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楚蔓趕到外公家都快中午了，春里已經等在路口，她不好意思地說︰「春里姊，不好意思，還要麻煩你特地請假。」
「不麻煩，我們一起去章爺爺家，我介紹新的看護讓你認識。」春里熱絡地說。
「好！」楚蔓深吸口氣，抑下內心激動的情緒，跟在春里身後走進她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家。
熟悉的擺飾映入眼底，記憶中的味道也跟著竄入鼻間，鼻腔不受控制的涌上一股酸酸的感覺。
春里沒有發現她的異樣，忙著幫她和看護互相介紹。
看護很專業，不但是護理系畢業，也有居家照顧服務員的執照，最重要是她能二十四小時照顧外公。
楚蔓很感動也很感謝春里的幫忙，如果沒有春里姊，她根本沒有辦法做到這些。
就在看護郭小姐跟她報告外公的身體狀況和日常作息時，章合祥憤怒的聲音從廚房傳來。
在客廳談話的三人嚇了一跳，連忙走進廚房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只見原本坐在餐桌前吃飯的老人突然甩開筷子，口里嚷著︰「煮這什麼飯，淡得要命，難吃死了！」
看護見狀，立刻拿了一雙新的筷子好聲好氣勸著。
章合祥脾氣說來就來，愈發不講理，再次甩掉筷子，听不進看護的勸說。
「不吃！不吃！你煮的東西難吃死了，我要吃小蔓煮的，你去叫小蔓來煮給我吃。」
楚蔓見這情形，眼眶都紅了，正想著要怎麼安撫外公，就見章合祥看到她，突地激動地站起來。
「小蔓，你回來啦！你去哪兒啦？怎麼這麼久沒有回家？想死外公了。」
外公認得她？？這不可能，她現在的外表是林嫚嫚，跟原來的樣子一點都不像呀！
楚蔓因為這突發的狀況，驚喜交加地怔楞在原地。
春里見狀，以為章合祥的痴呆癥又發作了，怕會讓楚蔓為難，便開口解釋，「章爺爺，她不是……」
「春里姊，沒關系。」楚蔓回過神來，朝著春里擺了擺手，制止她繼續說下去。
不管外公是不是真的認出她來，楚蔓覺得沒有解釋的必要，讓外公心里有個寄托，總好過他一直等著一個再也不會回來的人好。
她吸了吸鼻子，走上前抱住章合祥，哽咽地說︰「外公，對不起，因為我換新工作到外縣市去上班了，才沒有辦法常常回家。」
「這樣啊！沒關系，工作要緊，工作要緊！」章合祥也忍不住老淚縱橫，最心愛的外孫女終于回家了，讓他很高興。
「外公，因為我不能常常回家，所以請了郭小姐和春里姊來幫忙照顧您，您要好好听她們的話，知道嗎？」她抬手擦了擦外公滿是皺紋的臉上的淚水。
「啊，小蔓不能陪外公呀？」章合祥很不舍的問。
外公的依賴讓楚蔓又是一陣心疼，她也不想離開他，但現實逼得她不得不做此決定。
「我要上班呀！要賺很多錢來孝順外公，我答應外公，一放假就回來看您，不過前提是外公要乖乖听郭小姐的話，好不好？」
「好！外公答應你，會听郭小姐的話，小蔓也要記得回來看外公。」
「嗯，小蔓最愛外公了，今天我煮外公最喜歡吃的餛飩面給您吃，好不好？」
「好、好。」章合祥開心地笑得合不攏嘴。
「春里姊、郭小姐，這里就交給我，你們先去休息一下吧。等我煮好面，大家再一起過來吃。」
楚蔓挽起袖子，熟門熟路地打開冰箱冷凍庫，果然里面還有冷凍的餛飩。
這些餛飩是隔壁的張婆婆自己包的，她若有做就會送一些過來，楚蔓會將它冰在冷凍庫里慢慢煮，雖然她離開一年了，但她猜張婆婆應該還是不時會送餛飩過來。
春里有些疑惑地看著她熟練的動作，但轉念一想，她會這麼幫章合祥，肯定是跟楚蔓在世時感情很好，那她會這麼清楚楚蔓家里的情況也就不奇怪了。
「我就不跟你們一起吃了，我只請了半天假，下午還得趕著回去上班。」春里笑著婉拒。
「這樣呀，春里姊真的很謝謝你，下次有機會我再請你吃飯。」楚蔓感激的說。
