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嚴致沒有再去找羅寄凡,雖然這對他來說是件非常困難的事,但他還是堅持了足足半個月。
直到有一天,蔡依依看不下去了,她給了他一樣東西,是一場商業酒會的邀請函,一般這種信件,她都會幫他過濾掉,如果是他要參加的,那必定是很重要的場合,但嚴致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出席這場酒會有什麼重要性。
「因為我查到羅寄凡所在的報社也會派人過去,」蔡依依很無奈,「本來想幫你一把,沒想到幫了倒忙,看你整天人不人、鬼不鬼,公司要是倒了,我的工作也就沒了,實在不放心你,你還是去看看吧,萬一踫到了呢?」
能踫到又怎樣,他還敢跟她說話嗎?嚴致拿著那封邀請函糾結了好久。
酒會當天,他還是準時到場了,可惜羅寄凡並不在,但他看到了那間報社的主編。
奇怪,那位主編不是很器重羅寄凡嗎?通常都會將她帶在身邊,這次怎麼帶了別人來參加?
可能是羅寄凡另有要事,可能是主編想培養新人,可能性有無數種,但嚴致腦海里不停閃過的,卻是她是不是生病了不能來?是不是出了事故不能來?是不是跟誰閃婚度蜜月去了,所以真不能束來?
與其一直想象,不如直接去問。
「嚴總,很少在這種場合看到你。」
嚴致免了寒喧,拐彎抹角了半天,終于把話題扯到羅寄凡身上,他只想知道她現在過得怎樣,沒有了他的騷擾,她一定過得很安逸吧,雖然會有點傷心,但知道她過得好,他也就安心了,其實就算她在,他又能做些什麼呢,還不是遠遠地看她一眼,看她精神不錯,他心里就踏實了。
「寄凡?你不知道嗎,她調到娛樂版去了。」主編的話讓嚴致一愣,「真是嚇到我了,以她對商業版的熱愛,怎麼會無緣無故想調到其他版呢,她明明最不屑當狗仔了。」
大概是想徹底斷了日後遇到他的可能性吧,除此之外,嚴致也想不出羅寄凡有什麼理由舍棄她最愛的工作。
「嚴總,寄凡最近真的沒出什麼事嗎?突然申請調動工作就很奇怪了,我們問她又不說,但她的行為實在太怪異,真是讓人擔心。」
「怪異,還有比她突然申請調動工作更怪異的事?」這還真是讓他很難想象。
「你還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你們關系不是很好嗎?」
不過嚴致顯然沒什麼心情听人調侃,那主編扶了扶眼鏡,見打听不出什麼內幕,覺得有點掃興,她說︰「她最近好像在網路上參加了很多活動小組,一到下班和休假時間就很忙,看她那麼樂在其中,也有不少人很感興趣,想跟她一起去參加活動。」
「那不是一件好事嗎?」網路上經常有陌生人組成同好會,會一起參加活動,听起來還滿健康的,說明她精神不錯啊。
「對,但後來那些也想加入的同事放棄了,因為他們發現寄凡參加的都是各種形式的互助會,比如戒煙互助會、戒酒互助會……」
主編竟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我平常從沒見過她吸煙喝酒,更別說……」
嚴致只覺得一陣頭暈,慶幸自己今天來了。
「你知道她通常都會去哪些地方參加這些活動嗎?」嚴致問。
兩天後,在某社區活動中心二樓的活動室里,大概七八個人圍坐成一圈,他們今天租下了活動室,專門舉辦互助會的活動。
這些人之中,有的人把頭發染成怪異的顏色,有的全身紋著看不出是什麼的花紋,有落魄的瘦小中年男人,也有體格健壯、剃著光頭但眼神空洞的年輕男子,神奇的是,羅寄凡坐在這些人中間,竟然一點也不會格格不入,她今天參加的是戒賭互助會。
「第一次接觸賭博是在八年前,那時我在市區有不少房地產,有自己的工廠,有老婆和三個听話的孩子。」
先說話的是那個瘦小的中年男人,「八年之間,這些全都沒有了,老婆也帶著孩子改嫁,房地產抵押、工廠關門,我現在身無分文,連工作都找不到。」
「我第一次接觸賭博是在三年前,是我當時的男朋友介紹我去玩一下的,那時我體重只有八十幾,後來因為沉迷賭博,每次輸錢只能靠狂吃才能緩解壓力,不知不覺就成了現在這樣,那個男人也早就離開我了。」紋身的女人邊擦著眼淚邊說。
後面的人一一介紹自己參加互助會的原因和經歷,說著說著,大家感同身受都默默地流起了眼淚,其中哭得最悲傷的是羅寄凡,她早準備好的衛生紙已經用掉了一包,此刻一邊開第二包分給旁邊的人,一邊抹去不斷落下的淚水,周圍人都向她沒以鼓勵的目光。
