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鄭來的很快,跟工作人員溝通後進來找斬月,環顧急找了很久,才在台階上看到斬月抱著她的雙肩包,窩成一團的坐著,小鄭叫了一聲「路總」,斬月回頭時,他跑到台階下,蹲,讓斬月上他的背。
斬月疼的眼皮都亂跳亂掙,趴到他背上緊緊抱著小鄭的脖子,小鄭站起來,背著斬月往火車站外面走。
小鄭奔跑的途中,斬月的頭發掉到了她的面前,蓋住她煞白的臉,就在那一刻,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孤獨,她想到了死,想要解月兌。
…茂…
斬月堅決不讓小鄭送她去醫院,她腎髒的手術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本能的,她也覺得失去了人體器官的自己,有點可憐。
在計程車後座上蜷縮了一段時間,腰部的疼痛好了一些,手術後醫生特別交代,尤其是腎髒手術,不能負重不能疲累,要靜臥休息,養生養氣。
「路總,好點沒有?」
坐在副駕上的小鄭很緊張,一直扭著上身注意著斬月,一旦她稍有不對,立刻送去醫院攆。
斬月擠了點笑容︰「肚子疼,現在好點了,回公司吧。」
小鄭雖然擔心,但計程車還是朝CICI開去。
……
CICI也是風中之燭,回天無力了,斬月和小鄭走進來,除了破舊的電器,飄飄欲墜的窗簾,再也沒有生活的氣息了。
那兩名留下來的女模也是和斬月私交好,可如今誰都得生存,CICI沒了生命力,人走茶涼,她們也趁著空檔期出去找經紀公司棄暗投明了。
斬月不留,耽誤人發財的事不能干。
靳湛柏說的對,她沒有魄力,不願與人交惡,直到如今也舍不得讓她們交出毀約金,發生的一切就像一場天災人禍,誰能拿老天怎麼辦?
斬月扶著腰,坐在自己辦公椅上,小鄭無師自通,給斬月倒了杯水。
喝上熱水的斬月特別滿足,抱著雙腿像小貓一樣蜷縮︰「小鄭,再麻煩你一件事,去幫我找評估公司來,再找個回收二手電器的人,我身體不舒服,麻煩你了。」
小鄭腦神經崩裂︰「路總你要賣了CICI?」
斬月苦笑,心里酸澀的想掉淚,畢竟付出過真心,這麼潦倒的結束,像割肉一樣。
「是啊,模特都沒了,CICI還怎麼存在啊。」
小鄭埋下頭,激動了幾秒鐘,轉身出去了。
斬月看著小鄭的後背,出神片刻,後來抱著自己的雙腿,頭埋在膝蓋里睡了一會。
……
小鄭一個小時後帶著三個人回來,兩個是評估公司的,一個是回收二手電器的,斬月趕忙穿上鞋子,面帶笑容招呼來客。
CICI也沒什麼東西,就幾台舊電腦,一台打印機,一台傳真機,幾部座機電.話,除此之外,都是些不值錢的。
談價格耗了不少時間,小鄭站在斬月旁邊,全程一句話沒插嘴,看著自己老板和人交涉價格。
斬月的臉色很不好,可他沒法說什麼,因為斬月肯定會笑著敷衍,不願意去醫院。
最後,談妥了價格,賣掉了能賣的東西,回饋她四千多塊錢。
斬月把小鄭的工資和上次麻煩他幫忙的錢一筆付清,還多給了幾張,其余女模照理說根本不應該給,她們能突然離開CICI想必也做好了要不到工資的準備,但斬月于心不忍,都是異地打工謀生的,CICI已經壽終正寢了,又何必繼續為難還要繼續苟活的人呢?
