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行人步履匆匆的異國的街頭,江岸邊一時有些慌亂。二十六歲的他,如同十六歲情竇初開的少男一樣,再一次為追隨自己真實的內心,遠飛到這幾萬公里外的倫敦,只願再見到她,只願向她表明他的心,只願一切還來得及。
一下飛機,江岸邊就直奔倫敦聖彼得大學。他也總是有辦法能夠得到林美輪的學校、住址以及電話號碼。
可是,她還愛我嗎?江岸邊問自己。如果不愛了,那我該如何是好?
年少的時候,我們勇敢去追尋自己想要的幸福,以為那是自己終將觸手可及的未來。我們以為,有一個人愛著你,他就會永遠將你銘刻在心里。可是,有多少人的愛,能抵擋得住時間的無涯侵襲?
聖彼得大學里,人來人往,一片朝氣。大多都是些金發碧眼的帥氣男子和動人女子,他們都帶著明朗又純潔的笑容,從江岸邊身邊走過。
秋天是倫敦最好的季節。溫暖的陽光柔美的灑在校內的花草樹木上,再從這樹木上折下如碎金線般的光。江岸邊穿著一件款式最簡單的潔白襯衫,搭了一條中規中矩的西褲,款款地站在那里。
雖然聖彼得大學里不乏中國留學生,但像江岸邊這樣帥氣利朗又干淨的,倒是不多見。他就安靜的站在那里,不帶任何表情的,似乎在等待著誰。這幅畫面印在那些書卷氣的學生眼中,自是一幅極柔美和諧的畫面,于是引得學生們頻頻側目。
已經給美輪打過電話了。打電話前江岸邊甚至想著,美輪得知自己大老遠來了英國,她會是怎樣的心情?會是激動麼?還會如從前一樣,片刻都不想等待的飛奔過來?
然而,電話里美輪的聲音淡淡的。就像在接一個無關緊要的電話。她只說,我知道了,你就在校門口等我一會吧。
江岸邊為此有些生氣,然而轉念又平復了心情。現如今的他,有什麼資格生氣?美輪已不是從前那個一听到他電話聲音就急切熱烈的女子。他曾經那樣絕決的傷害過她,堅定不移的堅持著自己的腳步朝前走,卻未曾轉身看過那個撕心裂肺的女子已然痛不欲生。
沒有等很長時間,就見到美輪踏著光從遠處款款而來。她倒沒有因為他們的尷尬關系而故作矜持讓他久等。她還抱著書本,看起來像是剛剛下課的樣子。兩人面對面站立的時候,卻突然都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好。
「你來英國出差了?」美輪先打破了沉默。
「啊…是的。」江岸邊有些局促。
「來考察英國地產?」
江岸邊突然就笑了,「想請你吃個晚飯。不知你是否有空?」
「千里迢迢來英國,還不忘請前女友吃個飯?你這個前男友做得可真是稱職啊!」美輪忽然強調了「前女友」這個事實。
江岸邊只當沒有听到她的挖苦,還是淡淡的笑了,「有什麼值得推薦的英國特色菜?」那模樣仿佛是在無聲的告訴她,我只是順便才來見一下你。
美輪以為自己出的是重拳,結果打在軟棉花上,一時失了力氣,只得帶著他朝校外走去。邊走還不忘強烈的月復誹著他。
最終是找了一家極具特色的西餐廳,兩人相對而坐。從前戀愛的時候,江岸邊一直很迷信。他不知從哪里听說情侶吃飯時若是相對而坐,必是不長久的。所以那時候在「老地方」吃飯,江岸邊都要和美輪坐在同一邊,有時吃著兩人手肘相踫,也從未覺得不方便,反而總是一臉幸福和甜蜜。
現如今,倒是自覺坐到對面去了。他沒有穿她送的鞋子,他終究還是跑了;吃飯時總是坐在一邊,卻仍然未能長久。這是命運的玩笑麼?
「美輪,傷害你是我這輩子做得最混蛋的一件事情。」江岸邊仍是淡淡的開口,仿佛在說一件與他沒有半點關系的事情,毫無誠意可言。
「所以呢,準備向我道歉?」
「是啊。想向你道歉。可是心知你不會原諒我,可我還是想對你說,美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美輪一時卡住。她覺得自己現在的處境非常的尷尬。面對前男友的道歉,她甚至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只得愣愣地看了幾眼江岸邊,又將頭轉向窗外。她愛過的那個人,現在在她面前向她誠摯的道歉,本應覺得開心的事情,這會兒她卻覺得心莫名其妙的開始刺痛起來。
這感覺,難道是在傷口上撒鹽?
「美輪,在美奐結婚以後,我才算徹底想明白,那時我固執的傷害你去遵從我的心,只是在追尋我自己那幾年的想象而已。那是一個美好的夢,後來夢醒了才發現,最重要的人,已經被我弄丟了。」
美輪抬頭,看到江岸邊的烏黑深沉的眼里閃著瑩瑩的光。她看到江岸邊看自己的憐惜眼神,竟是那樣的遙不可及。
心髒似乎負了千斤重擔,直直的往下墜。眼淚也差一點,就要掉下來。美輪趕緊轉了頭望向窗外,再望回來,已經調整了情緒。
「江岸邊,你喜歡的那個人,她已經結婚了。」美輪極力控制著自己的聲音,讓它听起來不那麼像想哭的樣子。
「不,她還沒有結婚。我想把她找回來。」這一次,江岸邊用了無比堅定的語氣。
「哦?也對,現在這世間,只有我林美輪有著你喜歡的那張臉。看到我,就會想到從前的她是嗎?她現在換了一張臉,所以你發現你的夢醒了?」
「不,不是這樣的。美輪……」
「那是什麼樣的!當初你不就是看到那張一模一樣的臉才狠心離我而去的嗎?現如今你看不到那張臉了,你又回過來找我?我告訴你江岸邊,失去了就失去了,不可能再回來!我也絕不是誰的替代品!」美輪听到江岸邊的告白,突然就變得很激動。
她心疼自己在那麼多無盡的暗夜里為他流過的淚水,可如今,她儼然還是妹妹的替代品,只因她的臉如從前美奐的臉一模一樣。這一刻,她突然發現自己好傻,傻得自己都開始恨起自己來。
「江岸邊,你不要再來找我!你曾經賜給我的傷口,我已將它治愈!我會開始我新的生活,你走吧!」說著美輪便倏地站起來,朝門口沖出去。
是不是說錯話了?江岸邊問自己,好不容易她沒有拒絕見他,卻又因他的意外表白而激怒了她。
頭痛。這時他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他一邊按著太陽穴,一邊接起了電話。不過數秒,他的表情從懊惱變成了焦急,匆匆說了句,「好!我會坐最快的飛機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