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睜開眼楮時,發現自己正躺在一間陌生的房間里。♀我揉了揉抽痛的太陽穴,勉力爬起身,仍覺四肢無力,渾身上下軟綿綿的,只怕是被那兩人下了迷藥。
被賣到青樓這種狗血的事,從前我只在話本里度過,如今卻如假包換地發生在我自己身上,真教我不得不嘆一句,人生無常,
這里果真是春風樓嗎,
听聞春風樓乃是許國第一銷金窟,在這里隨意扔個石子都能砸死一片貪官污吏。我頗有些好奇地四處打量,只見四周布置典雅、裝飾華貴,比起皇宮都有過之而無不及,真不像是煙花之地。
恰在此時,只听「吱呀」一聲,有人推門而入。我暗叫不妙,猛地倒抽一口涼氣,心急慌忙地想要找地方躲起來。孰料,來人的反應比我還夸張,大喝一聲︰「哎呀,怎麼是你!」
我驀然一怔,望著眼前這張精致絕美的臉龐,不由啼笑皆非道︰「文先生,怎麼是你?」
來人不是旁人,正是多日未見的文濤。我原本還打算去姑蘇尋他,不曾想竟在這樣其妙的場合下重逢了——人生果然無常!
那廂文濤婀娜多姿地扭過來,一撩衣袍坐于桌邊,自斟自飲起來。半晌,抬頭瞟我一眼,不滿道︰「听說春風樓今日新到了幾個小倌,個個都是上等貨色,過幾天就要隨軍出征了,我這不是想來快活快活嗎!哪里知道竟然是你,真是倒霉呢!話說出來,你這個丫頭怎麼會在這里,還搞了這麼一身奇怪的打扮?」
我一噎,道︰「我……我離家出走了。」
他一臉恍然大悟的神情,曖昧地眨了眨眼,笑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跟少桓吵架了?哎喲,小兩口嘛,床頭打架床尾合什麼的……」
「等下!」我打斷他,狐疑道︰「你叫他少桓?這麼說來,你早就認識他?」
「也沒多久,就j□j年的樣子吧……」
我拍案而起,怒道︰「連你也跟他合起來騙我!演得這麼逼真,還當什麼毒醫,你去唱戲得了!」
「哎喲,黃毛丫頭的脾氣怎麼還是這麼火爆。♀」他將我拉到他身旁坐下,替我斟上一杯茶水,笑眯眯道︰「來,喝口茶消消氣……你是不是都知道啦?」
我猛灌一口茶,忿忿道︰「我當然知道,知道他是尊貴的大皇子,知道他為了替母報仇而利用我,還裝死騙我,知道你就是他的幫凶!」
文濤意味深長地看我半晌,嘖嘖道︰「看樣子就知道你沒肯听他解釋了。來,哥哥告訴你……」他湊過來,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斜睨他一眼,嫌惡地拍掉他的爪子,「五十多了還好意思自稱哥哥,給我當爹都嫌你老。」
他訕訕地收回手,清了清嗓子,嘆道︰「什麼幫凶,我這是報恩。早年在燕國游歷時,我曾受過大公主的恩德,那年少桓帶著你和珠釵來找我,我怎能不幫他?裝死這件事,你的確是錯怪他了。我不是告訴過你嗎,他中毒太深,除了伐脈換血沒有第二條路。以命換命,少桓原本是不願意的,當時我們都以為他死定了。後來,那個不愛說話的小哥,叫沈什麼……」
「沈洛?」
「哎對,就是他。他私下找到我,要求我用他的血救少桓,我當然不同意。誰知道他那麼倔,每天晚上都跪在我的房門外面,最後竟然還用死來要挾我,我實在被他煩的沒轍……哎喲,你也知道的啦,晚上睡不好覺對皮膚傷害很大呢。唉,為了保護這張傾國傾城的臉,我只好答應他。他再三囑咐,讓我千萬不要告訴你和少桓,還說什麼恩重如山……」
沒想到沈洛暗里地做了這麼多事,而我們卻一無所知。我不禁又是感動又是心痛,忙追問道︰「換血是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你給少桓放煙火的那天晌午,你們都出去了,少桓又昏睡不醒,正好方便我動手換血。後來少桓陷入假死狀態,連我也以為他死了……哎哎,你別這樣看我,我這不是第一次解毒沒經驗嘛!不過我放心不下少桓,你們啟程回京,我便偷偷跟著。果然,沒幾天他又活過來了,我只好將小哥給他換血的事一五一十地說出來,結果挨了他一頓臭罵,嚶嚶嚶……」說到此處,他掏出絲帕,梨花帶雨地抹起了眼淚。
我略帶鄙視地瞟了他一眼,道︰「你的哭聲好惡心……」
他委屈地撇了撇嘴,立刻換上一張笑靨如花的臉,道︰「我的解釋夠清楚了吧,所以少桓臨終前對你說的那些話都是真心的,你也犯不著記恨他。他是不是把那支白玉珠釵也送給你了?嘖,那可是大公主留給他的唯一遺物,要他在大婚之日贈與妻子,價值連城呢。他把那寶貝都給你了,你說他對你是不是真心?」
我微微一愣,面上陡然燒燙起來。
原來,那支白玉珠釵竟是元妃留給未來兒媳的禮物,可師父卻將他送給我了。
果然是我誤會他了嗎?
