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很熱心,免費贈送了一個涼拌黃瓜,菜全部上齊,斬月沖洗了碗筷和杯子後準備幫靳東倒酒。
「可以喝一點嗎?」
靳東微笑點頭︰「可以。」
斬月于是豎起食指,放在胸前︰「就一點點,陪著我。糌」
她溫柔的聲音在夜晚突然從山上一哄而下的游客聲中隱匿,路邊每一家農家樂都來了許多人,老板娘笑的樂不可支,連後面掌廚的老板也出來招呼了。
斬月和靳東坐著慢慢吃,一***人從他們身邊走過。
兔子肉用吊鍋盛的,下面還有一個酒精爐子,雖是夏季,但山上氣溫低,又到了夜晚,圍著火苗卻也不覺得熱。
斬月幫靳東夾了許多菜,靳東沒有管她,很喜歡她為他布置一切的感覺楮。
店里吵哄哄的,但火熱的氣氛好像到靳東和斬月這張桌子就自動屏蔽了,兩個人有一副天然屏障保護,隔絕了外界的嘈雜,和周圍的歡聲笑語相比,他們顯得煢煢孑立,如此淒涼。
斬月為靳東又添了杯啤酒,然後端起自己的,向他舉杯︰「來,東東,我們喝一杯。」
靳東舉了起來,和斬月踫杯,然後各人喝干杯底。
放下杯子兩個人又傻傻的看著彼此,眼楮都有點紅,好像都預知了分離,心情壓抑悲涼。
斬月只好往外面望,那條黑溜溜的土狗在繩子範圍內跑來跑去,也有路過的小朋友和它鬧鬧,它想追人家,無奈跑開幾步就被繩子牽住了。
斬月轉回視線,靳東在燈下安靜的吃菜。
落日以後,天幕越來越黑,爐子里閃閃的火苗映著靳東的臉,那麼年輕而清秀的小青年,可是斬月再轉頭望望其他桌的年輕男人,他們和靳東不一樣,他們有奔騰的熱情和豪邁的性格,靳東比起來,像灰色的天,年華早已老去。
可是,可是,靳東不是一開始就這樣了無生氣的,他們在一起的那六年,甚至更早,早到斬月在魔獸爭霸賽上第一次遇見靳東,他穿著紅色的賽服,朝氣蓬勃,生命那樣飛揚!
斬月哭了,靳東朝她看來,她正低頭,緊張的用手指把眼淚擦掉,可是他還是看見了,不動聲色的看著,灰霾的樣子好像天已經塌了。
「琪琪。」
靳東叫她了,她很怕自己脆弱的樣子被他看到引發他更悲傷的情緒,于是趕忙抿起微笑,剛流過眼淚的眼楮笑盈盈的看著靳東︰「嗯?」
兩個人沒有說話,靳東看著斬月的眼楮,斬月的身體在發抖,那邊桌子有男人在劃拳,可是為什麼連這種歡快的氣氛都打消不了她心里的絕望和悲涼。
「東東。」斬月握住靳東放在桌上的手,靳東便將手翻了過來,與斬月一起握著,劃拳的聲音越來越大,伴著肆意揮毫的愜意人生,斬月和靳東的愛情卻正將走到油盡燈枯。
「靳東,」斬月不去回避了,任眼淚刷刷的流,她看著靳東疲倦蒼白的神情,發自肺腑的哭訴,「靳東,這一輩子……這一輩子沒能跟你走下去……是我一生的遺憾……你別哭啊,別哭!」她拿抽紙蘸靳東臉上滾落的淚水,自己也在哭︰「別哭寶寶!我不會忘記你,琪琪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東東的!別哭!我們勇敢一點,面帶微笑的說再見,嗯?」
「我也知道我們沒有明天。」靳東絕望的歪著頭,眼淚從眼角的地方一行行墜落,然後斷開︰「如果早知相愛的路這麼短這麼短,我一定更努力的愛,那時的我還弄不明白愛,還在不斷探索愛,直到你來了,我的靈魂為你而顫,」靳東深深的看著斬月,眼楮都要哭盲,「這一條很短很短的回家的路,我已經陪你走了很長很長的歲月,可我們還是沒能一起走回我們的家,但琪琪,謝謝你,東東謝謝你,」他的淚一行一行的斷,「你一定要記住那個沒能留在你身邊的男孩,謝謝你驚艷了我百無聊賴的人生,謝謝……謝謝你我的琪琪……」
無論將來,無論以後,無論我們會在天涯何處,無論我們之間隔著大山還是大洋,但這一段真摯與共的愛戀,風雨無阻的六年,都會成為我們往後生命更加勇敢的依靠,在心里,我永遠都知道,我還有你,我並不孤單。
斬月雖然哭成淚人,但卻堅定的點頭,眼底是虔誠的信念︰「一切都會過去,等待某日,我們笑著緬懷,或許那時,我們可以見面,可以做朋友,可以像現在一樣,聊天喝酒,好愜意好幸福。」
「等待某日,我們笑著緬懷。」靳東拼命的點頭,臉頰的淚水像一顆顆晶瑩的寶石。
可是琪琪,東東走不出來了,東東的心一直病著,東東很想很想和你在一起,東東看不到你會活不下去,東東這一輩子是不是已經結束了?