其他人的錢從銀行轉賬。
小鄭離開CICI的時候哭了,跟斬月說,任何時候斬月有事,都可以找他幫忙,斬月直點頭,欣慰的笑︰「好好干,有出息了請姐姐吃飯。」
小鄭走後,斬月在辦公室又坐了半個鐘頭,地上飄落了A3、4紙張,上面積滿了人的鞋底印子,最初的美好,最後都腐敗。
……
回家的火車上,迎來了全國範圍內的大降水,可能天氣潮濕,手術的傷口越來越疼,她到餐廳找保潔大姐要了一個礦泉水瓶子,順便接滿了滾燙的開水,帶回來抱在懷中,等水稍稍涼一些,斬月把礦泉水瓶塞到後背左腰處,慢慢熱敷著可能受寒發疼的創口。
十幾個小時抵達成都,成都也迎來了今夏的第一場大暴雨,斬月腰酸背疼的站在火車站出口,來往旅客都在此避雨,等到天黑,雨還是沒停,也沒變小,斬月決定不等了,先回叔叔家。
頭頂雙肩包,她往大馬路上沖,有空車過來,正好旁邊也有沖到馬路上攔車的人,斬月怕搶不到空車,跑的急,一跟頭栽到地上,傾盆大雨像豆粒打在她身上,一瞬間她已渾身濕透,她爬起來,那輛空車已經載了剛才攔車的人,一溜煙沖進薄霧蒙蒙的雨幕中去了。
斬月護著腰上的傷口,在大雨里左顧右盼,人淋成了落湯雞,搶不過身強力壯的胖女人,錯過了好幾輛空車,等她好不容易坐上計程車時,人已經瑟瑟發抖
tang,有發燒的跡象。
……
一頭奔向叔叔家,利索的月兌光衣服,拿毛巾擦身體,她扭身看著傷口,涂著紅藥水的創口處還好沒什麼病變,她嚇死了。
擦干身體用盆接了點熱水,清洗一下皮膚,又將創口處涂了點紅汞,換了干淨的衣服,跑到路璽瑤的床上,一頭鑽進去,蒙在被子里篩糠似的發抖。
……
這一覺醒來,人發燒了,沒有人可以使喚,斬月只能強忍著各處的疼痛,到客廳櫃子里找退燒和消炎藥,傷口處一定發炎了,那里火辣辣的疼。
她吃藥的時候想起來自己還懷著孩子,猶豫再猶豫,還是把藥吃了,然後再鑽回被窩里,將房里的空調打到30度,她冷的骨頭都在發酥。
這個孩子決定不要了。
……
渾渾噩噩睡了一覺,途中醒來好幾次,都是大山般的債務折磨的,她沒有好睡眠,一直處在似睡不睡中。
後來餓到不能不起來,去廚房冰箱找東西,叔叔家幾月前就走了,家里沒什麼新鮮時蔬,想做也做不成,斬月下了碗面條,原本習慣拌點香油,如今可能是身孕導致,香油瓶蓋一打開,斬月撲到水池里干嘔起來,她妊娠反應比別人強,吐的膽汁都流出來了。
吃了一碗白水面條,可是消化道還是不舒服,作嘔的感覺時常消散不去,斬月估計是胃受涼了,以她現在這個月份,這麼大反應應該不可能。
她帶了杯熱水跑回床上,明天準備去醫院,今天抓住最後一點點時間好好休息一下,裹著被子拿遙控器開了電視,上海衛視正在現場直播國劇盛典的紅毯盛況。
斬月看到了靳湛柏,他身穿正式西裝三件套,黑色,同行是百代今年熱捧的安麗穎和「馨妃」樊瑩,斬月靠著床頭,饒有興致的看著,電視里的靳湛柏和現實中的出入很大,昨晚他那麼疲憊,說起靳東時還哭了,現在卻衣冠楚楚與女伴優雅同行,舉手投足皆品貌卓絕,斬月不禁感慨到,人這樣偽裝的活著,會不會很累?
她把頻道換了,因為心髒很不舒服,有些人,遇見之前,像地球另一半邊,無關痛癢,遇見之後,長成了心尖的刺,一踫就疼。
……
季行書與另一名男性友人下了飛機,走出機場,倫敦霧霾,天氣並不見晴朗。
接行的車緩緩靠邊,男性友人為季行書拉開後座車門,季行書禮貌的道了聲謝,彎腰鑽入。
私家車往醫院開去,一路無人開**談,季行書面色稍有晦澀,凝望窗外倒退的街景,心中卻江海翻騰,正在思考問題。
到了惠靈頓醫院,天空飄起了綿綿細雨,惠靈頓醫院是倫敦最好的醫院,當年劉翔動足踝手術就是在惠靈頓醫院醫治的,還曾接治過杰拉德這樣的大牌文體明星。
季行書步伐從容不迫,卻隱隱帶出強勢,一周前,他的妻子佟吟裳陪同四姨太前往倫敦,佟憐裳在靳東手術後也成功倒下了,危及了月復中胎兒,現在佟憐裳的身孕已有四五個月,胎兒正在長大,處處都有可能導致不可挽回的失誤,母親和親姐姐最為擔心,從京直飛倫敦,照顧佟憐裳。
也是想準確的知道靳東的傷勢,佟憐裳才29歲,如果靳東截肢,從此成了廢人,大好年華的佟憐裳要怎麼辦?