「別這麼客氣。我先走了，再見！」
楚蔓一直將春里送到門外，看著她走遠，才轉身走回屋子里，渾然沒有發覺對街巷口停著一輛全黑的凌志跑車，車內的男人，一雙鷹眸犀利的盯著她看。
先前阮呈竣在公司主持會議，討論到一半時，就接到了他派給林嫚嫚的司機打來的電話，說她在他出門之後沒多久也跟著出門了。
她的目的地依舊是那間常去的百貨公司，他吩咐司機下車去悄悄跟著她，看她到底都在做什麼。
全台北市那麼多家百貨公司她不去逛，就只愛去固定的那一間，偏偏她去逛了那麼多回，卻從未看到她有任何戰利品，這讓他覺得很不對勁。
果然在他會議結束後，司機回報，林嫚嫚從百貨公司搭公車離開了，司機一路跟蹤，還把她落腳的地址傳給他。
阮呈竣驅車前往司機提供的住址，那個地方讓他很訝異，為什麼林嫚嫚要來這種地方？
這是台北近郊的某處眷村社區，老舊的平房有很多都荒廢了，只剩下少部分看起來還有人居住。
他記得林嫚嫚的老家在台中，台北也沒有任何親戚，這種破舊的地方更不可能會是她下任金主的住處。
那她為什要來這里？心里像被投了顆疑惑的石子，漣漪愈擴愈大。
阮呈竣謹慎的將車停在對街的巷口，遠遠觀察著，在這老舊社區突然出現名貴的轎車是很引人注目的，幸好這個時間大部分的人剛吃完午餐在屋內休息。
他沒有等很久，就見林嫚嫚出現在門口，只見她態度熱絡地送著一個婦人離開。
林嫚嫚轉身進屋，阮呈竣控制不住內心的好奇開門下車，想知道房子里除了她還有誰。
平房式的房子隱密性不大，他繞到房子後面，很容易就看到連接著後院廚房里頭的情景。
廚房內林嫚嫚正在煮東西，熟練的動作，就像他最近在家里看到她在為他和兒子料理三餐時一樣，臉上同樣帶著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看著她的笑容，阮呈竣心里涌現一股不是滋味的感覺，像是什麼專屬他的東西被奪走的感覺。
怒火開始狂燒，他對個人所有物的佔有欲非常強，在她還屬于他的期間，他絕不容許他人分享。
他正考慮接下來要怎麼做，就听到一道蒼老的聲音從屋里傳出。
「小蔓，好香呀！」章合祥站在外孫女身後探頭探腦，一副等不及吃面的饞樣。
阮呈竣看到聲音的主人時不禁一楞，這……這男人年紀也太大了，都可以當她爺爺了吧。
她該不是像新聞報導的那樣，專門找那種一只腳都踏進棺材的老人，騙他們的錢吧？
但轉念一想，依他對她的了解，林嫚嫚雖然喜歡男人的錢，卻還不至于品格低下到這種程度。
那……這個老人跟林嫚嫚到底是什麼關系？阮呈竣才在想著，就听到她回應老人的聲音。
「外公，您別心急，先去坐好，很快就能吃了。」
外公？！
這個稱呼讓阮呈竣又是一楞，林嫚嫚何時有個外公在台北了？
這詭異的情景讓他完全被搞混亂了，看來，林嫚嫚不是有很多秘密瞞著他，就是她肯定有很大的問題。
知道林嫚嫚不是背著他找其他男人，讓他心里的怒氣緩和許多，也慢慢平靜下來。
接著他開始冷靜的思考，現階段他跟兒子都還需要她，尚且不論她的這些秘密是不是會影響到他們的生活，他也不容許這種不清不楚的事情發生，絕對會將這些來龍去脈弄清楚。
心里有了決定後，阮呈竣拿出手機拍下老人的樣貌，連同這里的地址一起傳給助理，附注要助理在最短時間內，將這一切查清楚。
書房里，阮呈竣坐在原木書桌後，他的手下意識地撫著下巴，這是他思考時慣有的動作，一臉沉思地看著放在桌上的兩份資料。
其中一份是林嫚嫚的，另一份是一個叫楚蔓的年輕女孩的。
林嫚嫚的資料就如同他對她的認識，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卻也因為這樣，才顯得林嫚嫚最近的行為有多麼詭異難解。
而那個叫楚蔓的女孩，則是那天他叫助理查的那個老人的外孫女，相較于老人，楚蔓更值得人關注。