……
山里的夜很涼,靳東結了賬出來,斬月站在店外抱著雙臂,她回頭朝他微笑。
靳東在台階上看她,是啊,有些人,能遇到總好過從未踫頭。
他揚起了青春歲月時的微笑,一下來就摟住了斬月的脖子,兩個人縮在
tang一起,迎風往賓館走,風翻起他們的衣角,翻起斬月的長發,翻起靳東心底絕望般的那一口枯井。
這一塊土地下遺留的並行腳印,將永遠印證著他們當年輝煌的愛情,無論時間的針,道盡蹉跎,無論親愛的你,在哪一個地方。
……
賓館樓下停放一輛捷豹SUV,車上的人從駕駛座走下,手上還燃著快要燃盡的煙。
斬月看著他,目光停滯,對他的恨對他的愛,早已在靳東哭泣的眼中化為灰燼。
靳湛柏說︰「我早就到了。」
帶著小心翼翼,垂死掙扎般呵護他快要走到絕崖的愛情。
斬月于是輕輕推掉靳東摟在她脖子上的手臂,但神情一直很柔雅,對靳東說︰「走吧。」
靳湛柏非常孤獨,那種孤獨是從心底蔓延出來的,當斬月再也不願意看他,或者哪怕看到他也只是一筆帶過,這種滋味就像受了刀傷,非常疼痛。
「斬月。」
斬月上前打斷了他,看起來極其平靜︰「你開了房間嗎?」
他點頭。
「幾號?」
靳湛柏說了房號。
「你先回房,我送靳東回去後就過來。」
靳湛柏不知道說什麼,斬月越是這樣他越是害怕,她應該和他大吵大鬧的,看她說話時清雲般的神情,仿佛已經將所有問題作出了決定,他很怕。
斬月卻已經轉身,朝靳東走近,帶著笑意︰「我跟他要談一談,先送你回房,走吧。」
靳東表現的非常呆滯,哪怕他再次面對靳湛柏也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覺了,是不是自從和斬月分開以來,內心受到了太多的傷害,上的感覺已經叫他再也不能對疼痛做出反應了,他看看靳湛柏,然後從斬月身邊走開,徑直進入賓館。
斬月也跟了上去,靳湛柏留在夜晚的風中,他指端的煙頭終于燃盡最後一星火苗,煙灰掉了下來,而他的手指,微微顫栗著。
……
賓館走廊上一直遇到出來吃飯的客人,斬月快步跑到靳東身邊,因為他腿腳不好,怕他被來往的客人踫到,她很自然的將手塞進靳東掌心中,他掌心那麼的涼,然後慢慢收緊,把斬月的手握住。
兩個人回了房,斬月去衛生間接熱水給靳東泡腳,他跟過來,就站在衛生間門口,看著蹲在地上的斬月正在刷客房供客用的塑料盆,洗腳應該沒問題。
她邊刷盆邊說︰「走了很多的路,泡泡腳有助于放松神經,你去沙發上坐著,把鞋子月兌了。」
靳東看著斬月的後背,她比之前胖了一些,可能因為生養了孩子的關系,但還是和六年前沒有變啊,外套加牛仔褲,長發抓尾,靳東有點茫然,看斬月刷好盆然後從花灑下接滿了熱水,她很勤快,濺出來的水跡打在她身上,她的頭發好像有些潮濕。
靳東回房間了,他將自己放坐在沙發上,彎腰換鞋,順便把襪子月兌了,斬月幫他洗過許多次腳,這種感覺早就形成了習慣,他老老實實坐著,等著斬月端著盆從衛生間出來。
後來斬月出來了,臉上紅撲撲的,靳東看的很喜歡,她身體很好,應該是這樣的。
斬月把水盆放在靳東腳下,自己也蹲著,兩人不需要交流,斬月自行拿起靳東的左腳,撩撥些水讓他的腳背感覺一下,靳東說︰「水溫可以。」