輪到她的,她繼續擦著眼淚,虛弱地說︰「我第一次接觸賭博是在兩年前,當時只是一時覺得好玩,就去玩了幾把,沒想到很輕松就蠃了不少,那時我既沒有工作也沒有男朋友,什麼都沒有,本就一無所有的我便對賭博上了癮。後來我有了正常的工作,過著正常的生活,卻忘不了當時賭博的快感,所以後來沒抗拒誘惑又去賭了,這次有了本錢反而輸得傾家蕩產,我以為自己很聰明,賭運很強的……」
到最後說不下去,大哭了起來。
周圍的人被她的故事感染,頓時哭得泣不成聲,還有幾個人上前給予她擁抱,安慰她,「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羅寄凡回抱那些擁抱她的人,哭得好真摯、好哀傷,這讓推門進來的嚴致看呆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失散多年的親人在相認,而他的介入也讓現場一度安靜了下來,那麼多雙淚汪汪的眼楮盯著他,讓他很不自在。
「你也是互助會的成員嗎?你叫什麼名字?」有人間他。
「我是來找人的。」嚴致看著羅寄凡,表明了自己要找的人是誰。
但羅寄凡並不想被他找到,她此時臉色蒼白,像是靈魂出竅一樣,看起來有點嚇人。
嚴致以為羅寄凡會跟自己走,沒想到等她回過神來,她飛速地跳了起來,跑到離他最遠的角落,躲在坐在那里的人身後直搖頭,「不,我不認識那個人!」
眾人看她受到了驚嚇,再次轉向嚴致時目光很不善,顯然短短幾十分鐘,羅寄凡已經成為他們互助會中重要的一員了。
「你是誰啊?這個場地是我們租的,如果你要鬧事,我們就要報警了。」有人站出來說,是那個體格健壯的年輕人。
嚴致越過眾人看著羅寄凡,她躲在那人身後,側過頭去根本不看他,如果知道自己不煩她,她也一樣亂來,還不如一直盯著她,嚴致在心中嘆氣,他要問她的話可多著。
「老婆,是我錯了,我不該因為你擅自賣掉我送你的鑽石項鏈,就大發脾氣罵你,我知道你以後不會再賭了,賣項鏈也只是為了還債,怕我知道了會生氣而已,那是我送你的東西,就是你的,我不該干涉你怎麼處理自己的東西。」嚴致語氣平平卻又情真意切。
此話一出,現場頓時安靜了下來,聚集在他身上的目光馬上又變成了感動。
羅寄凡面紅耳赤,她怎麼會不知道,他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來個將借就錯,她咬著嘴唇,氣得要命,「說謊,你才沒送過我什麼鑽石項鏈,我也不是你老婆。」別信他,都別信他啊!
「是,你不認我,我也無話可說,那天說要跟你離婚是我一時口快,即使是在氣頭上,我也不該那麼說,傷了你的心,但看在孩子的份上,跟我回去听我解釋吧,好嗎?」
羅寄凡差點暈過去,還有孩……孩子?他也太會演了吧。
擋在羅寄凡身前的人溫柔地拍了拍她的背,對迷茫的她微笑著說︰「真讓人羨慕,有個這麼寵愛你的老公,還是別鬧脾氣,跟他回去吧,回家後好好過日子,不要再賭了知道嗎?」
羅寄凡的嘴開開合合,「他真的不是我老公,我跟他沒有關系。」
「你要是真不認識他,反應怎麼會這麼大、這麼激動呢?而且听到他剛才那番表白,你的臉紅得像顆隻果,明明是被感動了,承認又如何?」
真是天大的冤枉啊,羅寄凡終于知道什麼叫百口莫辯,而其他人也跟那個人的想法一樣,都以溫柔的目光鼓勵她跟老公回家。
「有什麼比家人的理解更能讓人振作起來呢,真羨慕你。」幾個人還擦起了眼淚,顯然是想到了自身的處境,而她還有個疼愛她的老公,如果不珍惜這份親情,他們不會原諒她的。
所以這里不歡迎她了?羅寄凡瞪了嚴致一眼,他現在心里一定很開心吧,反被他擺了一道。
在眾人的「祝福」下,羅寄凡上了嚴致的車,車子離開眾人的視線後,她想逃都逃不掉。她閉口不語,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發呆,倒要看看他能拿她怎樣。
話說他為什麼又突然出現啊?而且這次氣勢好像不太一樣。
羅寄凡的預感沒錯,嚴致一路把她送回家,但他可不是什麼熱心的好司機,能回家她是很高興啦,但為什麼是被他一路提著衣領,像拎小雞一樣拎回去的?他還搶她的鑰匙替她開門,進了屋也要一直拎著她,還把她一直拎進臥室,放在床上。
什麼意思,他這算是把小雞拎回雞窩了嗎?羅寄凡雖然坐在自己床上,心里卻一點安全感也沒有,誰教嚴致不知從哪里搬了把椅子,跟自己面對面地坐著,還敢對她這麼凶,他不是已經不管她了?
