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皇宮的鳳儀宮,寢殿內碩大的沉香木闊床邊懸著鮫綃寶羅帳,帳上銀線繡著大朵大朵不知名的奇艷花朵,微風起綃動,整個簾子如墜雲山幻海一般飄渺。舒愨鵡
榻上一位尊容華貴的美人兒,淡粉色華貴的里衣外披著白色羅衫,線條優美的頸項和清晰可見的鎖骨大方的袒露出來,裙幅如月光般流動傾瀉于地,頭上斜簪一支銀質的玲瓏簪,綴下細細的銀絲串珠流蘇,縴細的瓜子臉上不施粉黛卻是膚色白膩,相貌嬌美,雖闔著雙眼,卻還是掩不了的姿形秀麗,容光照人。
閉目養神的美人兒懷抱香枕,玉體橫陳,整個身子躺在軟紈蠶冰簟上,旁邊跪著幾個宮裝侍女捏腿的捏腿,揉肩的揉肩,從神情可以看出美人兒此刻是分外的享受。
軟塌不遠處的花梨木椅上坐著一位劍眉星目、面容清俊的男子,烏黑柔順的長發被嵌玉攢珠束發冠高高束起,一身華麗的絳紫色織綿長袍,腳穿一雙描金邊走銀線的黑色靴子。他的打扮並不算奢華,但在這豪華的寢殿內卻絲毫沒有半點突兀之感,相反,他器宇軒昂的的氣度給人感覺他天生就應該是屬于這種地方一般。
男子微微一笑,眉宇竟跟榻上的美人有三四分相似,此人不正是剛跟從王夙的雲來山莊走出來的殷子煜麼。
榻上美人眼楮並未睜開,懶懶的說道︰「這麼說來,那信部的首領‘桃花公子’,其實是個女人?」
「是的,母後。」
美人閉目沉吟半響,又問︰「那事情辦的怎麼樣了?」
「她已經同意幫忙了。」
「嗯……請人幫忙,到底不如自己掌控來的方便。有些東西麼,它們本來就是一體的,分開久了就不好再重新合並在一起了,你要記得把握機會。」說完寓意頗深的一番話後,美人兒睜開了雙眼。
那是一雙氣韻靈動的眸子,長長的睫毛隨著眼楮的眨動而撲扇撲扇的上下飛舞,像是一只輕盈的蝴蝶,整個俊美的臉龐再加上這雙活靈活現的雙眸愈發的神采飛揚,這哪里會是一個二十二歲男子的生母,分明就是一個二十歲剛出頭的貌美女子。
殷子煜听了她的話後馬上明白了那話背後的含義,被那雙清麗的眸子盯得有些心虛,表情略微不自然的別過頭,「兒臣明白。」
知子莫若母,座上的皇後哪里會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揮了揮素手,身邊的宮裝侍女翩然退下,瞬時寢殿內只剩殷子煜母子二人。
「你要是喜歡,可以把那女子討進門來。」
殷子煜驚訝的轉頭,剛好撞上皇後揄揶的目光,將差點兒月兌口而出的「好」字硬生生憋了回去。皇後不了解王夙,那意思分明就是將王夙當作普通女子那般對待了,一個江湖女子罷了,隨意分個妃嬪什麼的也算是高抬她了,這樣一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整個信部跟戮部還不都是殷子煜的了。
「她是不同的。」殷子煜苦笑著搖搖頭,「母後不必為兒臣費心,兒臣自有主張。」
皇後的眼眸一閃,轉而微微一笑,「煜兒不必緊張,母後這也是為她好。畢竟她一個江湖女子,無父無母無依無靠煢煢孑立,就算功夫尚還了得,但到底還是一個女人家,一個人撐著信部那樣龐大的機構很是辛苦的,你要是真憐惜她難道不該幫她分擔分擔的麼?」
殷子煜再次搖頭苦笑,「母後不懂,她是不同的!」
皇後笑的越發燦爛了,聲音也更加的柔和,倒也沒再勸說,「看來我的煜兒長大了。」
殷子煜十四歲時就跟皇後失散,由于之前他就跟在旬兆谷學藝,所以跟皇後不是太過親近,而至對皇後的了解也只是停留在她比較溫柔,很少發火的層面上。再者,皇後也不曾當著他的面說什麼或者做什麼較為陰暗的事情,雖然他知道自己的母親是有些鐵血的,但是畢竟沒有親眼見過經歷過,所以也沒有什麼深刻的認知。
如果他那些年沒有被擄到費城,而是一直在皇後身邊長大的話,剛才皇後那忽然變得溫柔和氣的說話和態度一定會引起他的警覺的;如果他沒有因為王夙高于他的武境,而有些拉不下臉告訴皇後,王夙其實已經是宗師境界的武者的話,那皇後一定不會傻的去對付一個宗師,而是會想辦法拉攏,也就不會有後面的事情以及誤會。
可惜事實往往就是這樣,沒有如果,只有結果。
了解皇後的宮婢都知道,這後宮的女主人
其實是一個非常強勢、控制欲極強的人,這種情況尤其是在當年殷子煜失蹤事件後愈發的嚴重,只要是她想控制的事情,沒有人能夠忤逆,哪怕是皇帝也不行!
卞國的皇帝其實就是一個名副其實的軟耳朵,朝中大事也基本全由皇後控制,因為皇後的控制欲強,皇帝又很听話,所以她對權利倒不是很痴迷熱衷,而且很多決定都是皇後在床上灌輸給皇帝的,所以倒是一直沒有傳出皇後攝政的流言來。
再說那日,皇後說其實殷立清不是皇室血脈而是殷子煜的替身後,皇帝是毫不猶豫的信了。他雖然耳根子軟甚至有些懦弱,但是他了解這個女人,雖然控制欲極強,但是情感方面還是比較重視的,她才不會讓親生的兒子去死然後用一個假的來替代。
這樣控制欲強的女人,會因為殷子煜三言兩語就打消心中早已擬定好的念頭麼?