斬月抬頭對他笑了一笑,然後又埋下頭把靳東的腳放進水盆中,她用心的給他洗腳,順便捏了捏幾處穴位,她一邊捏一邊說︰「足底有身體各處的反射區,經常泡一泡有助于身體健康,你洗腳太馬虎了,以後有時間就泡泡腳,你看,像這樣坐在沙發上,拿一本書看看,順便泡個腳,多舒服是不是?」
斬月一邊像女乃女乃一樣嘮叨,一邊歪著頭用心的幫靳東洗腳,她的長馬尾從背上掉了下來,靳東一直在看,這一幕就像從他的記憶深處走出來的一樣。
洗好腳斬月用酒店的毛巾幫靳東擦干淨,然後給他套上拖鞋,她端起水盆去衛生間處理,等她忙完走出來看到靳東還在沙發上傻傻的坐著,斬月就去拉他起來︰「躺床上吧,累一天了呢。」
靳東很听話的隨著斬月站起來,他站在她背後,看著斬月掀開被子,然後她讓開,靳東月兌掉拖鞋上了床。
斬月拾起床頭櫃的電視遙控器,將電視打開,然後放在靳東被子上,說︰「看看電視,困了的話早些睡。」
靳東望著她。
斬月走到窗邊把還漏一些縫隙的窗戶關上,一邊關一邊說︰「山里夜涼,我把窗戶關上了,別開空調,吹吹電風扇就好。」
她自言自語一般,然後走到桌子邊,把那架矮扇端到靳東床邊,拖了個凳子擺著,插頭插上,但沒有開,只說︰「熱了再開,別太貪涼,水已經給你燒了一壺,在電水壺里,茶杯我也刷過了,放心用。」
靳東一直望著她。
斬月的回避他怎麼可能看不出來,他們在一起六年,他已經抵達
了她心底,關于她每一個埋藏很深的想法靳東都全部知曉。
終于,斬月不得不看一眼靳東,她眼楮原來已經紅了,她很不知所措的杵在原地,然後撓了撓頭,說︰「我走了,你早點休息。」
靳東的眼淚流了下來,問她︰「是不是……在這里就結束了?」
斬月笑的很漂亮,很灑月兌,很豁達,含著的眼淚讓眼楮亮晶晶的︰「嗯,就在這……結束了。」
靳東抿唇,眼淚一行一行的掉落。
斬月突然走到床邊,彎腰揉了揉靳東的頭頂,調皮的腔調中難掩藏的是這一生關于靳東的遺憾和絕望︰「親愛的,把夢想找到,好好的生活。」
日光燈照的靳東的臉白皙而雅致,可是他為什麼仰著頭望著斬月流淚,他的眼底是濃的化不開的眷念和不舍,斬月吸住了鼻頭,又揉了揉靳東的頭頂,最後說了一句告別︰「再見。」
她走了,房門輕輕的帶上,房間空了,靜了,十幾分鐘前斬月在這間房子里穿梭,很可愛的女人,靳東望著空空的房子,把頭靠在床頭幫上,表情像死去一般安詳,窗外是將要更黑的夜,伴著山風呼嘯空谷幽鳴,一切已經結束。
……
斬月在關上靳東房門的那一刻靠在旁邊的牆上,捂著嘴哭了好一陣子,曾經的愛人吶,再見了,不管琪琪以後在哪里,都比任何一個人牽掛你,要活的更好,將命運打倒!
長長的走廊暈黃的光線,就像一生一樣漫長,如果她沒有了靳東,她可不可以還像從前那樣,邁著堅定的步子,朝著盡頭出發?人生就像一段段旅程,或許在未來,她會得到新的驚喜和溫暖的那個人。
斬月把眼淚擦掉,在心里對自己說︰「會過去的,都會過去的。」
她笑起來,不斷的點頭,朝著這條似乎看不到盡頭的走廊走了出去。
……
短短一刻鐘時間,靳湛柏已經在房間抽了好幾根煙,他在等待走廊上那熟悉的腳步聲,直到它真正的出現,靳湛柏露出喜色,立刻把煙頭掐掉,大步走到門口將房門打開。
斬月似乎對他未卜先知來開門的事情感到小小的意外,因為她臉上出現短暫的空白,只是望著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不難看出,她眼球那麼紅,是不是和靳東痛哭了一場?
