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的客人騎著馬，轉瞬已在眼前，將三人圍在了垓心。
十二匹黑色鐵騎，十二名精壯素衣漢子，十二彎精制長弓，四十八支架弦將飛的白羽長箭。
還有一個鶴立雞群的領頭人。雪滿天高坐在一匹雪白的駿馬的，一身雪白的羽衣耀人眼目，一看就像個英雄。只是二十五六歲的年紀還讓他稍顯稚女敕。
他目光威嚴，兩道厲光直逼李貓兒。
李貓兒卻朝林夢華一笑，正在安慰︰「別怕，有我在。」堅定的目光讓林夢華頗覺心安，點了點頭，卻又立刻一聲驚叫。
一支羽箭！驀地！從李貓兒後頸寸余的地方，「嗖」地飛過。箭尾帶起一陣風，撩得李貓兒頸後的發絲飛得老高。李貓兒不躲不避，側頭看那羽箭如星，沒入遠處的疏勒河中。
雪滿天勁弓當胸，大聲道︰「只怕你說得出，做不到！」
李貓兒這才轉身向著他，閑閑笑道︰「閣下箭法驚世，多謝不殺之恩。」
雪滿天道︰「敢不躲不避，你倒有些膽識。」
李貓兒擺手笑道︰「非也。在下之所以不躲不避，是因為我知道天山飛雪宮少宮主雪滿天絕非嗜血濫殺之人。♀」
雪滿天眉心微動︰「你認得我？」
李貓兒搖搖頭，笑︰「不認得。我猜的。」
雪滿天道︰「哦？那你還猜出了什麼？」
李貓兒右臂一舒，指了指四周的鐵騎，笑道︰「這大概就是震爍江湖的飛雪箭陣。」
雪滿天微笑道︰「你很聰明。那你可猜出我為何會率飛雪箭陣來此？」
李貓兒的目光在他腰間掠過，那掛著一塊紫色酒字玉佩，絛帶上還沾著血。一個時辰前，這塊玉佩還系在千金樽老板娘的腰間。他記得清楚，眉梢一挑，好像不得不答︰「大概因為我是唯一從千金樽活著離開的人，而千金樽的老板娘本是飛雪宮的宮女奉酒。」
雪滿天的瞳孔在收縮，唇角一抹冷笑︰「很好，那雪某就不廢話！說！你是受何人指使前來行凶？」
李貓兒正色道︰「雪少宮，此事並非在下所為，在下能逃過此劫也屬僥幸。想必雪少宮已經勘察過現場，老板娘是自盡而亡，其他人是中毒而亡，究竟是何人為何施毒，在下也很想知道。在下一定會盡力查明真相。」
雪滿天一聲冷笑︰「你既要守口如瓶，那就試試飛雪箭陣。♀你若能活著離開，再查不晚。」
他不是在開玩笑，他的手已抬起，是發號施令的動作。林夢華喚了聲︰「李弟弟！」
李貓兒卻是唇角一牽，目露譏誚，笑道︰「飛雪宮雄霸西域，雪少宮少有威名，就是如此是非不分，濫殺無辜的麼？」
雪滿天眉心隱有殺意，冷哼一聲道︰「激將法于我無用。婦人之仁優柔寡斷非英雄所為！你若說出幕後主使，我饒你性命。你若不說，我讓你血濺當場。」
李貓兒雙眸精光，將那十二鐵騎掃了一遍，然後伸手扶了扶眉骨，笑道︰「在下方齡十八，年少如花，死了實在可惜。不過久聞天山飛雪宮飛雪箭陣嚴如羅網滴水不漏，在下倒是不介意領教領教。」
他說的很輕巧，就像一個紈褲少爺決定上山抓只野雞來玩兒。雪滿天的眉心緊了一緊，瞳孔在收縮。
李貓兒轉頭與林夢華道︰「夢華，給我四百個銅錢。」
「銅錢？」林夢華非常不解，不過竭力配合，將身上和車上所有的銅錢都搜了出來，手忙腳亂盡數奉上，一共六百三十個。多了點，不過李貓兒瞧著她關心自己的模樣，心里頗覺受用，便全數領了過來，揣入懷中。又朝她一笑︰「放心。」才飛身而起，落身在兩箭之外，負手背後，朗聲道︰「君子比武，不傷無辜！」
雪滿天明白他的意思，命令道︰「擺陣！」
鐵馬金弓立刻響動成樂，在疏朗的月光下，閃動出一道道美麗的光輝。轉瞬，新陣已成。十二鐵騎，霸住四面八方，極均勻的一個圓。李貓兒立于圓心，與每一鐵騎相距丈二。
林夢華追到陣外，大聲道︰「李弟弟，小心啊！」
李貓兒粲然一笑，朝她點了點頭。又與遠處長身靜立的玉簫少年四目一交，頷首一笑。腳步輕移，身體緩緩轉了一圈，雙目如炬，在十二鐵騎上一一掃過。他早已算清，每一鐵騎身上的箭壺中只有二十支箭，十二鐵騎總共二百四十支。天底下能躲過這二百四十支箭的人不多。飛雪箭陣，箭如飛雪，除了射在敵人身上的箭，每一支都會被重復使用，在個個鐵騎手中來回翻飛，如有千千萬萬，綿綿不斷。
李貓兒計算著懷中的銅錢，微微一笑︰「雪少宮，出招吧！」
箭矢如雪。白羽的箭，漫天滿地，或如飛絮，或如疾雨，十二彎弓，十二根弦，一弓一弦四支箭，前四箭離弦半丈，後四箭已在弦上。
弦鳴箭飛，箭飛如雪。四面八方，箭矢如網。
江湖有三聖四顯為武林至尊。
飛雪宮宮主飛雪仙子雪靜位列三聖，「飛雪箭陣」絕非徒有虛名。
雪化而為水，結而為冰。水柔冰堅。「飛雪箭陣」是冰堅死陣，陣中之人，只有一條路——死路，萬箭穿心的死路。
林夢華已嚇得花容失色，掩口大呼。
李貓兒雙目如炬，他有一雙犀利而深情的眼楮。他的手突然伸入懷中。于是天上飛著的不僅有箭，還有了銅錢。雪白的羽箭，暗黃的銅錢。
銅錢翻飛，竟像是長了眼楮一般，端端尋覓著每一支羽箭的箭尖。每一個銅錢都套在了一支羽箭上，穿過箭尖，滑過箭身，套住箭尾。
銅錢不輕，還有急速飛動的力道，前飛的羽箭突然受挫，速度大減，搖搖晃晃，跟著首尾倒轉，箭尖朝上，箭尾朝下，直直地墜落。
羽箭還在紛飛，銅錢也還在紛飛。
林夢華又驚又怕又喜。玉簫少年依舊神色淡淡，目中卻起了欽敬。
雪滿天的眉頭舒了舒，又皺得更深了。他突然有點後悔︰也許應該相信他的話。
李貓兒雙手入懷出懷，速度快極，只見他胸前一片袖影，分不清哪一只在外，哪一只手在內？
銅錢已用去兩百五十個。羽箭騎士的箭術高出了他的預想。他著實年少，也著實年少輕狂了。幸好，林夢華給了他六百三十個銅錢。所有飛在天上的羽箭都已被銅錢套住，正自倒墜。二百四十支箭，已去一半，但還有一半。四十八支又已飛出。李貓兒的銅錢也已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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