所謂,沒人教她什麼是善,什麼是惡,所以她不懂人們為什麼用那種仇視的眼神看她,她以為那就是爹爹所說的敬畏。

又是一年八月初六,王夙八歲的生辰,無論她想要什麼稀罕玩意兒,王勃仲都會給她弄到手。可她還是覺得少點兒什麼。

普通千金都會有一兩個說知心話的閨中密友,若是公子,自然也少不了一些世家的同齡好友。只有王夙,沒有密友沒有玩伴,甚至都沒有一個說貼心話的丫鬟,因為她的丫鬟通常都活不過三個月。

前些日子王夙在街上轉悠的時候,看見普通人家的小孩都三三兩兩圍在一起玩耍,想到自己,都沒人和自己玩。畢竟還是孩子天性,王夙抱住剛剛下朝的王勃仲,甜甜的撒嬌道︰「爹爹,爹爹,夙兒想要一樣禮物,好不好?」

八歲的王夙,個子已經不小了,又加之習武,身子比起同齡的女孩兒來說要健壯的多,可王勃仲還是寵溺的抱起王夙,大笑道︰「說吧夙兒,今天是你的生辰,想要什麼?爹爹一定滿足你!」

「我想要朋友。」王夙摟著王勃仲的脖子,笑容里滿是期待。

王勃仲眼楮里閃過一絲陰霾,馬上恢復笑容,「夙兒啊,這個朋友嘛,恐怕爹爹是給不了你咯!」

「為什麼為什麼?」王夙嘟囔著小嘴,不滿的揪著王勃仲臉上的大胡子,「爹爹是不是不疼夙兒了?」

「哎呦,輕點兒輕點兒……」王勃仲呲牙咧嘴的求饒道,「我的寶貝夙兒啊,不是爹爹不給你朋友,朋友是要你自己去交的。」

王夙撅著嘴,「哼,她們都怕我,不肯跟我做朋友的。」

「府里不是有那麼多小丫鬟麼,待會兒你再去問,如果哪個不跟做朋友,爹爹收拾她,好不好?」

「不能騙我哦!」

「當然!」王勃仲信誓旦旦的反問道︰「爹爹什麼時候騙過你?」

王夙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也是哦!」

「那……寶貝夙兒,能不能不揪著爹爹的胡子了?」

「我偏不,哈哈……」

「哎呦,我的好夙兒,听話……」

隱在角落的暗衛,看著書房里小姐和主人打鬧,閉上眼搖了搖頭,心里滿是對小姐的憐憫。

忽的暗處傳來陰森森的聲音,「六號,記住你的職責所在!」

被提醒的暗衛馬上拋去腦中的胡思亂想,身為主人的暗衛,早就不該有自己的思想感情。更何況,人各有命,小姐的事,輪不到他來操心。

王夙此時心情甚好,一襲鮮艷的紅袍,斜躺在特制的藤椅上閉目養神,翹著的二郎腿晃晃悠悠,很是悠閑,要是手中再拿把扇子搖啊搖的,就更符合紈褲的風範了。

其實王夙並不喜歡扇子那種中看不中用的物事,她最關心的,是美食。

只見她一手拿著只有皇宮里才有的上貢的西域葡萄,一手摘下葡萄準確無誤的扔進嘴里,眼皮都沒抬一下,整個過程一氣呵成,加之她本就漂亮冷艷的臉蛋兒,更是顯得美輪美奐。若是不了解王夙的人看到這一幕,定會為她卓越的風采所傾倒,盡管她只有八歲,但這並不影響她的風姿。

離藤椅十米遠跪在地上的丫鬟小蝶可不這麼想,她正在廚房里洗菜,怎麼就招惹到這位煞神了?老天啊,我只是平時比較多嘴比較喜歡惡作劇,可我還想多活些日子……這都半響了,煞神怎麼還閉著眼楮躺在藤椅上吃葡萄?叫我過來到底是做什麼啊?

看著周圍站的筆直的侍衛們,偌大的後花園里沒有人發出一絲聲響,除了假山的樹枝頭麻雀嘰嘰喳喳的叫聲,再就是煞神吃完葡萄滿意的撇嘴的聲音了。一刻鐘的時間過去了,四周安靜極了,小蝶更是惶恐不安,額頭上都不知流了多少汗了。要殺也好,要剮也罷,給個話兒啊,不帶這麼嚇人的。

終于,手中的葡萄吃完了,王夙睜開了眼楮。看到地上跪著瑟瑟發抖的丫鬟,皺眉問道︰「怎麼回事?」

小蝶跪在下面差點沒暈過去,我還想問您怎麼回事呢!心里想歸心里想,嘴上可不敢這麼說,正準備張口回話卻發現嗓子已經嘶啞的說不出話了。

一侍衛恭敬的回道︰「回小姐的話,屬下照小姐的吩咐,找一個機靈的丫頭,她便是了。」

「哦?」王夙惡嫌的瞥了一眼跪在遠處的瑟瑟發抖的小丫鬟,身邊的婢女已經機靈的端上早已準備好的玉盆,「小姐,水準備好了。」

「嗯。」王夙懶洋洋的坐直身子,雙手伸進玉盆里,幾個婢女幫王夙洗手的同時,她開口了,「爬近點兒我看看。」

小蝶狠狠的咽了幾口唾沫,嗓子總算得到點滋潤,「奴婢遵命」說完很不情願的,慢吞吞的爬向王夙。

「腿折了還是怎麼的?」王夙皺著眉頭扯過白布,自己擦干手,把白布扔進玉盆里。瞪了一眼身旁的婢女「這麼慢?」

婢女一听,馬上嚇得背心都快要濕透了,這是在說自己給小姐洗手慢了還是地上的那個小丫頭慢?婢女一著嚇,手一抖,玉盆里的水竟然灑了一些出來,剛好灑在了王夙金線繡的靴子上。正在爬的小蝶也嚇壞了,連爬帶滾趕到王夙腳邊,兩人竟同時開口,「小姐饒命!」