「你竟然騙他們。」嚴致好不容易開口,她卻完全不懂他在說什麼。
嚴致繼續開啟說教模式,嚴肅得不得了,「你竟然靠說謊進入那種互助會,用假話博得他人認同,你不覺得那些被你蒙在鼓里,還把你當同伴真心對待你的人很可憐嗎?」
「哦,你是說那件事,不要緊啦,通常一個互助會我都只參加一次,不會有很深的感情,我有在注意這個。」羅寄凡表示自己想得很周到。
「沒有很深的感情就可以?當他們擁抱你、鼓勵你的時候,你都不會有罪惡感嗎?」
「是是是,我不像你那麼道德高尚,又做了讓你看不下去的事,我沒朋友,沒有傷心時可以抱著大哭一場的人,我是卑鄙才想了這個辦法來釋放情緒,明知道自己在騙人,但還是很享受虛假的溫暖,我真的很賤,你滿意了吧?」
他是她的誰啊,一回來就教訓她,都不問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又不是吃飽了撐著。
釋放情緒?的確,他親眼看到她抱著不認識的人在號啕大哭,難道她就是為了尋找一個合理的環境大哭,才不惜編造一個個故事,以欺騙的手段達到目的?為此她還參加了那麼多互助會,她到底有多少哭不完的傷心事啊?
羅寄凡的眼楮因為剛大哭過而紅腫,加上她因為賭氣而鼓鼓的臉頰。
嚴致唯有嘆氣,「為什麼你有那麼多負面情緒要宣泄呢?我都已經不再纏著你了,你過得卻沒有以前好,你這樣會讓我覺得自己的努力與忍耐都是白費。」
「什麼忍耐,我看你根本樂在其中,不是還有美麗的秘書陪著嗎?」羅寄凡小聲嘟囔。
「你說什麼,什麼秘書?」幸虧他耳朵好。
「就是你的秘書蔡依依啊,我親眼看到你們兩個手挽著手一起逛街。」既然說到這就干脆挑明好了,省得他還總覺得自己是無病申吟。
嚴致想了半天,總算是想起來了,真有種不知該說什麼好的感覺,羅寄凡在乎他跟蔡依依在一起,他該高興還是該傷心?他解釋了那天跟蔡依依出去的原因,又很無奈地看了她一會,「寄凡,我跟你說過,我喜歡你、愛你,我覺得我說得夠清楚了,為什麼你總是胡思亂想拒絕我?」
「因為你做的事就是如此啊,說到底還不是因為你的第一次給了我,你才覺得只能選擇我,不然就算沒有廖珍玲,你也一定有其他選擇。哪個女人不比我這小記者溫柔漂亮?」
「你是說我對你的感覺,只是因為我們有過關系?」嚴致震驚了。
「難道不是嗎?」羅寄凡吼回去。
嚴致的臉沉了下來,難怪他說什麼,她都听不進去,都怪自己跟她說了那些有的沒的,才讓她覺得他會選擇她只是迫于無奈,天啊,她怎麼會有這種荒唐的想法?
「怎麼樣,沒話說了吧。」看嚴致整個人呆在那,羅寄凡只能嘴上逞強,卻沒有勝利的快感。
愣了好一會,嚴致突然站起來,羅寄凡跟著他仰頭,以為他被說到痛處要走了,沒想到他開始……月兌衣服,沒錯,無論羅寄凡眨幾次眼,嚴致都在淡定地解自己上衣的扣子,要不是他是睜著眼的,她還以為他是夢游走進了浴室。
可能是嚴致的行為太過令人震驚,羅寄凡驚訝得張開的嘴還沒閉上,他的上衣就已經被扔到了一旁,而他赤|luo著上身盯著她看。
這個準備動作,他不會是惱羞成怒,要殺她滅口吧,「你要做什……啊!」她發出一聲悶叫,只因嚴致下一刻便朝她撲來,如果不是她的床比較軟,這下她的背肯定要瘀青了。
羅寄凡的反應算快的,但嚴致早有預謀,反應比她更快,在她推開他之前,他無恥地把臉埋到她的頸側,蹭起她的脖子,他是什麼時候發現她的脖子超級怕癢的?
「喂!」羅寄凡狠捶嚴致的背,心里有些慌亂,殺人滅口不該是這種開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