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六年過去,畢沈岸已經漸漸從傷痛中走出來。
只是原本還算清朗的一個人,如今變得越來越孤冷。
劉伯心里有些酸,將手里的蠟燭插到燭台上。
光亮增強,畢沈岸的身影就一覽無遺,整個人微側著趴在圓桌上,身材高大,但因為上身蜷縮的緣故,所以趴著的姿勢顯得局促孤獨。
而燭光搖曳,一點點將微弱的光暈撒到他身上…
畢沈岸就那樣一只手托著半杯酒,晃著晃著,醉燻燻地開口︰「劉伯,知道這酒的名字嗎?campodisassomountnelsonsauvignonblanc,譯名長相思,干白葡萄酒…詡詡跟我講過,白葡萄酒不宜存放,因為時間一久,里面的單寧會變得苦澀…」
他完全是醉後囈語,說得含糊其辭。
劉伯知道他是醉了。
因為這些年畢沈岸將痛苦藏得極深,也難得醉一次。
只有在每年的11月才會這樣肆無忌憚地允許自己喝到醉。
而在人前一向沉默冷靜的畢沈岸突然酒後囈語,偉岸身軀就這樣軟軟地趴在桌面上,那場景著實讓旁人看了心疼。
「少爺,二小姐已經走了這麼多年,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逝者已去,你該放過自己。」
「逝者已去?」他唯獨就听清了這四個字,絕冷的笑,又沾了一口酒。
果然是長相思,酸冷的青檸味道直入味蕾,激得心尖都在跳。
「劉伯,你讓我單獨呆一會兒,喝完這瓶,我保證上去睡覺。」
他扯謊,胡伯自然不信。
這六年來,每年的11月8號,畢沈岸幾乎都是在酒窖中睡過去。
哦不對,應該不是睡過去,他哪里睡得著,他是借著酒精,讓自己醉過去…
「少爺,您就听我一句勸,上樓睡吧,今天夜里的雨一直沒停,這酒窖里又陰冷潮濕,您再呆下去,腿傷又要復發了。」
劉伯一邊叨嘮,一邊企圖將半醉的畢沈岸扶起來,可手指一觸到他的手臂才知道他身上全是冷汗。
「少爺…你是不是腿傷又犯了?」
劉伯將燭台移近,看清畢沈岸的表情,額頭蘸滿冷汗,面色涼白,胸口的睡衣都被汗水浸濕。
劉伯有些急了,將畢沈岸重新扶到椅子上。
「少爺,您等等,我去給您找止疼藥。」
「不用,那藥對我來說,沒有用!」畢沈岸制止,語氣蕭冷。
是確實沒有用啊,非阿片類中樞性止痛藥,一次劑量不能超過400毫克,只相當于嗎啡的十分之一,
就這樣的劑量和強度,如何止得住他六年來藏住的痛苦。
「劉伯,別忙了,我就在這坐一會兒…天快亮了,天亮了就好…」
……
人生有太多的痛苦不能于外人道,有些是因為傷口藏得太深,有些是因為包藏著難以啟齒。
所以這六年來,畢沈岸自責,痛苦,內疚,但是從不喊疼…
只是把這疼痛都隱沒在黑暗里,見光死…
所以這一刻,他只需要一杯酒,一片黑暗,然後等著天明。
陽光浮起,天亮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