「呵,有意思!」王夙沒有理會靴子上的水漬,沖著跪在地上的小蝶挑眉笑道︰「難得你倆這麼默契,我就不懲罰了。」

「謝小姐!」又是默契的開口,逗得王夙更加開心,她蹲下來,直視跪在地上的小蝶,「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

「回小姐的話,奴婢名叫武月蝶,大家都叫奴婢小蝶,奴婢今年十一歲了。」

「比我大三歲呢!」王夙竟拉起小蝶的手,「那,小蝶,做我的朋友好不好?」

「朋友?朋友!」小蝶嚇得馬上抽回王夙拉著她的那只手,想想小姐共有過兩個「朋友」,而她們的下場,一個是莫名得了病死了,另一個則是失蹤三天才後被人發現失足落水……一般人都尚能看出其中的貓膩,更何況本就機靈的小蝶。想到這兒小蝶不知哪里來的勇氣,聲音不嘶啞了,說話也不打顫兒了,義正言辭道︰「小姐,您是千金之軀,豈能和我沒這些卑微的下人做朋友!您就是天空中純潔無暇的白雲,而奴婢則是地上骯髒不堪的污泥,您是……」

「哈哈,就是你了!」不等小蝶話說完,王夙開心的說道,「我就喜歡你這樣說話的,那些整天在我面前兢兢戰戰,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的家伙,多沒意思!我有那麼可怕嗎?我決定了,小蝶,就是你了!」

不管目瞪口呆的小蝶,王夙繼續興奮的說著,「哦,對了,剛才那個婢子,叫什麼名兒來著?額,不管了,竟將污水灑在我靴子上!我說了不懲罰小蝶可沒說不懲罰你。自己下去領二十個板子,見血……」

王夙好像又想起了什麼,頓了一下,說道︰「誒,今天我生辰,就十個好了!」

十個板子!還見血!旁邊一個婢女見那個被罰的婢女雙腿發軟,馬上接過她手中的玉盆,她隨之便癱坐在地上。

每一板子都要見血,這十板子下去,普通侍衛都要臥床十來天的,擱在自己身上那不死也得去半條命啊!還好小姐沒讓打二十板子,要是二十板子,那直接去見地藏王菩薩得了!

婢女正渾渾噩噩的癱坐在地上慶幸自己撿回一條命,被王夙拉著的小蝶卻大叫起來,「等,等等,小姐,等等……」

王夙一臉迷糊,「怎麼了小蝶?」

小蝶心想,跟小姐攤上邊兒的人,大都命不久矣。不過小姐既然喜歡我的特立獨行,那我就不妨賭上一把。若是賭對了,以後自然飛黃騰達,就算最後免不了一死,可還是能幫到娘親些許的;若是賭不對,那就希望那婢女看在我幫她一把的份兒上多照顧照顧我娘。想到這兒,小蝶心一橫,開口道︰「小姐,能不能不懲罰那個婢女?」

癱坐在地的婢女听到有人替她求情,抬頭望向小蝶,心里充滿了感激。她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她很清楚小姐的性格,若是連累了恩人那就過意不去了。她忙跪在王夙面前,「奴婢甘願領罰,請小姐不要遷怒于小蝶姑娘。」王夙停下腳步,並沒有理會跪在地上的婢女,沖著小蝶問道︰「怎麼,你跟那婢子有舊?」

「回小姐的話,奴婢今天也是一次見她。」

王夙更加疑惑了,卻也是興致勃勃,她還第一次見這麼好玩的事,「既然不認識,那為什麼要為她求情?」

「小姐,奴婢也知道,她冒犯了您,罪不可恕。可是,小蝶真的希望,若是將來有一天小蝶也冒犯了您的時候,有人出來求情。」

王夙越發的喜歡小蝶不卑不亢的模樣了,卻也有些為難,「只是,爹爹跟我說,但凡冒犯了我威嚴的人,一定要嚴懲的呀!」

小蝶眼珠子一轉,心中有了思量,「這個簡單,小姐,您要懲罰她,不妨就罰她月錢好了,這婢子們呀,還是很在乎月錢的。您要是罰了她的月錢,其他人能買新衣服能買點心還能接濟家里人,她卻不能,她呀,一準兒難過!」見到小姐若有所思的模樣,小蝶趕緊又補上一句︰「小姐,這心里頭不舒服可比身體上不舒服難受多了!」

王夙到底還只是個八歲的孩子,被小蝶這麼一說心想也是,練武不認真被爹爹打了可不比爹爹不理自己難受。「好吧,就听小蝶的。罰你三個月月錢。」

「多謝小姐!」小蝶和癱坐在地上的婢女同時長舒一口氣,小蝶慶幸的是自己賭對了,而那個婢女則是慶幸自己逃過一場皮肉之災。

小蝶被王夙連拖帶拽的拉走了,留下一群侍衛婢女望而興嘆。

坐在地上心有余悸的婢女捂著胸口,望著小蝶離去的方向,喃喃道︰「小蝶姑娘,今日的恩情,我記下了。」

隱在暗處的六號暗嘆一口氣,搖搖頭,轉身向老爺匯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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