很簡單的三個字︰不可能!
「我想見見她,不知可以麼?」皇後從軟塌上坐了起來,雖然是兒子但也有男女之防,她竟是毫不避諱的伸了個懶腰,嬌態盡顯,一派嫵媚。
殷子煜干咳一聲轉過臉頰,沒說可以,也沒說不可以,而是說道︰「我去問問她。」
皇後垂下眼瞼,無聲的笑了笑,「看來她還真是不簡單呢!」
那是自然!殷子煜自豪的咧開嘴,嘴上並沒有答話。
殷子煜走後,皇後一個人靜坐在軟塌上,一直在想殷子煜跟王夙的事情。
皇帝事事听她的話,她跟皇帝的這種相處模式另她很是滿意,但若是她的兒子變成跟皇帝一樣的軟耳朵,她是怎麼也接受不了的!很明顯,听殷子煜的口氣對那個女人很是尊崇,她很有可能變成下一個自己,而殷子煜也很有可能變成下一個軟耳朵的皇帝!皇後越想越不能接受,越想越是艴然不悅,忍不住將臨近身旁的金玉珊瑚盆景一掌打翻,盆景旋即倒地,「 嚓」一聲,卻是碎成了好些塊。
望著那盆價值不菲但是已經碎掉的盆景,心中的悶氣似乎也被打散不少,皇後輕盈起身,似乎已經想到了什麼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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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兒,我母後想要見你一面,你意下如何?」
剛從皇宮出來的殷子煜就直奔王夙那里,還好他來的及時,要不然王夙就離開山莊了。
「你準備去哪?」
「自然是牡丹樓。」王夙看了他一眼,有些好奇他跟皇後說什麼了,有些不明白為何皇後忽然就想要見她一面,她可不會天真的以為就是單純為了合作事宜,這些殷子煜自己聯絡就可以了,完全沒有必要再跟皇後專程見上一面。「見你母後,不知所為何事?」
「這……」或許真的是在喜歡的人面前表現的聰明不起來,所以殷子煜瞬間詞窮,本來準備好的台詞忽然一句也想不起來,這要怎麼說?難道告訴王夙說她這是要審核一下未來的媳婦?
見殷子煜眼神閃爍,還有些欲語還休,王夙忽然就明白什麼意思了。
她也不傻,費城里很少會有人給予別人真心,更不可能掏心掏肺的照顧一個人,她跟宋書之要好是因為她倆有過命的交情。可殷子煜嘛,或許是她當初為了殷子煜的藥而救活他之後,殷子煜對她產生了什麼不該有的情感。又因為身處費城,能活下去就不錯了,誰還有心思談情說愛,所以殷子煜雖然一直處處照顧王夙,倒是沒有太多舉動。
而今二人都已自由,並且過的也都不錯。飽暖思yin欲,這日子過好之後難免會拾起曾經的情感,聰明如她,卻不懂該怎麼處理這種事,而是一再逃避。如今他的母親要見她,這……
王夙捫心自問,她喜歡殷子煜嗎?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殷子煜給她留下的冷血心機的印象實在是太過深刻,到現在都一直深深印在腦海中。
其實王夙自己根本算不上什麼陽光之人,她也是在陰暗中長大,所以本該理解殷子煜的。可是任何一個在陰暗處呆久了的人,都會無比向往陽光的地方,而不願再回去那陰暗之地。這也是王夙跟宋書之要好的第二個原因,她總是那麼陽光和善良,甚至連陷害人都是那麼的無辜那麼的純良,只害那些該害的人。
也不等殷子煜說出個所以然來,王夙已經做好的決定,擺擺手,道︰「還是不用了,皇後娘娘尊貴無比,我這種粗人不會卑躬屈膝的去見那種大人物
,不適合進宮。」
殷子煜心里也很是矛盾的,一方面想讓王夙見一見母親,再一方面又怕母親不喜王夙這種強勢的人。殷子煜听王夙這麼一說,轉念一想也是,就算王夙曾經是個平頭百姓,此時也已經是一代宗師了,自然不用再對任何一個皇帝跪拜之禮,皇後自然也不例外。
想想王夙見了皇後之後不行跪拜之禮,以他對皇後的了解,皇後說不準會面色鐵青要責罰王夙也說不一定,然後王夙自己不肯受罰,奮起反擊……
殷子煜猛的甩甩頭,把這個可怕的、不和諧到極點了的念頭甩出腦袋。心想自己跟王夙這麼多年糾葛,先把皇後先說服再說,反正來日方長,也不急于這一時。
「好吧,你不願去我自然也不會勉強你的。」
「嗯。」王夙點點頭,又問︰「你返回來找我就只是為了問一下這個?」
殷子煜攤手,「是啊!」
王夙很是無奈,「我現在要去‘平安醫館’一趟,你是要留在雲來山莊還是一起去鄴城?」
「自然是同你一路,主人都不在,我這個客人也不好死皮賴臉的呆著。」
「你還會不好意思?」王夙挑眉,滿臉的揶揄。
殷子煜佯裝生氣,模了模臉蛋,「那是自然,我面薄!」
王夙「嘁」了一聲後,施夫人有些面色復雜的望了殷子煜一眼,走上前來,道︰「該出發了!」
「好,上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