……
惠靈頓醫院住院部自有人等候,看到季行書非常禮貌謙卑的躬身問候,季行書是溫潤的世家子弟,常年投身軍戎,練就一番出塵月兌俗的氣質,遇事鎮定自若,是上等的優秀男子。
他揚手止住那人的寒暄,與他一前一後往深處走廊走去,隨後乘坐電梯上到3樓,去的是佟憐裳的病房。
陪他同行的男性友人與靳家派來的人等在病房外面,佟家七小姐的病房外人不好隨便進入,季行書推門走進。
佟吟裳看到他,疲倦而憂心忡忡的臉上終于出現一抹喜色,朝自己老公走去,四五步後抱住季行書溫暖的身體,季行書輕輕摟住妻子,清湛的眼楮卻無比堅定的望著四姨太。
「媽。」
四姨太點頭,沒過多看他,床上縮著背對他們的佟憐裳,叫人擔憂。
佟吟裳仰頭看自己老公︰「行書,雋航誰在照顧?」
季行書輕輕推開妻子,著手解開袖口,病房照顧佟憐裳動了胎氣,並不通風,他身體有些濕熱。
「送到我媽那邊去了。」清潤如水的回答。
佟吟裳點點頭,又忍不住走到四姨太背後,雙手扶住媽媽的肩,眼楮卻一直看著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的佟憐裳。
季行書自進來病房已經打量完畢,看似小七狀況並不能讓人寬心,也不怨她,丈夫出了這麼大的事,做妻子的是快要垮了。
他沒打算開口,準備牽著佟吟裳的手先帶妻子出去,兩人在外面交談一下,可就在這個時候,病房外傳來女人的聲音,他回頭望,看到靳家老太太和靳東的媽媽夏雪走了進來。
他禮貌問候,靳家兩位
女性代表都蠻落落大方的,以禮相還,只是瞧她們的臉色卻是不敢恭維,靳東一條腿生死未卜,下半輩子還不知道能不能站起來,做家長的怎能不痛心。
或許與佟憐裳的萎靡不振有所不同,血親之間真正關心的是孩子的健康,作為夫妻伴侶,更在意的恐怕是自己以後要怎麼辦。
四姨太在佟吟裳的攙扶下,從床邊站起來,但倚著自己是開國元勛的姨太太,姿態比靳家人高,沒有先開腔搭話。
老太太往床上瞅一眼,瞧佟憐裳還是如前一次來看她時一樣,背對門蜷縮,不禁大聲嘆氣而感慨︰「裳裳啊,你這樣哪行,肚子里還有孩子,你不要你和小東東的孩子了嗎?」
老太太說著眼淚就掉下來了,夏雪早已麻木,眼楮自醫生說靳東再次受傷的那條腿或許很可能要被截肢時就哭成了核桃。
床上的佟憐裳沒有任何反應。
四姨太扭回頭來,看著女兒這樣,還是她與老將軍最小的女兒,心里頗為酸澀,四姨太今年才五十二歲,一向保養得當的臉部肌膚卻出現皺紋,臉色也發黃,看起來並不水潤。
「我們去客廳聊。」
一門之隔是VIP病房的客廳,兩家家長站在客廳中央,面色沉重的面對面沉默。
老太太先開口,不知從何說起,一顆垂垂老矣的心早已叫靳東的事故刺激的千瘡百孔︰「四太太,您可得多花精力勸勸裳裳,這孩子肯定受了很大的打擊,心里難受著呢。」
四姨太苦笑,並不急著答話,從靳湛柏退婚開始,她就對靳家抱有微詞,後來靳東帶佟憐裳去酒店開.房叫四姨太親自抓住,臉面盡失,從那時候開始,靳東也上了四姨太的黑名單,原本她是死活不同意小女兒和靳家再有關聯的,誰知佟憐裳去S市投奔靳東,再後來居然還有了身孕,當父母的只能妥協,但四姨太對靳家對靳東的心病一直都未剔除干淨,現在女兒還沒過上什麼幸福美滿的婚姻生活,靳東又搞成這樣,四姨太心灰意冷,想著把這樁婚事直接說破了算了,她怎麼能讓嬌生慣養的小女兒一輩子伺候一個殘廢的男人呢?