原來這個女孩是「晶鑽鑽華酒店」的員工，負責的工作就是打掃林嫚嫚當時住的晶鑽套房。
雖然是自己的員工，可是他對楚蔓一點印象也沒有；「華天集團」旗下的事業體，全部員工加起來也有上萬，他不認得她也不算奇怪。
楚蔓第一天上班時，他們在走廊相遇的那段插曲，對阮呈竣而言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他根本忘了有這麼一回事。
最讓他訝異的是，楚蔓在一年前因為車禍意外過世了，她去世那天正巧也是林嫚嫚摔下樓梯入院的那天。
她們一起被送到醫院，可惜最後那個女孩還是死了。
是怎樣的機緣巧合，讓她們有了這些交集，然而這些交集在她們身上產生了什麼效應？
種種看似不相關的事件串連起來，造就了今天完全不同的林嫚嫚。
是那個女孩對林嫚嫚產生的影響，還是經歷生死關頭的林嫚嫚對生命有了不一樣的體悟？
阮呈竣不是迷信的人，他認為也許是因為這些種種的交集，讓林嫚嫚和楚蔓因而認識，進而發展出不錯的交情。
雖然很難想象如林嫚嫚這麼復雜的女人，會跟一個初出社會的黃毛丫頭成為朋友，但讓林嫚嫚願意在她死後去照顧她外公，足以見得她們的友誼比他想的還要深。
林嫚嫚的轉變，雖然還有可疑之處，但他也只能憑這些蛛絲馬跡去猜測，想要完全明白只能問當事人，只是就如他當初想要調查的動機，他只是想要弄清楚她們之間的關聯罷了。
至于林嫚嫚，只要他知道她沒有背著他亂來，加上她還是目前這副溫柔賢慧、善良可人的模樣，他就非常滿意了。
阮呈竣將桌上的資料收進櫃子里，才抬頭就見楚蔓站在書房門口。
被他的利眸一掃，她不由得慌亂，暗暗斥責自己的沒用，與他相處也快一年了，卻怎麼也無法適應他的眼神。「我打擾到你了嗎？」
她像只小兔子的驚慌神情讓他覺得好笑，臉上表情卻沒有顯露任何笑意，淡淡地問︰「沒有。有事嗎？」
「你好像很累的樣子，要幫你泡杯咖啡嗎？」
剛剛她經過書房門口，正好看到他雙眉緊皺看著桌上的文件，心疼的感覺幾乎是在瞬間襲上心頭。
他的工作壓力真的太大了，真希望他能好好休息，卻又不敢開口勸，怕他會多做其他聯想。
「不用，只是看文件久了，肩膀有點硬。」阮呈竣揉著肩膀說道，眼里閃著狡獪的光芒。
「我幫你捏一捏，會舒服一點。」楚蔓不假思索地說。
「嗯。」他露出目的達成的笑容。
走到他身後的楚蔓沒有看到他的笑容，乖巧地貢獻自己的勞力。
「呼——」她軟涼的小手撫上他的太陽穴輕輕按摩著，阮呈竣舒服地閉眼噓出一口氣。
「很舒服吧！這樣的力道可以嗎？」他的放松讓楚蔓更加殷勤伺候他。
「嗯。」他輕應一聲，思緒放得很空，理所當然地享受她的溫柔體貼。
「你的肩頸好緊喔！應該要好好去度個假，放松一下心情。」楚蔓從男人的頭一路按到他的肩頸，肌肉緊繃的程度讓她不由自主說出內心的想法。
阮呈竣才要回答，就听到電腦傳來訊息的聲音，他坐正身體，拿起鼠標就要點開查看。
見他又要投入工作，楚蔓很識趣地說︰「你忙，我先出去了。」
「不用，繼續！」
阮呈竣不喜歡在工作時被打擾，沒想到他這次竟沒有趕她，讓楚蔓覺得又多融入他的生活一點，心里不禁一陣歡喜。
他一目十行，快速看過助理傳來的英文信，收購英國古堡做飯店用的案子終于告一段落，助理請他飛到英國和古堡的主人做最後確認和簽約。
古堡飯店的專案花費了他不少心力，終于讓他拿下了，阮呈竣揚起一抹自信又滿意的笑。
感覺肩膀上舒適的力道加上工作上的好消息，讓他心情好得不得了，忍不住想跟她分享這份喜悅。
他捉住她的一只手，一個旋身將她拉到身前，讓她坐在他的大腿上。
楚蔓還來不及驚呼，就听到他在她耳邊說︰「你說得對，我們是該好好去度個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