是不是他早就知道了我的心意,願意拋開倫常的束縛接受我?是不是果真如他「臨終」前所說,願意與我白首同心、永不分離?
彼時我氣急攻心、悲痛交加,根本無心听他解釋。若不是今日踫巧遇見文濤,這個心結真不知要何時才能解開。
文濤托腮打量我的臉色,美目之中的笑意再深三分,依稀帶了幾分玩味的意味,那神情仿佛在說︰黃毛丫頭性子急,看看,現在知道自己冤枉人家了,後悔了吧?
我被他盯得面紅耳赤,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哼道︰「那……那也不能說明他沒有利用過我啊!他若是真的喜……咳,那什麼我,為什麼不對我坦誠相告?為什麼要隱瞞我的身世?」
他戳了戳我的腦袋,嬌嗔道︰「你傻呀!當年你爹受王國師要挾,被迫向先帝投下生情蠱,活生生地拆散了他和大公主。其實你爹也喜歡大公主,所以他才會冒死救出少桓,帶著你們隱姓埋名。少桓若是把這一段捅出來,你們陸家上下三十幾口人還能活命嗎?」
「陸家?我爹難道是……」
「你爹是集賢院秘閣校理陸策,先帝身邊的大紅人,你的真名叫作陸嫣。」
我頓覺醍醐灌頂,一時間,所有疑惑都迎刃而解了。錯不了,扶取匡扶社稷之意,策即為簡,扶簡便是陸策!當年陸策突然辭官,原來並不是外界所傳的身體抱恙,而是為了秘密救出大皇子。
「還有一個問題,為什麼我一點都不記得小時候的事了?我不記得我爹是誰,也不記得我們曾經住過的杏花村。」
「因為你服過我的煉的藥呀。少桓帶你來找我時,你好像只有十二歲,我給你服了一種藥,你就把以前的事都忘了。其實你與皇上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但少桓為了掩人耳目,故意把你的年齡報小了兩歲。」
嘴角一陣抽搐,我問道︰「沒毒吧?」
文濤揮了揮手,得意洋洋道︰「當然沒毒了,我是誰呀,若是我想下毒,你還能在這里活蹦亂跳地跟我說話嗎?至于你說少桓利用你……唉,這個我就沒法解釋了,你自己去問他吧。不過,我倒是覺得這件事于你而言利大于弊,你推行賦稅變法、徹查竊地之案、扳倒外戚王氏的事早就傳遍了,百姓都說姜譽後繼有人,贊你是一代良相呢!」
我思量一瞬,竟鬼使神差地覺得他的話言之有理。憑心而論,倘若師父一早就對我言明,想要以退為進,借我之手除去外戚黨,我絕不會有任何怨言。我生氣,我難過,只是因為他對我不夠坦誠,這麼多年的相依為命,還換不來他一句真話嗎?
我想了想,怎麼都覺得好像哪里不太對,「照你這麼說,他就一點錯都沒有了?」
文濤笑呵呵道︰「有,當然有了!他最大的錯,就是沒早點把你娶回家,讓你受盡相思之苦!」
原本平靜的心湖再起漣漪,這回不僅臉上燒燙,連耳根子都跟著隱隱發熱,心道,這個臭龍陽真是越發口無遮攔了!
這廂我捂著臉正要炸毛,他忽然湊過來,神神秘秘道︰「是不是很想見他?過兩天,我便要隨軍出征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一把推開他,別過臉,弱弱道︰「誰想見他,我才不去……」
「真的不去嗎?可是你繼續這般四處亂轉,遲早要被皇上抓回去上朝。你走之後,他可是龍顏震怒呢,說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你,整個朝堂都翻了天。我听說賞金可能會升到五百兩黃金,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到時你……」
「他應該不是要抓我回去上朝吧。」我默了默,悶聲道︰「不過這也不怪他,不辭而別是我不對。」
文濤覷了覷我的臉色,嘆息道︰「丫頭,打仗可是生離死別呀。說不定,這一別便是沙場埋忠骨、馬革裹尸還什麼的……」
我登時怒了,「我呸!你就不能說點吉利的嗎!」
他抿唇嫣然一笑,不由分說地拉著我往外走,「我知道你想去,走啦!」
「哎哎,可是我……」不是賣身當小倌了嗎?
他扶額道︰「算我倒霉,贖金我先墊上,到時候讓少桓連本帶利還給我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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