四姨太隱秘的思緒飛速運作著,佟吟裳畢竟與季行書生活多年,變得禮貌周全,場面上知道該怎麼做,看媽媽不接靳老太太的話,很可能叫老太太沒有面子甚至回去多想,當即劫走了話茬︰「女乃女乃,裳裳這段時間需要好好冷靜一下,她現在肯定是這個樣子,咱們就多陪陪她,其實最主要的,還是靳東能好起來,這比什麼靈丹妙藥都管用。」
佟吟裳跟著佟憐裳喊靳老太太「女乃女乃」,話也說的句句在禮,老太太贊同的一直點頭,手卻攥著自己兒媳婦夏雪的手,生怕一失去支撐,下一秒她就能倒下去。
季行書卻在這個時候清潤的一開口︰「不知道方不方便探視一下靳東?」
話是對著夏雪說的,她用紅腫的眼楮微微一笑,搖搖頭︰「還沒到探視的時間。」
季行書點點頭,不再表動聲色。
……
老太太接到了皇廷一品的電.話,夏雪和佟家人微微一點頭,陪在老太太身後先離開了病房。
走出病房,老太太在走廊上接電.話,是徐媽打的,說老爺子發了好大的脾氣,要來倫敦,如果沒有人回來接他,他就自己坐飛機過來。
老太太心髒一抽一抽,哭著對夏雪說了這事,沒有任何主意,夏雪早已在愛子的絕望中自己也絕望了,目光空洞,想了一下,對老太太說︰「小叔不是在國內嗎,讓小叔回家接上爸吧。」
老太太擔心老爺子,這萬一靳東沒好起來,老頭子也倒下了,那靳家就真的家無寧日快要妻離子散了。
夏雪說︰「爸現在肯定擔心,他平日最疼靳東,還是讓他來吧,咱們一家人都在這邊,過幾天等小叔安排好,我們又得跟著去紐約,這家,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把爸一個人放在家里也讓人擔心,還是接過來跟咱們在一起吧,咱們是一家人,有任何事,一起承擔。」
夏雪說完就哭了,老太太更是傷心,听到她說「咱們是一家人,有任何事,一起承擔」,眼淚就止不住的掉,抱住了自己兒媳婦,趴在夏雪肩膀上哭泣。
靳東要怎麼辦,這麼陽光帥氣的大男孩難道要坐一輩子輪椅?
當媽的夏雪,在兒子殘缺的身體外,更難過的,是他一顆千瘡百孔萬念俱灰的心。
主治醫生說,病人的求生***很渺弱,夏雪知道,靳東想要解月兌,她哭的死去活來。
……
重癥監護室。
監控房連接靳東的病房,用一扇大門阻隔,大門旁瓖了一面剔透的玻璃,以便醫護人員隨時觀察病人病情。
靳東躺在病床上,全身各處插著醫用管子,生命體征微弱,僅僅靠這些儀器延續生命。
姜南爵、龍秀陽、關昕在監控房里,電腦監控儀前坐著全天候留意靳東病情的護士,此刻正在打瞌睡。
姜南爵靠牆坐著,神色很疲憊,他是典
型的為兄弟兩肋插刀的人,愛手足多過紅顏,靳東昏迷中連續叫了好幾次「琪琪」,這個名字,他們都知道是誰。
「我回國,把路斬月帶來。」
姜南爵站了起來,說走就走,被龍秀陽推了一步。
「你冷靜一點。」
「怎麼冷靜?」姜南爵抬起手臂,手指著玻璃那邊的靳東,五官滄桑的糾結︰「靳東和路斬月分手的時候,我陪他坐漁船在太平洋上漂了兩個多月,你知道他怎麼過來的嗎?你知道他什麼心情嗎?他是我兄弟,他有難就是我有難,好啊,他想要路斬月,我把她帶來,她活著給靳東,死了給他陪葬。」
小護士也驚醒了,不敢說話,抬頭偷偷望著陷入爭執中的兩個男人。
龍秀陽保持理智,分析道理給姜南爵听︰「他是你兄弟,同樣也是我兄弟,好朋友,兩個身體一個靈魂,你最清楚他在想什麼,你現在把路斬月帶來,百害而無一利,靳家從此就雞犬不寧,如果他願意撕破臉跟靳湛柏搶路斬月,他就不會躺在病床上,早在靳湛柏把路斬月帶回靳家之前他就會跟他爺爺女乃女乃說,靳湛柏的老婆是他的前女友,他為什麼要隱瞞?靳東就我們兩最鐵的兄弟,你不明白嗎?他要保護路斬月,如果你今天把路斬月帶來了,靳東忍受的這些痛苦又算什麼?路斬月已經跟了靳湛柏,整個靳家都知道她,你覺得她還會跟靳東嗎?除非他們兩跳躍世俗的流言蜚語,靳東可以,路斬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