靳湛柏心里凌遲般的痛,他側身,讓斬月進來,當她從自己身邊擦過時,那瘦削的身體突然叫他好想把她抱住,如果沒有發生這一切,如果讓他早靳東先認識她,如果他們像任何一對一見鐘情的情侶那樣開始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媽去接寶寶了吧?」
斬月走到房間中央突然轉過身問他,靳湛柏被她淡然無事般的口吻怔到了,他好像抓到了一線生機,立刻喜上眉梢︰「是,去接了,寶寶在皇廷一品。」
斬月點點頭,看起來隨意,找到一張椅子先讓自己坐下來,然後指了指旁邊的沙發︰「坐吧。」
靳湛柏有點怕,探究著斬月臉上的表情,他朝斬月指的沙發走過去,小心翼翼的坐下。
斬月望著他,眼神沒有一絲一毫的躲閃,開口時也頗為泰然︰「我們離婚。」
听到她說出來,靳湛柏反倒有種釋懷的感覺,他尋了個舒服的姿態靠在沙發上,卻是只顧自己感覺般有點霸道的搖頭,說︰「不行,不能離婚。」
斬月與他相持不下,隔著一米的距離看著對方的眼楮︰「國外領的證,我就不去那邊了,你找律師訴訟吧。」
靳湛柏是急脾氣,見不得斬月對他的話置若罔聞︰「斬月,我說不行!不行!我不離婚!」
斬月和剛才一模一樣的表情︰「你的錢我不要,但孩子歸我,兩個都是。」
靳湛柏急的朝斬月吼叫︰「路斬月,我說了我不離婚!」
斬月好像听不見他說話一樣,一直是自言自語的狀態︰「把你家攪成這樣,是我的責任,把靳東和我害成這樣,是你的責任,靳湛柏,我這一輩子,都不想再看到你。」
他卻笑了,眼神萎靡困頓︰「我問你,如果我先遇到你,我先追求你,你會和我交往嗎?」
斬月起身,準備去衛生間刷牙洗臉。
靳湛柏不知是憤怒還是恐慌,竟然蹭的站起來,擋住了斬月的去路,像瀕臨絕境的困獸︰「路斬月!不要這樣對我!看著我!跟我說話!打我罵我跟我鬧!讓我彌補!」
「怎麼彌補?」斬月苦笑,仰頭望著他︰「你有辦法讓一切回歸原位?」她更是笑︰「其實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靳東的人生誰來負責?我比他心狠,因為我還有孩子和爸爸,我不能把愛情看成一切,但是他是個死心眼的人,他錯在哪里,你要把他的人生毀成這樣?你有沒有仔細看過他的眼楮?」斬月指著自己的眼楮,淚光盈盈︰「他的眼楮,好呆滯啊,什麼都沒有,他才28歲……」
靳湛柏仰頭長嘆著氣,表情極為痛楚︰「斬月啊,我不配得到你的原諒,哪怕下地獄也是活該,我也不乞
求你能寬恕我,但是請你看在兩個孩子的份上,不要跟我離婚,嗯?父母離異,孩子是最可憐的,我不在乎你不愛我,我不在乎你是不是還愛著靳東,我什麼都不會計較了,只求你別離開我,行不行?」
「現在鬧成這樣,我們要怎麼收場?」她搖頭質問他︰「靳湛柏,你做這件事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有一天事情曝光,你要怎麼收場?我和靳東是舊愛的關系,靳東的妻子又是我的小姨,我嫁的男人又是靳東的小叔,而且這件事還牽扯出了夏雪的秘密,很可能危及她和靳東爸爸的婚姻,靳湛柏,直到如今,你還要繼續我們的婚姻嗎?你家人全都知道了,我以後到底以什麼立場存在?三個小孩長大以後知道大人之間的事,我們要怎麼解釋?」
斬月放空一切般苦笑,房間靜悄悄的,他們談話的聲音時斷時續,站在日光燈下,兩個人的面容都分外慘白,斬月說︰「靳湛柏,你以為我不想做小女人嗎?你以為我不願意在家相夫教子嗎?但凡你像個男人的樣,能撐起這一片天,我真的也會像其他女人一樣柔軟,需要你的保護,可是你一次次讓我失望,你知道睡在你身邊的那個人在背後捅你一刀是什麼感覺嗎?我和靳東談了六年,六年,你听起來容易,可是走下來難,你做這件事的時候,有沒有一點點良心不安?當我看著靳東的眼楮,我在想,算了吧,管他的呢,拋棄一切吧,跟靳東天涯海角去流浪,我真的有這種沖動,但我想到他和我的孩子我又猶豫了,以後三個孩子要怎麼面對我和他?威廉是叫我姐姐還是媽媽?我的寶寶是叫靳東哥哥還是爸爸?靳湛柏,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我沒殺了你已經對你仁至義盡了,我現在連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收起你那些虛情假意的眼淚吧,比起靳東的痛,老天爺實在對你太好了,不過你放心,因果報應,你逃不掉的。」